拿著劉刺史所書的各軍名號,王彥庭開始組織了各軍的訓練。


    當然,首當其衝的就是一個月的隊列訓練。


    其實前麵的部隊也訓練過隊列,但是一支沒有信念的軍隊,你說效果是有,就是沒有王彥庭想找的感覺。


    王彥庭希望這一次,會給自己一點不一樣的收獲。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兵器的缺口太大了。


    瑞州缺少工匠,更加缺少的,是鐵。


    中原暫時是去不了的。


    但是他的印象裏,契丹成立遼國以後,第一時間吞並了渤海國,並且得到了渤海國的鐵礦,還改名鐵州。


    現代考證的時候,有說是在鞍山附近,也有說在營口附近。


    不過這個問題現在反而是不存在的,打聽一下不就可以了嗎?


    既然那個鐵州可以保證遼國所有的鐵器的需要,那就說明產量還是很可觀的。


    看來,要和阿保機聊聊,合作把這個鐵州拿下。


    下午,迴到家的王彥章實在是疲累不堪,在二堂的床上靠了一會,直接就睡著了。


    需要說明的是,最早曆史上的床是坐臥兩用的,而且大部分的臥還是相當於休閑類的靠一下,不是拿來晚上睡覺的。


    王羲之“東床快婿”的故事也是說人家就在床上靠著休息。


    如果到人家家裏,直接睡在臥室的床上,你還想東床快婿?發配去西北掃地還差不多。


    所以王彥庭家的床,就在客廳靠牆放著,有時候議事的人多了,胡凳不夠,就坐床上。


    此刻,朦朦朧朧的,王彥庭感覺有人在自己身上蓋著什麽。


    軍人的職業警覺讓他一下子警醒過來,睜大了眼睛。


    “啊...”眼前的人顯然被嚇了一跳,直接往後退了一步,一隻手緊緊捂住了嘴。


    耶律繡寧。


    王彥庭有些無語。


    和耶律阿保機的合作也已經結束了。


    然而對方就像已經忘記了自己姐姐一樣,完全沒有把人接迴去的意思。


    甚至往來信件裏,王彥庭還主動提了幾次,看什麽時候方便把人給送迴去。


    得到的卻是完全沒有答複。


    反正無論你怎麽講。


    阿保機的態度就是別的都好說,關於我阿姊,我沒有看見你寫什麽。


    就很無語。


    所以,大家暗地裏你一拳我一腳都鬥過幾次了,明麵上聯姻的意圖居然還沒有死心?


    好在劉瓚從他的獨特角度也是深懷戒心,給耶律繡寧單獨安排了住處,算是不用賴在王家了。


    所以,這一段時間,王彥庭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這個契丹女子了。


    “你什麽時候來的?”有些意外,王彥庭問。


    他對耶律繡寧談不上好感,也不討厭。


    畢竟一個人很難對一個沒腦子的女人討厭起來。


    有時候,甚至覺得她還挺可憐。


    算是政治的犧牲品吧,關鍵自己還不待見她。


    “剛進來,看你睡著了,幫你蓋了條毯子。”這女人顯然是心事重重,有些低三下四的口吻。


    王彥庭想起,她是在自己家做過幾個月侍女的。


    雖然啥都做不好,但是找一條毯子還是熟門熟路的。


    “有事?”


    他感覺到,今天的耶律繡寧格外的不一樣。


    以前她很莽,但是心理上是快樂的。


    但是今天,低沉的情緒讓他一眼就可以感覺到。


    “王將軍,我想請你幫個忙。”女人的表情愈加尷尬起來。


    “可以,你說。”


    “阿保機已經成了迭剌部的夷裏堇,我想迴去。”


    “可以啊,我派人護送你去迭剌部。”


    王彥庭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目前還不方便和契丹部落樹敵,所以該有的還要有。


    而且,看阿保機的態度,對這個姐姐也不是很在意。


    那樣的話,即使手握人質,又有什麽意義?


    “可是族裏的長輩認為我不該迴去。”耶律繡寧猶豫了半天,終於把話說了出來。


    特麽...


    王彥庭無語。


    你說送你迴去什麽的都是小事,但是這個我真的決定不了啊。


    難道你還指望我說服你弟弟把你接迴去?


    關我屁事啊。


    他很想指著這個蠢貨說幾句。


    又猶豫了一下,這也是個可憐人,何必呢。


    “繡寧小姐,你知道,有些事我能夠幫你,有些事我真的不方便。”


    王彥庭自己也不知道處於什麽心理,居然連耶律小姐都改成了繡寧小姐。


    他覺得最近自己的心腸越來越軟了。


    “王將軍,我想問你,你們中原人一定要打我們契丹人嗎?”眼前這個憨貨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又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是!”


    想了想,王彥庭選擇了一個自己認為最合適的答案。


    因為這個家夥,可能真的會把自己的客套當成真話來聽。


    那還不如直接一點,至少讓她知道,這個社會是殘酷的,不會因為你的天真對你寬容。


    免得她老是做出那種要和李克用談判的事。


    “為什麽?如果大家可以好好相處,族人就不會逼著我嫁給你了。”耶律繡寧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我特麽...


    王彥庭真的無語。


    原來你的邏輯在這裏呢。


    這傻女人,最聰明的時候就是在奚人營地裏的時候,因為那隻要有膽子說話就好。


    現在看來是越來越傻了,就你剛才那句話,是可以說出來的嗎?


    別說阿保機知道了要崩潰,我也很尷尬好不好。


    屋子裏突然很安靜。


    王彥庭不知道怎麽和她講清楚這些事。


    耶律繡寧更加是手都不知道怎麽放了,因為她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剛才的話是挺丟人的。


    “這樣說吧,繡寧小姐。”王彥庭覺得還是說點什麽好,不然這種沉默更尷尬,“瑞州城裏你也認識了不少人吧?你覺得他們是不是善良的人?”


    “嗯。”耶律繡寧點點頭,這個確實沒法否認,她對中原人的了解基本上就是這幾個月的印象,確實沒有什麽可以找茬的。


    “那你知道嗎?無論是你認識的這些人,還是曆史上所有的中原人,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滅了你的部落、殺死你的族人。是你們不斷地南下,殺人放火,甚至你也見到過,當兩腳羊吃掉。”


    王彥庭覺得從來沒有這麽累過,他也比較討厭討論這種道德問題。


    但是顯然,眼前這個人是沒有政治思維的,隻能從最簡單的人性道德角度講。


    果然,耶律繡寧開始反駁:“我們契丹人沒有吃過兩腳羊,至少我沒有見到過。”


    “那是因為從唐初封你們契丹人為鬆漠都督開始,就給你們封官授賞,還傳授了大量技術給你們,你們的生活沒有那麽艱難。但是沒有吃過人就可以了?殺人放火就無罪?”


    王彥庭的聲音不自覺地大了起來。


    “不是我要打你們契丹,是你們契丹永遠不安分,就想著征服我們中原人,把我們當牛做馬變奴隸,那我就必須反抗,必須消滅你們。你明白嗎?”


    “你可以愛你的族人,難道我就要眼看著這些瑞州的善良百姓被你們屠殺奴役嗎?”


    也許是憋得太久了,他的憤怒突然就爆發了。


    耶律繡寧的臉變得雪白雪白的,眼睛裏已經溢滿了淚水。


    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答案。


    王彥庭突然覺得自己的火發的沒有意義。


    眼前這個女人,其實連誰對誰錯都沒有想清楚。


    更沒有明白她其實沒有權利去思考這些,她的命運早就是沒有選擇的。


    如果沒有瑞州之行,她也許也會跟在族人後麵慶祝部族戰士打草穀的收獲。


    如果不是因為中間的插曲,她反而安心接受和李克用的聯姻。


    現在是因為部族需要她聯姻,而自己卻不想接受,把問題搞得複雜了。


    就是這種複雜,超出了耶律繡寧可以理解的範圍。


    她越想解決問題,就越陷入矛盾。


    這段時間,她內心的掙紮太多,卻偏偏忘了她連掙紮的權利都沒有。


    “算了,這也不是你的錯。”王彥庭安慰她,“但是我不會為了你的事去找你弟弟,因為他會向我提條件,而我不能滿足他。”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氣。


    而當初策馬奔跑時的飛揚神采依稀眼前。


    這就是政治,如果你不夠堅強,就不要去麵對,否則就是場災難。


    從你去河東的那一天開始,你就錯了。


    “迴去吧,缺什麽叫人找我。”王彥庭努力讓自己委婉一些。


    伴隨著出門的身影,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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