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盧浚在高聲朗讀犧牲將士的名冊。


    其實真正到場的家屬,隻有283戶。這些是提前通知了來的。


    其他的,要麽就是家裏人在南方根本沒有過來,要麽家裏已經死絕了。


    高台上,每一個上台的家屬都從刺史劉瓚手裏,接過了一箱銅錢和一張地契,人流陸續上下,絡繹不絕。


    每一名家屬下台,立刻有兩名士卒站到他的左右,這是防止意外,對他進行保護。


    他們將在儀式後直接護送家屬到家。


    下麵的百姓看著這一個個悲戚的親人,從刺史手裏接過沉甸甸的錢箱,突然自己的心情也沉重了起來。


    當一個看起來新寡的女子戴著孝,手裏牽著兩個稚童上台時,台下終於有人發出了壓抑的哭聲。


    撫恤補助的發放持續了很久,王彥庭耐心地等著。


    即便已經結束了,他還是等百姓緩解著情緒。


    “大家看到了,上台的隻有283人,因為其他人的家屬已經找不到了。還有在楚州就犧牲的將士,他們長埋在了楚州。等條件成熟,我們會派人去把他們接迴來。”


    “因為我們不會忘記,為我們今天的日子走出犧牲的每一個人。”


    “在這裏,我代表劉刺史還有一個承諾,就是所有犧牲將士的遺孤,州府衙門將每月撥款,撫養長大到14歲。”


    “同時,這座建築就是我們瑞州的忠烈祠,所有為了瑞州人犧牲的將士遺骸,都將安放在此,供我們瑞州人祭奠悼念。州府衙門將確保這裏香火不絕。”


    這個時代的人對供奉香火還是篤信不疑的。


    逝者為大,有人祭奠,香火不斷。


    逝去的人無論在天上還是地下,就不會受苦,足夠溫飽。


    王彥庭思考了很久,還是把這一條加了進去。


    即便這是一種精神寄托,他覺得也是值得的。


    “下麵,請瑞州刺史劉大人,為我們的忠烈祠揭幕!”王彥庭大聲宣布。


    話音落下,劉瓚一臉肅穆,邁著王八步走上前。


    揭幕這件事,劉瓚聽都沒有聽說過。


    不過王彥庭告訴他這代表了對這件事的重視,也是收攬民心的舉措。


    他就從善如流了。


    他一直很單純,隻要自己做官做的舒服,怎麽都可以。


    懷著好奇,劉瓚將王彥庭遞給他的一條紅繩一抽。


    門楣上那塊錦帛應聲飄下。


    牌匾上,鬥大的“英烈祠”三個大字。


    突然,毫無征兆地,台下發出一聲大喊:“刺史大人萬歲!”


    接著,無數聲音跟著喊起:“刺史大人萬歲!”


    “刺史大人萬歲...”


    劉瓚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裏的繩子脫手砸向王彥庭。


    這人不會是你的托吧?這特麽不會玩脫嗎?


    他臉帶黑線地看著王彥庭。


    雖然這年頭誰也不把皇帝、朝廷當迴事,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劉瓚本能的慫了。


    這玩意,傳出去可是抄家滅族的事。


    王彥庭有些無奈地看著他。


    不愧是你啊,劉使君。


    他倒不覺得有什麽。


    民心可用啊!


    再說了,自己真的不知道,也沒有安排。


    隻要自己強大起來了,怕個鳥!


    “下麵,請我們的將士入駐英烈祠!”


    王彥庭大聲宣布。


    他才不管什麽萬歲不萬歲的,這個氣氛杠杠好。


    天高皇帝遠,又不是在朱溫手下的時候,有種你來咬我啊。


    有家屬的抱著犧牲的親人的骨灰壇,沒有家屬的骨灰壇由士卒抱著,陸續進入了忠烈祠。


    他們將被放到遺骸的架子上,麵前是祭奠的供桌,上麵香火繚繞。


    還有羊頭、生蔬等供品。


    看熱鬧的百姓也跟著唿唿啦啦地湧進了忠烈祠。


    經過了前麵的鋪墊,有些百姓開始在供桌前跪拜行禮。


    王彥庭一邊看著,欣慰不已。


    沒有關係,慢慢來。


    這本來就是一個綱常顛倒的時代,隻要有一顆種子發芽,就是成功。


    民心的凝聚和軍人的榮譽,都要一點點積累。


    一切都很好的樣子,唯一的問題就是,有一點貴!


    王家,王彥庭的臉上蒙著一塊帕子,鬼哭狼嚎:“我的錢啊...這都是我的錢啊...”


    這一次撫恤犧牲將士,加上修建英烈祠,把王彥庭的老底都給花完了。


    現在,王氏鹽業已經擴張到了1000多人,日夜瘋狂生產。


    王家族人是肯定不夠了,又招了900多的工人。


    全部是楚州北上的百姓,這些人在瑞州沒有人脈,也無處可去,至少暫時不怕工藝流傳出去。


    和現有的食鹽相比,王氏出品的粗鹽無論是價格、品質還是產量,都是降維打擊。


    畢竟很多地方還在用醋布呢。


    所以,不斷擴大產能主要是南方的商人的要求。


    在這些無孔不入的商人的運作下,據說王氏粗鹽已經賣到了蜀地。


    而且由於王仙芝、黃巢的示範作用,現在各地私鹽販子囂張的很,朝廷也不敢逼迫過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也有王少爺現在極度缺錢的原因。


    這一輪的百姓遷入,從長遠來看,一定是利在千秋的。


    但是眼前卻絕對是一場災難。


    連王彥庭也沒有想到,會有近三十萬人進入瑞州。


    當初自己預想的,也就是二十萬人。


    現在加上原有人口,將近四十萬人需要吃飯,是今年秋收糧食可以供應的兩倍。


    他現在嚴重懷疑,耶律阿保機這麽配合,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就是要困死、窮死瑞州。


    但是這是個陽謀,自己還要做出感謝的姿態。


    看著賣鹽換來的錢都不用進錢庫直接就變成了買糧款,心碎啊。


    一想就痛,心碎內容。


    每一秒鍾,都有不同。


    “咯咯...”突然,身邊一陣笑聲。


    把念叨著周傑倫歌詞的王彥庭直接僵住了。


    婉娘怎麽在旁邊?


    哦,對了,她進門從來不需要通報。


    社死啊!


    王彥庭都不想揭下臉上的帕子了。


    “明軒哥哥,你幹嘛呢?”眼前一亮,卻是劉婉兒的纖纖玉指把帕子拿了下去。


    哥哥是近期劉婉兒對王彥章稱唿的plus版本。


    源於前次二人在街頭閑逛時看到一對青年男女之間的稱唿。


    王彥庭大為不解,他印象裏“哥”是唐代對父親的稱唿,李世民就對李治自稱哥哥。


    怎麽變成這樣了?


    好奇心起的他問身邊的侍衛,才知道晚唐對“哥哥”的疊詞已經代指男女之間的曖昧關係了。


    這些侍衛別看大字不識,因為經常去青樓勾欄,對這些文字使用的潮流比他這個讀書人強多了。


    結果,迴程的時候,“明軒兄長”就變成了“明軒哥哥”。


    王彥庭已經放棄抵抗了。


    他對這個小自己10歲,卻獨立勇敢,還很有套路的女孩已經完全繳械投降。


    過完這個年,婉兒也是16歲了,有些事情,在父母的推波助瀾下已經進入了預熱模式。


    就連王彥章這個濃眉大眼的家夥,都是叛變的賊拉快。


    堂嫂已經有孕在身。


    階級立場轉變的他立馬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麵,經常對王彥庭阿耶阿娘的催婚行為表示萬分的支持。


    “婉娘,什麽時候來的?”王彥庭厚著臉皮忽略了劉婉兒的問題。


    一個哭窮的男人不是好男人,沒有必要和婉兒說這些。


    “阿耶說你忙了一上午,所以我給你送了一些點心來。”劉婉兒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條線,好看的睫毛一抖一抖的。


    顯然,看到王彥庭的幼稚的另一麵讓她大感興趣。


    因為糧食從來沒有富餘過,瑞州的官員一直堅持著兩餐製。


    有時候忙碌起來,中間確實是餓的不行。


    “婉娘有心了。”王彥庭大為感動。


    雖然小丫頭心機不少,但是家傳教養確實不錯,很是知書達禮,賢良淑德。


    “那我迴去了,最近家裏事多。”婉兒看王彥庭抓起一個小餅就塞嘴裏,比什麽都高興。


    不過她最近確實很忙,因為在繡嫁衣。


    這個倒是害羞的不敢直言了。


    “我送送婉娘。”王彥庭連忙站起,手心在嘴上擦了擦。


    “哎呀,明軒哥哥,哪有你這樣的?”婉兒忙把手上的帕子遞上去,把王彥庭嘴角的餅渣擦去。


    這個曖昧的動作讓王彥庭瞬間大腦宕機,本能地抬手抓住了劉婉兒的玉手。


    “呀...明軒哥哥...”猝不及防的喜悅擊中了劉婉兒。


    小臉“騰”地一下紅了,抽手就往外跑。


    這一迴,連王彥庭送她都忘記了。


    刺史府裏,劉夫人正忙著看各種繡樣。


    按照和王家二老的計劃,過了年就給兩個小的辦親事,不管王彥庭答應不答應。


    門口,女兒透紅著臉,“蹬蹬蹬”地跑進來。


    “婉兒?”劉夫人看著魂不守舍的她。


    “呀,阿娘...”劉婉兒發現自己母親奇怪的眼神。


    “剛才,明軒哥哥抓...哎呀...”她一個急刹,扭身低頭就往自己閨房裏小跑而去。


    此刻的她,想讓所有身邊人分享自己的快樂,又願意這是一個隻有自己知道的甜蜜秘密。


    矛盾的都和自己打架。


    剛才自己都說啥了?真是羞死人,哎呀。


    隻留下一臉懵懂的劉夫人:


    王彥庭這小子到底抓了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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