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清理帳篷的士卒再次集結,開始向下一個帳篷進發。


    其實動靜如此之大,帳篷裏已經基本沒有青壯男人了。


    不過保險起見,還是需要進去掃蕩一圈。


    反正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給奚人施加壓力就行。


    王彥庭也沒有指望他們能夠和奚人騎兵拚殺,那是白給。


    唯一奇怪這幫家夥突然跑迴去是幹嘛?後麵又沒有退路。


    難道是穿衣服去了?畢竟剛才有幾個是光著屁股的。


    王彥庭有些惡趣味地想,其實他知道草原上很多人是光身子睡覺的。


    沒想到過了一會,這幫奚人果然穿戴整齊地再次衝了過來。


    嗯?


    王彥庭有些奇怪,穿衣服真的這麽重要嗎?


    卻聽耳朵邊“嗖”的一聲,一支弓箭穿過。


    誤會,原來是取弓箭去了。


    王彥庭有些啼笑皆非,看來剛才是輕敵了。


    現在才反應過來,估計光著身子也不知道箭袋怎麽掛吧。


    心裏想著,手上並不慢。


    他立刻還了兩箭,把最前麵的兩個騎兵射落。


    閃身躲在了一口露天的大鍋側麵,隱蔽住自己的身形。


    “找好隱蔽,小心對麵的來箭!”王彥庭招唿著。


    他可不敢輕視遊牧民族的騎射本事,不過對方犯了個錯誤。


    騎在馬上目標太大了,哪裏有自己這幫下馬的弓箭手好隱蔽。


    但是這幫奚人也許是思維慣性,或者是真的騎射慣了,居然依舊騎著馬衝鋒。


    最關鍵的是,山穀裏到處都是帳篷和牲畜棚,真正可以用來衝鋒的道路不過幾丈寬,隻能並排5、6匹馬。


    這不是活靶子嗎?


    估計也是事發突然,對方的頭領來不及反應了。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又是二十幾名奚人騎兵被射落下馬。


    雪地的映照下,雙方現在都看的一清二楚。


    對方的頭領顯然是有點急了,舉起一個像長柄鐵錘的家夥,在數名衛兵的護衛下,撥打著飛來的箭支,死命前衝。


    他身邊的衛兵顯然是精選出來的,四五人幾輪騎射,自己倒下了三人,卻也放倒了隱蔽在牲畜棚、帳篷後麵的兩名踏白。


    “集中放倒他!”


    楊大牛有點急,看著對方已經衝到了50步遠,幾個唿吸就要突進來了。


    “蹦蹦蹦...”五六隻箭同時射向那個頭領。


    對方倒也不慌不忙,手裏武器不斷撥打,頻率快的驚人。


    王彥庭不知道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獨腳銅人,不過對他撥打羽箭的速度倒是很感興趣的。


    這手速,絕了。


    他趁著對手忙亂,也是一箭射去。


    箭頭在雪光中吐露著寒芒,像流星閃過,直撲目標。


    對手剛剛把視線所及的最後一支箭撥落,戰馬已經衝進了20步。


    突然,一支射速奇快的利箭在眼睛的餘光裏一閃。


    速度近、射速快,估計力道還很沉。


    以他久居草原上的認知,是躲不過的。


    這一刹那,人不由自主地嘶吼了絕望的一聲,那利箭直接刺破了咽喉,把後麵的聲音“誒”地壓在了喉嚨裏。


    武器“撲”地一下摔落,人影也在掙紮晃動中倒下。


    “老大威武!...”無數聲音興高采烈地響起。


    這驚豔的一箭,除了王彥庭,沒有人可以做到。


    隻有在自己身側的楊大牛,突然有些驚悸和憤怒地向自己道:“老大,你看鍋裏。”


    王彥庭莫名其妙,自己就躲在鐵鍋一側,這有什麽好看的。


    不過楊大牛這麽說,肯定是有什麽了。


    他隻是忙中一瞥,卻再也挪不開眼神了。


    這露天的大鐵鍋中,一堆煮爛的骨頭,還有一段完整的人腿。


    看大小,是孩子身上的。


    突然之間,王彥庭有點繃不住了。


    草原人把漢人煮了吃,還取了一個名字叫“兩腳羊”。


    他聽過,就像知道孫儒的部隊吃人肉一樣。


    但是聽說和親眼看到,那是完全兩個概念。


    尤其是,這幫吃人的畜生就在眼前。


    眼睛漸漸地紅了。


    王彥庭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麽想殺人,滅族,把人寸寸磔碎。


    “往前推進,除了女人,全部斬殺!”王彥庭咬牙切齒地嘶喊。


    “老大,孩子也殺嗎?”有隊正問。


    印象裏,自己的營將一直是比較溫和的,怎麽今天突然瘋了?


    “你特麽看看鍋裏?這是一幫牛羊都不吃吃人的畜生,分什麽大小?”


    王彥庭手上不停,和野獸講什麽規矩,大小野獸都是吃人長大的。


    “臥槽...”


    “他良的...”


    更多人發現了人肉人骨。


    隊伍開始暴躁地推進,殺人。


    這時候,沒有人可以讓他們平息下來,隻有殺戮才能壓製怒火。


    半個多時辰後,山穀裏的廝殺聲安靜了下來。


    隻有一大一小兩個黑點,從後麵山坡上翻越過去逃生了。


    王彥庭也無所謂,既然超出了弓箭的射程,就沒有追擊的必要了。


    在雪地裏,人家步行和你騎馬的速度差不多,基本追不上。


    就這逃生的兩人,又能在雪地裏能走多久,沒有被凍死就算奇跡。


    最重要的是,自己隊伍裏士卒全都包的嚴絲合縫的,隻有烏達他們兩個契丹人沒有戴帽子。


    就這超級良好的視線條件下,髡發的兩個頭頂閃閃發亮。


    逃走的人大半會把賬算在契丹人頭上。


    語言不重要,經曆唐朝200多年的民族大融合,少數民族基本會說漢語。


    反而中原人因為信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連胡子都舍不得刮,這個比較難冒充。


    所以,鐵證如山,這筆爛賬,契丹人推不掉。


    這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分。


    “老大,在清理俘虜時,發現了70多個漢人。”都將楊大牛過來匯報。


    “還有漢人?”王彥庭驚異,“帶過來看看。”


    楊大牛一揮手,後麵的士卒押著黑壓壓的一群人走近上來。


    50多個衣不蔽體的女人加10多個7、8歲的孩子。


    “怎麽全是女人和孩子?”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王彥庭有些奇怪。


    “迴將軍,那些奚人把男人殺光了...女人和孩子留下來,因為肉...嫩。”一個較為膽大的女子向前一步,迴答道。


    我去你良的。


    王彥庭的拳頭攥的緊緊地。


    這幫畜生,殺了一點都不冤枉。


    “你們老家是哪裏的?奚人來抓人官府不管嗎?”


    楊大牛問,莫名地,他覺得自己州裏的劉刺史和王家兄弟都是好官。


    “我們是雲州人,赫連鐸使君在和河東軍打仗,所以我們就被打草穀了。”那個膽大的女子看來是有些身份的,說的清清楚楚。


    赫連鐸這個傻叉,治下百姓都被欺負成這樣了,還有心思和李克用搶地盤。


    別和我說朝廷命令的,誰把朝廷當盆菜啊。


    還不是借著名義搶錢搶人搶地盤。


    可是前麵搶,後麵自己的人卻被奚人打草穀,這個白癡。


    麵對這些女人孩子,他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百姓被當牛馬,這是他們這些軍人的奇恥大辱。


    連王彥庭自己也沒有發現,他的心態在一次一次衝擊中慢慢轉變了。


    剛來的時候他隻想找一個安身之地,現在不是了。


    他覺得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壓著一個民族的希望。


    “你們受苦了,這是我們這些軍人的錯。”王彥庭向著一群人深深一揖。


    那女子猛地抬頭,看到直起身子的王彥庭眼睛裏,那一絲愧疚。


    女子明顯是沒有見過這樣的軍人,眼睛裏流露出莫名的複雜情緒,這一次,王彥庭沒有注意。


    因為所有的恐懼、委屈和屈辱就在這一刻打中了這些女人孩子的心。


    剛剛驚魂未定而偽裝出來的堅強徹底粉碎,幾個女人和孩子們抱頭痛哭,撕心裂肺。


    “老大,清理出來活著的牛321頭,羊多隻,戰馬270匹,還有奚族的女人80多個。”


    楊大牛看著站在火堆前已經半個時辰的王彥庭,小聲匯報著。


    “把射死的戰馬和牛羊殺了,讓大家飽餐一頓,女人全部帶迴去。”


    王彥庭迴過神來。


    過去總以為戰場上搶女人是為了滿足淫欲,現在經曆多了,才知道是為了人口。


    這也是寶貴的戰略資源。


    而且,由於大家都這麽幹,女人們也都認命的很,不吵不鬧的。


    似乎這就是她們的宿命。


    不得不說,這就是亂世的悲哀。


    “戰馬怎麽這麽多?”


    王彥庭記得殺死的青壯一共就是90多人,加上一些年長的男人也就是170多人。


    “他們都是雙馬的。”楊大牛看著他。


    他覺得有時候覺得老大特別聰明,有時候又特別傻。


    “好吧。”


    王彥庭無語地看著楊大牛的眼神。


    特麽的什麽時候對自己營將這麽囂張了。


    他倒不記得是自己把整支軍隊搞得不正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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