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勝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對他說:“也許你不需要親自動手,那人會自取滅亡了呢?”


    文威不解:“自取滅亡?”


    “司馬繇公報私仇,自然會許多人對他不滿。也許,他遲早會……死於非命。”鄭勝並不清楚司馬繇的結局,但他想著如果八王之亂還幹不死那位郡王,到了五胡亂華的時候,晉國皇室也會死的七七八八吧?司馬繇這樣的惡人應該活不到最後東晉成立……吧?


    “朝廷如果對他不滿,豈會如此縱容?屠戮功臣一家滿門,不曾獲罪的事,又是哪家朝廷幹得出來的!”文威的話越說越低沉。


    鄭勝聽得出他的憤怒,對那件事善後處理的不滿,但他唯有沉默。他也對西晉的政治生態極度無語,也難怪會爆發八王之亂這樣的怪事。


    鄭勝左右看了看,除他們兩人外並沒有人。他們的對話也許可以更…大膽、開放一些。


    但這時,文威已經往船艙裏走去。


    鄭勝忙道:“文兄!”文威停下。


    他咬咬牙,走到文威身邊,小聲道:“這國家如此作為,如何長遠?我敢斷言,不出十年,天下必亂!為了殺一個小人而送命,令尊的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的!”


    文威緩緩轉身:“你是說,天下將亂?”


    鄭勝有些猶豫的解釋:“我隻是猜測而已。但你也可以自己想。現在朝中雖說還有賢臣輔政,但那位皇帝是什麽狀況?一旦張華這些人老死離任,皇帝能壓製住了各地手握兵權的宗室嗎?更何況,我們對胡人太好了。這些年,胡人遷到國中的有多少?有幾十萬戶,甚至更多!一旦發生內亂,胡人會不會趁火打劫?”


    “親自動手雖然很爽,但親眼目睹著這腐朽的朝廷轟然倒塌,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複仇!”


    文威目光奇異的看著鄭勝:“多謝你的開導。聽君一番話,令我茅塞頓開。我聽你的,會等上一段時間——等這天下之亂。隻是,我很奇怪,這種觀點是什麽人告訴你的?”


    鄭勝笑了笑,隨意的說:“這些事啊,有我自己的思考,也有邱夫子跟我講述的擔憂,也有些是我們‘三泉堂’幾個人討論的結果。”


    文威思考片刻:“真不知你私塾裏的老師出身那一派,鬼穀子的縱橫家?還是法家?兵家?”


    鄭勝硬著頭皮解釋:“現在哪兒還有縱橫家?邱夫子隻是儒生而已。”


    這番長談以此為終點。文威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勸說留下文威,是鄭勝下意識的決定。除卻文小婷的緣故,自然還有別的層麵的考慮。


    一方麵,鄭勝覺得一個好不容易從鬼門關爬迴來的人,再為了殺一個人斷送掉這條性命,太不值得!他會有更好的辦法去複仇。


    另一方麵,自然是為未來做打算。


    想要亂世裏生存下去,自然需要出眾的人才。自家培養的人,好不好使先不說,這一戰便折損了一小半的最精銳的成員,剩下的能長成參天大樹的不知道能有幾個。


    從外部招攬人才自然是最好的補充途徑。


    文威是名將之後,一身武藝沒話說,從上次動手的狀況來看,他這幾年應該更是發奮習武,武藝更臻一步了。性格人品方麵,他雖然橫遭大禍,但依舊心係小妹。鄭勝這幾天與他的交流中也能看出,他的性格並沒有因為家禍變得窮兇極惡。


    性情堅毅、武藝超群,騎術又好,這種人能放走?放他去刺殺一個不知哪天會死於同族之手的蠢貨?簡直是大材小用!


    至於對文威說了這番話,會不會讓他產生什麽奇怪的想法?鄭勝就顧不上深思了。


    反正這些事,他確實和三泉堂之人、和邱夫子膚淺的討論過。


    和邱夫子?


    嗯,不知不覺間,這老頭已經出去“浪”了一年多……


    江船飛快,他們在經過了數十年前的赤壁戰場後,到了長沙郡最北縣蒲沂。接下來,到傍晚時,他們又一路東下,在武昌郡沙陽縣一個小渡口短暫停留。


    黃召對他們說,明早寅時前後,他們就能到達目的地了。於是大家早早睡下。


    第二天天還沒亮,鄭勝將新鮮“出爐”的菇苔液裝好,出了船艙,不久,他們的船果然到了江夏郡郡內,這裏與武昌郡沙羨夏口渡口隔岸相對。


    他們要從這裏登岸,騎馬去往西北方向上的安陸城。


    上岸之前,鄭勝終於找到機會,可以單獨和吳雲祿交談一番。


    “吳大哥,我喜歡嗅兒。”鄭勝鼓起勇氣。


    吳雲祿轉過身,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你在這時候對我說這個,你不知道你馬上要去幹嗎?娶妻!”


    鄭勝苦笑:“我和陸氏那位姑娘真的不熟,隻見過一麵而已。還是嗅兒和我一起見的她。她就是想聯合我的力量,擺脫家族危機而已。我和她還有一份協議,這婚約可以定下,未來也可以取消。”


    吳雲祿沉默片刻,笑道:“我其實不算她的長輩。嚴格來說,她是個無父無母、沒有家人的孤兒。她的事,她自己做主就行。但是,我看護了她多年,她的父母對我也有大恩。我不反對她嫁給你,做小妾也可以。隻要你能一直善待她即可。”


    鄭勝剛鬆了口氣。隻聽他威脅的話語如刀鋒般刮進耳來:“但你若讓她失望、難過,我一定不會饒了你!我今後一直都在,想必你小子不敢造次!”


    陷入某種恐懼之餘,鄭勝也意識到了某種可能:“你不走了?”


    吳雲祿沉默片刻:“不走了,無地可去了。小子,你這裏可有我一碗飯吃?”


    鄭勝裂開嘴笑:“當然,我保證: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吳大哥!”


    鄭勝是真的對這位江湖人又怕又敬,怕,自然不必多說,敬意,來自何處呢?大概真是初印象的結果。


    “要是我能飽飯,羌蠻如何勝我!”那句話是鄭勝走出家門,第一個奇遇的開始。


    吳雲祿笑道:“謝謝了。嗯,不止我,還有劉能那小子,以及你見過的我的那些朋友,他們也都是無家可歸之人。”


    “沒問題。”鄭勝遲疑了一會兒,問,“吳大哥,你這幾年都去了哪裏?”


    吳雲祿倒也沒有隱瞞,把他這幾年的行蹤簡單的給鄭勝說了一番。吳雲祿還真是做“正事”去了。作為曾經的求活道總壇的使者,吳雲祿一直想要重新把求活道凝合起來。但他跑遍了幾個大州,道眾凋零散落不說,剩下的絕大多數人對吳雲祿的態度是推諉、拒絕甚至是嘲諷。他曾經的誌向逐漸消磨殆盡,最後帶著一些願意跟隨他的人迴到了南陽,卻聽到了鄭勝和石崇發生的矛盾衝突。於是,吳雲祿便帶人追趕來,並在最關鍵的時候,得以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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