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勝在郡衙中廳見到了司馬暢。


    不過,現在的郡衙換了主人,鄭勝原本還算熟悉的中廳也大變了模樣,原本以樸素為基調的大廳變得華美起來,令鄭勝幾乎以為來錯了地方。


    司馬暢坐在一扇鑲嵌有玉石金銀的簾子後麵見他,而鄭勝站在六七丈開外的地方,隻能看到那邊坐在主座上的一個模糊的身影。


    鄭勝按照禮數,恭恭敬敬地對司馬暢行完禮。鄭勝心裏不禁感慨:王夫人之前對他嚴格的禮教終於還是有用處了!


    不過,這場會見僅僅持續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司馬暢在和鄭勝說了幾句話、再勉勵了他幾句後,就讓鄭勝退下了。


    鄭勝稀裏糊塗的走了。


    而司馬暢想著剛剛見到的鄭氏小人兒,心裏卻頗為煩躁。一旁的家奴夏辛為他換了茶水,司馬暢端起杯子喝了口,心情依然煩悶。


    夏辛僵著臉,笑著低聲道:“看到鄭小世子,我就想起新野公了。難怪新野公要私下跑去見他,這鄭世子恭敬的模樣,頗似新野公啊!”


    司馬暢終於明白自己難受在哪裏了,原來是這樣!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再喝一口茶水,“這是幺兒給自己找的書童?難怪性情如此相近。”


    夏辛眼睛轉了轉,他戰兢兢得還要說些什麽。司馬暢卻放下茶杯,鄭勝在他眼裏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說上一兩句話也就揭過去了。他想的是了另一件事,這是件大事,“順陽的庫銀、糧錢賬目查清了嗎?”


    夏辛立刻跪倒在地:“大王,查清了。順陽現在庫存有十七萬錢,糧萬餘石,布帛千匹。”


    司馬暢“唔”了一聲,低聲道:“還真是個窮地方啊。算了,寡人也不是不講道理,從我的內庫裏再取出五十萬錢。你再算算,修好我的王宮,還差多少?”


    夏辛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至少還需要百萬錢。”


    “百萬?也不是很多。你說說吧,有什麽好主意籌錢?”


    夏辛諂媚地笑道:“大王,順陽郡雖有兩萬戶口,但是七山兩水一田的窮困地界,這筆錢不好籌措啊。”


    “你這廝,先王體恤愛民,我怎麽能做出加賦於民的事呢,更何況王國的百姓是我的子民。給寡人出這主意,你意欲何為啊?”司馬暢瞪眼笑道。


    “非也,非也。大王,小的是另有主意啊。”夏辛嘴皮子越說越順溜,“順陽郡平民窮,但也有大戶富商啊。涉都邑韓氏、閔氏,順陽申氏、南鄉顧氏,等等。這些家族,廣有良田,不知是積聚了多少民膏啊!”


    司馬暢蹙著眉毛,“你是說向大戶籌錢?”


    “大王,您前幾日不是剛剛拿下了貪官趙廉嗎,已經狠狠地震懾了順陽富民一次,大王要修宮殿,這些人怎麽不出力呢?”


    司馬暢開懷大笑,點頭道:“言之有理。”


    “而且,還有小的聽說,順陽的商販賤戶也是廣積錢糧……”


    鄭勝離開順陽王府,原本他打算在見完司馬暢後,就馬上返迴青竹嶺。但不久前,鄭勝接連接到了申明、解周連續的宴會邀請。


    鄭勝想他來了順陽,不能不和他們聯絡下關係,所以他又要在順陽耽擱一兩天的時間了。


    鄭勝迴了東陽裏的家裏。


    他一路想著事,鄭汶已經告訴他,鄭泯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鄭氏商隊迴到了鄭汶的手裏,原本監視鄭氏眾人的鄭泯手下全部消失不見,而鄭泯也老老實實的繼續做著兵曹的工作,一切都恢複了往日的模樣,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鄭勝感覺心累,鄭泯的動作著實令他捉摸不透。他籌劃了這麽長時間、不惜撕破臉的大行動,就因為他放了幾個煙花完全廢止了?


    他不信。


    雖然現在,鄭泯在鄭氏的影響力降到了冰點,看似鄭泯已經對他構不成威脅了。但真是這樣嗎?鄭勝不敢放鬆警惕。


    鄭泯的手縮了迴去,不是怕了,而是為了下一次更狠的出招!


    鄭勝長出一口氣。


    迴到家,鄭汶急匆匆走上來,“克吳,怎麽樣?大王和你說了什麽?”鄭勝迴憶了一下,忍不住搖頭,雖然他見過了司馬暢,但鄭勝對他的印象依然是模糊一片,這位大王並不怎麽令人親切。


    簡單地提了兩句,鄭勝和鄭汶又一起聽了任據的成果。


    現在任據依然在忙碌著順陽的事。


    鄭勝來了,任據自然少不了對他說些事情。


    其實,順陽的事說多也不多,重要的也不過是清美居已經重新開張;在醉香居原址上也正在興建一座新的酒樓。此外就是令任據一直忙活的招募家丁的事。


    “現在一共招募到了家丁一百七十五人,商隊護衛營二百八十九人,按照世子的要求,護衛營的都是壯年的男丁,此外還有十五歲以下四十六人。”


    鄭勝聽著這人數,有些驚訝的追問,“有這麽多嗎?現在他們在哪兒?”


    “還在春風裏那邊。雖然春風裏那邊幾乎有將近一半的人都報名了,但我們在剔除了一部分年老體弱的後,僅僅在春風裏招募到了近兩百人。但之後順陽一地附近貧困的民眾,聽說世子招收家丁、護衛有豐厚的報酬後,紛紛而來。我隻好又選了當中精幹的男丁出來收下。”


    鄭汶凝眉道:“人有點多了。克吳,用得著招募這麽多護衛嗎?這筆花銷太高了啊!”


    任據同樣開始叫苦,“而且各處並不缺人手,這批家丁實際上是並無用處,難道要他們一直留在春風裏嗎?”


    鄭勝慢慢地解答問題,“現在我們的商隊的護衛太薄弱了,這兩百多人分配進去,一支十輛馬車的車隊也不過增加十來名護衛,很多嗎?我覺得還是太少了。”


    鄭汶、任據無語中。他們是在不能理解鄭勝給商隊增加護衛的舉動。就按鄭勝所舉的例子的,原本十輛馬車,是配備了三十多名仆從、十幾名護衛也就夠了,但現在鄭勝一下子加一倍的專職守衛的護衛,有必要嗎?


    鄭勝繼續想他的計劃,“這兩三百護衛分配去各商隊,然後再分批去到西山大營,接受訓練。至於家丁,”鄭勝笑道,“開春之後,把他們都送來青竹嶺就行。”


    “你用這麽多人幹什麽?”鄭汶問。


    鄭勝笑了笑,“到時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這天晚上,鄭勝和解周一起在清美居吃了頓便飯,但他發現解周有些鬱鬱寡歡。


    不過,鄭勝沒問解周為什麽煩惱。畢竟這位舍人和他並不是很熟悉。


    這場宴席草草結束。但第二天鄭勝在申家就很盡興。


    申方問了煙花的事情,並透漏了想購買一批煙花的意思。鄭勝很高興,終於他的煙花生意有第一批顧客了。


    不過在飯後,順陽王的一個親隨帶人橫衝直撞的到了申家,就很敗壞興致了。


    鄭勝來不及出門,隻好躲進屏風後,聽了個仔細。


    順陽大王親隨的話傳進了鄭勝的耳朵。“順陽王宮室未修,但順陽地賤人貧,無力營修宮殿,特來借貴家一筆糧錢。我們大王說了可以立下字據,一年為期,到時必定歸還。”


    鄭勝聽明白了這位親隨話裏的意思,其實無論拿著什麽理由,任何人都知道了順陽王想幹什麽。


    就是敲詐勒索嘛!


    申方微笑道:“字據就不必了,就是不知大王要借錢多少?”


    “字據還是要立的,我們大王說得明白。至於借多少,嗯,你們申家,是二十萬錢。”親隨很清晰地給出了一個數字。


    申方嘴角抽了抽,依然保持著微笑,“二十萬錢,這並不是個小數目,還請先生對大王說明,容老朽籌措。”


    “王使”離開後,鄭勝從屏風後麵走出來。


    申明憤怒的說:“父親,隻這幾天就將近三十萬錢了,這位大王是要抽骨刮髓的壓榨嗎?”


    申方咳嗽一聲,看了鄭勝一眼,歎道:“不答應大王,我們還能怎麽呢?”


    鄭勝心情鬱鬱的走迴東陽裏,揣測著司馬暢剛來順陽這半個月時間,大概能搜刮到一筆多少數字的錢糧。總之,這會是一個很驚人的數字。


    迴到東陽裏,任據和鄭汶表情凝重的坐著大堂裏。


    “這是怎麽了?”鄭勝很奇怪的問。


    鄭汶將發生在不久前的事說了出來:“順陽王的人去了清美居,說是要向我們借一筆錢,”


    鄭勝皺著眉頭,尼瑪,這還敲詐到我頭上了。借錢?誰都知道,這位大王借錢,有借無還。到期了,誰敢去要呢?


    “多少?”


    “三十萬。”


    鄭勝摸摸鼻子,司馬暢這是想錢想瘋了吧?三十萬?之前,司馬暢到了順陽後,鄭汶就和任據商量後,以鄭氏的名義,向司馬暢進獻了十萬錢的一大筆各種名目的進儀、禮金。


    申氏三十萬、鄭氏四十萬,單單隻是他們兩家,司馬暢就一下子得到七十萬錢!


    鄭勝輕唿一口氣,他已經感受到:順陽,這個荊州西北部的小地方,因為這位順陽王的到來,馬上就是風雨將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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