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陽城是個小縣城,不過地理位置很優越:丹水、均水合流之後,河水再往東流淌就到了順陽城。


    順陽這個名字的由來是,均水以前叫做順水,所以這座位在河流之北的小城就叫做順陽了。


    鄭勝來到順陽,並沒有立刻去見劉揚、王向等人。他住進了順陽醉香居——這是南陽醉香居在順陽的分店。


    鄭勝擺手讓主事去忙自己的事,他想好好歇息一下,以應付明天的宴會。尤其是王向,他更要小心應付。


    不過,鄭勝並沒能好好休息。他剛剛坐下,任據就進來向他稟報:“世子,郭求方求見。”


    郭求方是順陽郡主薄郭毅親信的屬下。鄭勝和郭主薄的聯係,主要是通過這位郭求方進行的。


    鄭勝邊想郭求方過來見他的目的,邊道:“請他進來。”


    任據帶進來一個身材高瘦,劍眉長眼、麵色冷峻的中年人,他向鄭勝拱手行禮:“鄭世子,久違了。”


    “求方先生,我前腳進了醉香居,你後腳就來見我了。到底是什麽事,這麽急啊?”


    郭求方小聲道:“我今天前來,是為涉都邑胡人的事情。”


    鄭勝恍然,心想郭主薄現在肯定在忙著抓人破案,找他也是為了這事兒?鄭勝疑惑道:“涉都邑我並不熟悉,求方先生恐怕是找錯人了?”


    郭求方低聲道:“世子,我過來,是請您去一趟城北的清美居。我家大人請您吃頓便飯。”


    鄭勝啞然,又是邀請?還都是去清美居?不過,郭主薄這一趟更不好推脫啊,“好,什麽時候?”


    “現在。我家大人在等著世子了。”


    “現在?”鄭勝無奈,天都快黑了,不能改天嗎?這郭主薄也太心急了!


    郭毅不能不急,作為順陽的本土派官員,郭先老生在順陽郡主薄任上已經做了近十年,他有聲望、有人脈,自然混的風生水起。


    可一朝變天,順陽在不經意間的功夫就變成一位大王的封邑了!


    按理來說,就算大王就國,住在他的封邑。像郭老先生這樣的當地氏族,大王也隻會和他盡量搞好關係,不會找他的麻煩。


    可現在,已經有麻煩了啊!


    邸信失期,邸信人被胡人劫走數十日!這是件小事,擱在平常時候,郡裏也隻要做做樣子,捉幾個胡人應付了事就完了。


    可現在,正是最敏感的時期。順陽王還沒有來,郡裏就出了這檔子事?邸信是向州郡傳遞朝廷大事的渠道,你順陽郡邸信被劫這麽久,還抓不到賊人?效率遲緩,無能沒用,太守還想不想幹了?


    趙廉太守最近整夜整夜睡不著覺,他在擔憂著自己的官途。心裏對手底下的一幫“廢物”自然更不客氣!首當其衝的就是郭毅郭主薄,“事情真被大王知曉,某不過去職罷了。主薄乃順陽人,應該為子孫後代考慮!”


    郭主薄同樣日夜憂慮,可這幫賊人就像是握在手裏的沙子,一不留神就溜出手心。這幾天來,調查毫無進展,令郭主薄又新增了幾縷銀發。


    直到郭求方告訴他一個新的情況:“老爺,三天前,鄭氏任據過來找我,詢問了邸信失期之事。”


    郭毅老先生心思敏銳,“鄭氏?鄭克吳不在南鄉好好習武,問邸信之事是為了什麽?”


    郭求方低聲道:“具體的原因,任據沒有明說。不過,根據南鄉那邊的人迴報,鄭勝那邊兩天前出事了。”


    “嗯?兩天前,大雪那天?”


    “是的。那天,數百鄉民受人挑唆,圍聚鄭勝的小院。幸好鄭世子處置妥當,並未發生民亂。”


    郭主薄深吸一口涼氣,如果真成了民亂,不必再考慮抓賊了,他這位子是肯定不保啊!“到底是怎麽迴事?”


    “有人謠傳順陽成為大王封邑,鄭勝要離開順陽。”郭求方小聲道:“民眾齊聚,想留住他。當時有不少造謠者混在民眾中,也被鄭世子抓獲。還有,那天鄭世子小院遭了賊。”


    郭主薄心思轉動:“難道劫掠邸信的胡人和造謠者是一夥的?那麽,這些人是在覬覦鄭勝的家產?可是鬧出這樣大動靜,隻為求財?”


    “可鄭世子手段高深,他很會聚財啊!”


    “言之有理!”


    就在郭主薄和郭求方商量是否要求助於鄭勝時,他到了順陽。於是,郭主薄火急火燎的讓郭求方去請鄭勝過來見麵。


    鄭勝在清美居的雅閣見到了郭主薄,鄭勝看得出這老頭最近心情不暢,著急上火了!


    不過,在晚輩麵前,郭毅還是很會拿捏架子,坐在舒適的木椅上,他招手讓人上菜:“克吳,吃慣自家的炒菜了吧?不妨試試這清美居的食物,頗有別樣的滋味。”


    鄭勝點點頭,這幾年鄭氏炒菜火了的同時,同行的模仿自然必不可少。有想買秘方的,也有直接挖人的,手段更加惡劣的自然也大有人在。


    順陽的這座清美居同樣如此,鄭勝記得清楚,太康八年第二期的那個頗有天分的廚師宋以己,就是被清美居挖走的。


    宋以己擅長做清淡而美味的膳食。


    雖然鄭勝不是很喜歡這種口味,但鄭汶卻很看好,因為這是文人雅士喜好的類型。


    可是,這位心思細膩的廚丁居然離開了醉香居。鄭汶也並沒有對鄭勝細說過此事。


    鄭勝吃著菜,感覺索然無味。


    飯桌上,郭主薄就把事情明說了,“……克吳,你抓的賊人可曾交代了什麽?”


    鄭勝搖頭:“這幾個人隻負責散播謠言。他們的頭目在那天逃走了。或許,他知道的多一些。”


    郭主薄不相信,開始長籲短歎求同情。


    “李澄說,他那天聽到隔壁大聲吵鬧才出門。那麽,別的住客呢?不會沒有聽到吧?除非胡人們包下了其他的住房。可這不太可能吧?”鄭勝突然想到一個細節。


    郭主薄猛然覺醒,“是啊,這麽明顯的線索,我居然沒發現!”隨後,他有些遲疑,“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天,並不好查啊!”


    “不好查也要查!”鄭勝問道,“郭伯父,孰輕孰重,您還分不清嗎?”


    郭毅點頭,是啊,處置不好這件事,他就完蛋了!的確不好查,但也要查!


    郭主薄匆匆離開。鄭勝慢悠悠地吃完飯,心裏想的是該反擊了。鄭泯這一次出手,著實令他狼狽。鄭勝打算這次幫順陽郡官府一把,抓抓鄭泯的小辮子!


    鄭勝迴了醉香居,開始考慮文宴的事情,“這次文宴,除了我和王向,還有什麽人啊?”


    任據道:“據我了解,除了您和王向少爺,還有順陽申氏子申明,南鄉顧氏子顧道雲,以及……”


    “以及來自益州的幾位氏族子弟。”


    “益州?”鄭勝想到王向,“你不是在說王向吧?”


    “除了王向少爺,還有渤海人石梁、襄陽人羅宇、成都人杜秀、犍為人李興。”


    鄭勝表示,這都是什麽人啊?他一個也不認識。


    “這些人中石梁身份最高,您需要小心對待。”任據停頓了一下,“這個石統是樂陵郡公石苞之孫,射聲校尉石統之子,也是順陽王司馬暢的親戚。”


    “這也是石家的?”鄭勝有些頭疼,他是跟石家人杠上了嗎?“這個人是老司徒石苞的孫子?他怎麽也來順陽這小地方了?”劉揚恐怕沒有資格邀約石梁這樣的郡公之孫吧?


    “石梁出京遊曆荊州,結識了羅宇。兩人攜手遊曆益州。最近又和李興、杜秀等由劍閣出蜀,順著漢水迴到了荊州,劉揚和羅宇相識,因此得以邀請眾人參加此次文宴。”


    原來是這樣。鄭勝恍然。


    “汝南太守羅尚之子羅宇,您也需要注意。”


    “羅尚是故蜀漢降將西鄂侯羅憲之侄,跟隨建威將軍王戎平吳,封夷陵鄉侯。現在是汝南太守。”


    鄭勝點點頭,這個人身份和他很相似,父親在平吳戰爭中因功封侯,現在又都是一任郡守——鄭坦現在升官了,不過還在幽州,是上穀太守。


    “至於杜秀、李興。杜秀是益州大中正杜軫次子,李興是故漢中太守李密之子,都是蜀中很有名氣的士子。世子可以和他們結交一下。”


    鄭勝撇撇嘴,“這些人大概不會和我這個十歲的孩子玩到一塊吧?”


    “世子七歲作千字文,天下誰敢輕視?”


    鄭勝讓任據離開,心裏很膩歪和這些士人交往,魏晉士人,除了有尚富奢侈的習氣,還有的毛病就是清談玄學。


    這更扯淡!


    鄭勝的時間不是要浪費在和一幫人雲裏霧裏侃大山的,有這時間,還不如去好好習武呢!


    鄭勝剛到晉國時,就見識了什麽是玄學之風。


    那時候,他身邊四五歲的青兒、循規守矩的冬葉都會念叨兩句玄學。


    鄭勝一開始還很有興致的聽了幾天,聽青兒冬葉的、聽其他人的,結果,聽得鄭勝一臉懵圈。


    毫無營養,故作神秘,忽悠人都沒點水準。遠沒二十一世紀玄幻小說精彩!


    鄭勝隨後禁止了他身邊人再清談、玄學。


    明天的文宴,大概會是一場盛大的清談大會吧!鄭勝為自己的耳朵感到擔憂。


    順陽城的另一邊,二十多歲的石滿像個孩子一樣正痛哭流涕得哭訴著,“公子,我受委屈就算了,他小小亭侯之子敢蔑視我們石氏,這不能忍啊!”


    安坐草席的青年人,一直閉著眼睛。聽到這話,他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了。鄭克吳?早聞大名了,明天正好見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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