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雲和鄭勝在他住處的門外告別。


    鄭勝剛進門,鄭整看到他,立刻跑過來,急道:“世子,不好了。那個劉能跑掉了。”


    “劉能?”鄭勝對這個名字印象不是很深刻,但很快記起來,那是一個瘦小,但目光倔強又兇狠的小孩:“他不是和另一個姓宋的小孩兒在照顧那個吳雲祿嗎?”


    鄭整卻不知從何說起了:“世子,總之那個劉能,還有吳雲祿都跑了!宋持、石作樂迴來了,就在裏麵。”


    鄭勝對這件事確實好奇了,吳雲祿傷不重,他醒來要走,石作樂也攔不住。但兩個小孩隻是跑了一個,這個怎麽不走?


    鄭勝走進房間,看到王鈞正急得團團轉圈,那個宋持一臉的驚恐,小姑娘劉嗅兒眼睛裏也有些憂慮的神色。


    石作樂正冷冷地看著他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鄭勝進來,王鈞往前走了兩步,想說什麽,但張了張嘴,什麽也沒有說出口,他有些頹然的低下了頭。


    “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鄭勝問。


    宋持低著頭小聲道:“昨天吳子大哥醒來後,劉能說了世子收留我們的事。然後,吳子大哥要走,並托我們對世子說,他很感激世子的恩情,以後必有所報。我們四個就拜托給世子照顧了。”


    鄭勝對那個說“我若能飽飯羌蠻豈能勝我”的青年很有好感,他說這番話也很正常:“既然吳雲祿要走。那麽,劉能呢?他是怎麽迴事?”


    “能子哥聽了吳子大哥的話,也要跟他走,也就走了。”宋持小聲道。


    鄭勝無奈地笑笑,他之前就看出,那個劉能有一股對他,或者說不是針對他的,仇視整個權貴氏族的情緒。


    王鈞要投靠鄭勝時,劉能很有些憤憤不平之色。


    鄭勝突然看向他們中唯一的女孩:“劉能,劉嗅兒?你們還都是武都人,我之前忘了問,你們是親兄妹嗎?”


    劉嗅兒搖頭:“不是,劉能是我的族人。按輩分他算是我的表兄。”


    鄭勝若有所思,“這件事到此為止。大家都安置好了吧?這段時間,鄭整,你負責照顧他們。”


    鄭整有些興奮的答應下來,他終於有小弟了。


    六月到了。鄭勝這幾天深居簡出,過來找他的人也幾乎沒有。按說,他這位府上二老爺的嫡子從外地歸來,應該有很多人來拜訪的,最起碼會有同齡的小孩過來找他吧?可沒有人來,他似乎並不受大家歡迎。鄭勝也懶得去計較族人們的心思。


    鄭雲倒是時常過來,替族長鄭垣問候他幾句。鄭跋也來過一次。至於鄭泯他那位大哥,根本沒有過來過。


    鄭勝的住處是一處一進數間帶有廂房的小院落,他的窗前種著一簇數株的青竹,頗有綠意。故而鄭勝為這處院落起名叫青竹居。


    鄭勝這裏,現在有冬葉、鄭整、王鈞、宋持、劉嗅兒加上他一共六人。他吃不慣鄭家廚房的飯菜,隻好自己開火。幸而冬葉的手藝還不錯,雖然比不過步伯,但鄭勝還算滿意。


    六月初五丙申日很快到來,這一天是鄭氏族學開學堂的日子,不少外族人家和官員也會過來。鄭勝原本是要參加的,但鄭勝打聽到開族學有相當繁雜的過程,現在又有這麽多人的參與,鄭勝不想被人參觀,所以奉行低調行事的他自然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沒有過去。


    第二天學堂正式上課,鄭勝把鄭整他們都留在了青竹居,跟著再次出現的鄭雲前往位於鄭宅西北角的族學。


    說是族學,其實就是一個不大的堂廳,然後把十幾個從六七歲到十幾歲年齡不等的孩子全扔進去。老師不會統一授課,是根據每個人不同的學習進度來單獨教授。這也就是鄭勝所知道的讀一段,講解一段,背一段的教學模式。


    鄭勝坐下,環顧四周。呃,不對,是環顧後排。這座位是按照年齡來進行排序的,年紀小的在前,年紀大的在後——規矩都是之前已經講好了的,並且門口還有位老師提醒他們坐在哪一排。


    每排三個總共六排的小書桌,鄭勝來得挺早,選了最前一排靠近門口的書桌,然後鄭勝安坐在草席上。


    他扭頭去看已經到了的三名同學。兩人他認識,正是那天跟鄭養一起的鄭灝和鄭葉。鄭葉今年十四歲,他坐在倒數第二排靠近另一側牆根的位置,正趴桌上小憩。鄭灝十歲,坐在第三排,看到鄭勝進來,他走過來,行禮道:“世子。”


    “兄長。”鄭勝起身迴禮。


    “世子,那天的事實在對不起。不過,鄭養、鄭葉他們並沒有壞心思。”


    鄭勝感覺好笑,兩個大的沒有禮貌,氣焰囂張得狠,稍小些的鄭灝反而心思更細膩些。鄭勝毫不在意那天的事:“沒什麽,我不在意。”


    鄭勝又看了眼同樣坐在第三排、與鄭葉同一列書桌的小孩。此時,他正一絲不苟地正襟危坐著,桌子上放著一冊竹簡,正在認真學習。鄭勝有些驚訝,鄭氏還真有這樣刻苦學習的孩子?


    “那個人是誰?”


    鄭灝看了那小孩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長,再看看門口的師長,發現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他和鄭勝的談話,才用極小的聲音輕聲道:“他叫鄭尚,是鄭泯堂兄名義上的兒子。”


    鄭尚?他就是鄭尚?鄭勝點點頭,有些嚴肅的小聲說:“鄭尚就是大哥的兒子,什麽叫名義上的兒子?”


    鄭灝啞然,訕訕的說:“大家都是這樣說的啊。”


    正和鄭灝交流著,這時終於有其他孩子進來,鄭灝忙不迭得退迴自己的座位。鄭勝坐下來,開始想一件事。鄭尚。


    這對於鄭泯來說,是一個禁忌名詞。


    275年,對於鄭泯來說並不隻有苦澀的迴憶。


    這一年,早先就訂下婚約,青梅竹馬的兩個十六歲的年輕人鄭澤和韓青成婚了。早年,鄭垣的姐姐嫁給了韓青的伯父,這是鄭韓的第一次聯姻,鄭泯和韓青隻是讓兩個家族的關係走得更近了。


    但這一年鄭韓兩家的運勢走向是所有人猝不及防的。造反的惡名一下子扣到了鄭韓兩家頭上。兩個家族所有人都被幽禁起來,艱難困苦的生活折磨著每一個人,直到吳國滅亡。


    鄭澤改了名字,鄭泯。泯,喪失了一切的意思,總給人怪怪的感覺。畢竟在這三年前,他的夫人韓青為他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再然後,鄭坦迴來了,鄭氏的腰杆一下子挺直了。


    但就從那時開始,有關韓青在幽禁期間做了某些對不起鄭泯的事、鄭尚也不是鄭泯親子的傳言在鄭氏內部傳開。韓夫人沒有去辯解,也沒有否認。但從此,她帶著兒子活在鄭家最陰暗的角落裏。


    鄭泯又娶了兩房小妾,對鄭尚母子不聞不問,好像鄭尚這位嫡子和他的妻子根本不存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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