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他隻知道,大概是燈籠的一種。


    至於怎麽做,最關鍵長什麽樣子,真就一無所知。


    扶風有一條河自城中南北流過,途經老槐樹酒壚門前。但這裏的人,沒有誰把它當做什麽象征之類的,更不會做花燈。


    扶風最好的生意,是做鞭炮,做香蠟紙錢。


    “棲霞寺正對著東籬書院,學生們讀書時,一想到家中長輩的在天之靈,多會刻苦用功。”


    楊培風其實沒有騙江不庭,在扶風,沒有誰會欺辱孤苦伶仃的少年。他們迴到家中,又何嚐不是冷冷清清。


    江不庭絞盡腦汁,也沒想到對方話茬為何又跳轉到這裏,默不作聲,兀自大快朵頤。


    就在這時,酒樓另一處突然響起幾道嗓音。


    “什麽狗屁迴煞!好多人都瞧得清清楚楚,是那個楊家的敗家子,變身妖魔,唰唰唰幾劍,便殺得陸府裏橫屍遍地、血流成河。”


    “有說法是,楊培風乃陸景城主的野種,最後被楊老太爺收養,也不知真的假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


    陸畋出殯當天,近兩百具屍體堵門,若說絲毫不引起討論,那才是稀奇事。


    “你說什麽胡話呢?要有妖魔也是在滄淵水底,楊公子好端端一個人,至多也是修行的仙法。”


    有人替楊培風鳴不平。


    “而且,他也沒有傷害無辜吧?”


    最開始說話那人,不屑一顧道:“你懂個屁!滄淵水底的玩意兒,就是從楊家流出去的。楊鈞當年用心頭血豢養的妖,那天晚上去了好幾百個高手。區區不才,有幸目睹……”


    “那天你在?”有人追問道。


    此人還未說話,一位青衣刀客,紅著眼睛,搶先一步哽咽道:“那頭大妖近山高,渾身著冒奇怪火焰,笑聲可怖,一躍千丈,也沒使半點妖法,就往下一砸,數十人就成了一灘爛泥。在下好幾位師兄弟,死無全屍。”


    聽到此處,楊培風猛地一怔,轉過頭,與那人虛碰了一杯,問道:“兄台,不知那妖是何種類,那麽多人在場,就沒有拿下它?”


    青衣刀客微微點頭以示迴應,又說:“拿不下!張丞相組織了三波好漢,使盡渾身解數,都沒傷到那畜牲一根毛。”


    “那妖有毛?”楊培風好奇。


    刀客悻悻然道:“大約沒有……”


    楊培風有些驚訝,原本他以為張恆出手,又有書樓前輩指點,拿下那頭妖應該不成問題。如今看來,自己有些想當然了。


    他皺著眉,低聲道:“可能要出大事了。”


    “我之前聽說後,去海邊看過,有一道非常危險的氣息,沒敢靠近。現在的扶風,除非陸景突破十二境,否則,沒有人能夠客客氣氣拿下它。”


    江不庭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也是希望楊培風能夠出麵,請書樓的前輩親自降妖。


    接著,他又問道:“那頭妖,你應該知道是什麽品種吧?”


    楊培風搖頭道:“我當真不知,包括楊鈞。不。有一個人可能知道,但他已經死了。”


    他說的人,自然就是智遠和尚。


    沈掌櫃年輕時練過幾天武,但要說在智遠身上無聲無息偷盜什麽東西,鬼都不信。


    除了智遠,或許慧空也知道。


    “老江,這幾天的雨,下得有些離奇了,就怕是那頭大妖作祟。我知道你的脾氣,但這次別管閑事,碰上對方就跑!”


    楊培風認真告誡,他就擔心江不庭自恃實力,要去行俠仗義。


    江不庭聽沒聽進去不好說,反正就瞪著楊培風,低聲喝道:“你楊氏搞出來的玩意兒,你不去誰去?”


    此話一出,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目光中,領會到深意。


    大事不妙啊!


    果不其然,那邊,青衣刀客憤憤不平,聲音大了起來,“數百年來,楊氏真就一代不如一代。楊鈞更是混賬,變法變法,變個錘子的法!整的老百姓苦不堪言。死就死吧,臨了,倒還丟個大麻煩。還是嫌棄咱扶風死的人,不夠多。”


    “他也是好心辦壞事,不至於這麽被罵吧?”


    “也是,我的錯,跟一個死人較嘛勁。對不住了您。”


    “誰說不是呢。”


    “但話說迴來,楊培風畢竟是楊氏的人,現在算做楊鈞的兒子。父債子償,他不去滅妖,莫非讓咱們去送死?”


    楊培風聽得惴惴不安,他大爺的,可真別啊。就自己這細胳膊細腿,上去還不夠那畜牲塞牙縫的。


    “老江,吃飽了,咱們就迴吧?”


    楊培風咽了口唾沫,將自己臉埋了下去,唯恐被人認出。


    還好還好,自己這五年深居簡出,而且模樣變化也大,除了王青彥這種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一般人還真不認識自己。


    老天保佑……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嗓音驀然而至,“培風!你也來流風閣吃飯啊。掌櫃的,這位楊公子的花銷,我付了。”


    頓時,原先談話的幾人紛紛投來視線。那青衣刀客,更是站起身,緩緩走了過來,繞著楊培風細細打量。


    眼熟!


    之前陸畋喪事時,有見過。


    “這怎麽還能有名有姓呢?”楊培風目瞪口呆,就像吃了屎一樣難受,盡管他沒吃過。


    “你們這是?”說話之人正是何昊,楊培風早年同窗,在陸探花攢的局裏重逢過一次。


    青衣刀客拍了拍手,輕輕一嗬,“我當誰呢,說了半天,原來是正主在此刺探敵情。扶風楊氏,沾陸氏的光了。”


    楊培風臉色不太自然,也不理會這人,微微坐直身子,朝何昊說道:“謝了。”


    何昊大喇喇坐下,豪氣幹雲道:“你我一天兄弟,一輩子兄弟,何必講這些?”


    青衣刀客見楊培風都不搭理自己,更來氣,直接迴過身,與眾人道:“那天在陸府,這位楊公子還為老人家唱了一段奠詞。隻是在下頗為好奇,這是東籬書院的學風,還是楊氏家風?”


    聽到這裏,眾人方才恍然大悟,紛紛幫腔道:“李兄少說兩句吧,有的人殺了朝廷命官,太子什麽保的,都能逍遙法外,你就別招惹人家。犯不著。”


    “同樣是人,有的人與陸探花一比,嘖嘖嘖。”


    “楊氏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皇帝老兒不收,莫非就沒有天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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