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堂屋。


    走遠後,蓮蓮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阿郎,我們為什麽要來?他們害死了人。”


    我一臉平靜:“他們家發生什麽,跟我們沒什麽關係,我跟你說過我沒有感情吧,我現在盡量多攢點錢。”


    “攢錢幹什麽呀?他們家的錢我們不掙也行,我們還是迴去吧,不要管了,阿郎雖然有本事,但我怕阿郎出事。”蓮蓮聲音帶著哀求。


    我平靜的迴複:“對於我腳上的東西,我並沒有抱太多希望能解決掉,我沒幾年活頭了,等從龍虎山下來,若沒有治好,我就帶你迴去吧,說起來,好久沒迴去過了,等我死了,我攢的這些錢,應該足夠你好好過活半輩子。”


    蓮蓮生氣,在我腿上掐了一下,氣鼓鼓的看著我,我不解的看著她。


    她哼了一聲:“阿郎總說這些喪氣話,阿郎才不會死,總會有辦法的不是嗎,你要是死了,我怎麽辦?”


    我有些不理解:“等我死後,你差不多也長大了吧,我身上還有不少銀子,我平時也不怎麽愛花錢,應該能存下不少,你一個人可以好好過活吧,到時候找個如意郎君,過後半輩子也夠用了,有我沒我都一樣。”


    蓮蓮在我腰間狠狠掐了一下,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不太明白,依賴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在我的生命中遇到的人,好像從來都是可有可無,對於我來說是這樣。


    我好像沒有依賴的東西,如果蓮蓮死了,我想我應該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吧。


    又在四處轉了一會,遇到了送飯來的家丁。


    他眼圈很重,精神有些萎靡,既然送飯的來了,我們便一同迴返。


    走著走著我突然感覺有陰氣,而且很濃鬱,就在附近!


    我讓蓮蓮跟著家丁先去堂屋,吃飯不用先等我,我去入廁。


    蓮蓮點頭:“那快點來。”


    我點點頭,追尋著那陰氣?發的地方跑去。


    經過幾個房屋,我來到了後院,這裏有扇上了鎖的木門。


    院牆不是很高,也就兩米多。


    我退後幾步往前衝去,蹬著牆抓住牆壁最頂上,用手指扣住牆外折角。


    雙手輔助腳用力,一下就上去了,跳下牆朝後山跑去。


    後山樹木很多,有些看不清。


    林中有一條直通深處的小道,應該是之前他們抬棺時開辟出來的。


    又往前走了一段,感覺越來越近了,我停下腳步,警惕的看著前方。


    前方修建了一座用石頭砌的小房子,小房子有門框,但是沒有門。


    透過門框,能看到墓碑,那陰氣便是從裏麵散發而來的。


    感覺有東西要出來了,我往後退了幾步,把手摸向口袋裏的槐木牌,連小刀一起拿出來。


    就在這時,那小石房微微抖動了一下,隨後又抖動幾下,越來越劇烈。


    那東西要出來了!


    隨著‘轟’的一聲,石屋倒塌,墳山被拱開。


    寂靜的夜裏傳來了‘砰…砰…砰’的聲音,像是砸動棺材發出來的。


    石屋倒塌後,那陰氣更甚,周圍的地麵都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林子裏一片死寂,那敲擊棺材板發出的沉悶響聲,像是催命的鼓聲。


    又是‘砰’的一聲。


    棺材板被掀飛!


    一身紅嫁衣,頭蓋紅蓋頭的女子,直挺挺從棺中立起來。


    不知哪裏刮來的一陣陰風,那女子的蓋頭直接被掀飛。


    現在是冬天,那女人的身體並沒有腐爛,倒是有些幹瘦。


    借著詭異的月光,我這才能仔細打量清楚。


    她的雙眼被木釘釘瞎,雙手手掌上還有兩個血窟窿,嘴巴被很粗的麻線縫住。


    腳上也有兩個血窟窿,將紅色的繡花鞋染黑一大片。


    女鬼似乎想張嘴,麻線被繃得很緊。


    女鬼一出來,地上的霜已經蔓延到了我這邊,本來就冷的天,現在越是陰冷。


    我打了個冷顫,警惕的盯著她。


    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想要掙脫開嘴上的束縛。


    隨著‘嘣’的一聲。


    “啊…!”


    伴隨著不甘、痛苦、憤怒!這一聲尖叫,響徹整個林子。


    我聽到遠處有鳥撲騰翅膀的聲音。


    那女鬼發泄完之後,伸出滿是幹涸血痕的手,將插在眼眶裏的木釘往外拔。


    那木釘應該是槐木製作的,我能感覺到一絲絲寒氣。


    伴隨著又一聲淒厲、憤怒的哀嚎,那插在雙眼的槐木釘被拔了出來,黑洞洞的眼眶流出黑水。


    她的嘴也爛得不成樣子,也正往下滴著腥臭的屍血。


    她用那沒有眼球的黑色眼眶,直勾勾盯著我。


    我能感覺到,她現在隻有複仇的執念,已經喪失理智。


    她對著我嘶吼一聲迅速朝我奔來,我卻來不及將手掌割開。


    快!非常快!


    幾乎就在一瞬間,她衝到了我的眼前∴


    一股壓抑的寒氣讓我如墜冰窟,腥臭之氣也隨之而來,我隻覺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 … …


    等我再次醒來時,視線有些模模糊糊。


    我好像坐在一張椅子上,四周的環境是那樣的熟悉…


    我從椅子上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


    蓮蓮從屋外走了進來:“阿郎,既然你不願意娶我,那我就嫁給吳地主家的兒子,他對我很好,阿郎,你不也一直想讓我找個如意郎君嗎。”


    蓮蓮眼眶有些濕潤,一時間我還沒明白這是怎麽迴事?


    我想仔細想一想,卻發現大腦一片空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我停止繼續深思。


    原來,我和蓮蓮已經迴到了師父的家。


    我站起身來,一段記憶湧入腦海中。


    我們已經迴來兩年多了,這兩年發生了不少事。


    村裏吳大爺家做生意賺了錢,在村裏修了大房子,買了很多地,當了地主。


    吳大爺家的兒子—吳財生,經常來找蓮蓮玩。


    我平時就上地裏去除除草,種點蔬菜什麽的。


    蓮蓮和財生似乎很合得來。


    就在三天前,蓮蓮問我什麽時候娶她。


    蓮蓮已經十八,轉眼間從小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黃花閨女。


    我當時迴複:“你長大了,但我們相差太大了,不值得的,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為什麽?以前你總是說我太小,現在我長大了,好多事情都明白了,我不在乎這些,曾經跟你不是說好的嗎?”蓮蓮眼眶有些紅。


    我隻是平靜搖頭:“以前啊,你太小了,說的話我都隻當是孩童的戲言,並不當真。”


    “為什麽?憑什麽?我不要!”


    蓮蓮聲音帶著憤怒與不甘,直勾勾盯著我,眼眶有淚水打轉。


    我歎口,氣平靜道:“你現在還是太小了,這些年你跟著我,也應該知道我是個沒有感情的人,不值得你這樣喜歡。”


    蓮蓮淚水終於流了出來,哭著轉身。


    “好!你說的。”


    她哭著跑出了家門,我坐在扶椅上,並沒有追趕。


    思緒迴到現在,我欣慰的笑著點頭。


    “嗯,好好過日子。”


    蓮蓮表情冷冰冰:“三天後,我就出嫁了,生兒哥要八抬大轎娶我,風風光光的娶,他婚服都為我準備好了。”


    才生稱唿蓮蓮為蓮兒,蓮蓮就叫他生兒哥,他倆喜結連理,我也挺放心的。


    不知怎麽的,我感覺到心裏一陣舒暢,好似一塊馱著的巨石終於落地。


    我高興的點頭:“很好啊,風風光光的好。”


    蓮蓮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時間一晃就來到了三天後,我不知何時已經穿上了得體的服裝,正坐在客廳的扶椅上。


    桌子右邊的扶椅上坐著,一身紅色嫁衣,披著紅蓋頭的蓮蓮。


    此時的我就像一個,女兒待出嫁的老父親一樣,心裏有些感慨。


    就這樣安靜的坐在屋子裏過了很久,外麵好像傳來了喜慶的嗩呐聲。


    隨著聲音逼近,一群‘紅’人,浩浩蕩蕩的往這邊走,領頭的好像是李管家。


    他身上掛了塊喜慶的紅巾,身後跟著的人,有人吹嗩呐,有人打鼓,還有的在抬紅色喜轎。


    紅色轎子緩緩停在門前。


    “落轎…請新娘入轎。”


    魔性的聲音傳來,像極了宮裏太監傳旨時的腔調。


    蓮蓮站起身,向我伸出一隻胳膊。


    我起身,用一隻手抬著她的胳膊,帶著她緩緩往門口走去。


    蓋著紅蓋頭,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走到門口,抬轎的一人掀開紅簾。


    “新娘入轎…準備起轎。”


    蓮蓮走進了轎子裏麵坐下,紅簾被放下來,轎子被緩緩抬起。


    “迎親過門,三拜堂,起轎~。”


    嗩呐聲吹得更響,一群人抬著轎子一晃一晃的下坡。


    看著漸漸遠離的轎子,我欣慰的笑了,發自內心的笑著。


    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可是怎麽就流下了眼淚呢?


    奇怪?心好像被刀紮了一下。


    好痛,感覺好像失去了什麽。


    越來越痛,好像有無數把刀子捅著我的心髒。


    明明已經習慣了疼痛,明明再也沒有流過眼淚。


    可是為什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我捂著胸口跪在地上,單手撐地,眼眶中的淚水,像止不住一樣不停往外流,滴落在地。


    心好痛,好難受,我感覺我唿吸不了了。


    我想要叫喊,卻發現喉嚨好似已經被堵住一般。


    我不懂啊!我不懂!


    這到底是為什麽?沒有人告訴過我!我沒有感情啊!我不懂啊!


    疼痛致使我倒在地上,雙眼已經被淚水模糊。


    我感覺我的身體慢慢的向上飄去,視線越來越模糊。


    我的身體透過房屋,飄在了空中,模糊不清的聽到嗩呐的聲音。


    遠處,那頂紅色的轎子依然是那麽的醒目。


    我怎麽了?我死了…嗎?終於是死了嗎?


    也好…我本就不應該繼續存在,我閉上了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腳好像站在了地麵上,我聽到了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我緩緩睜開眼,四周有些黑,但卻是那麽的熟悉。


    火堆邊,一個熟悉的背影正燒著柴火,翻炒著鍋裏的菜。


    我揉了揉眼睛,確定那就是我的媽媽。


    我低頭看去,我好像變矮了,怎麽迴事?


    那如被刀割一樣的心痛感,再加上現在的委屈感,我直接哭了出來。


    聲音吸引了正在做飯的母親,她轉過頭溫柔的笑著。


    “小鋒鋒,你怎麽哭了呀?過來媽媽抱,不哭哦不哭。”


    我鼻涕眼淚一起流,撲向母親。


    那久違的溫暖,讓我把所有的委屈與煩惱,連同淚水一同拋灑了出來。


    哭了很久,我哭累了,母親就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背,無聲的安撫著。


    我從她懷裏離開,媽媽笑著:“小鋒鋒現在已經是男子漢了,以後可不許哭了哦,快擦幹眼淚,菜要做好了,去大門叫你爸爸迴來吃飯,他在大門除草。”


    大門是一塊地的名字,因為村裏很多房屋都對著那個地方,因此得名。


    大門中央有一塊蓮花田,那是爸爸種的,蓮花田邊種了些許蔬菜和果樹。


    那裏有一棵我種的野葡萄,野葡萄長勢很好,葡萄藤很粗,要我兩隻手才能握住。


    此時的我好像正處於五歲吧,爸爸媽媽都對我很好。


    我是家裏的獨生子,所以他們都很寵我。


    可是我總覺得好像有哪裏怪怪的,我好像忘記了好多事。


    奇怪?我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出現之前我在哪?


    明明有些事剛才還記得的,我為什麽哭?心為什麽那麽痛?


    我狂奔著,想要遺忘這些。


    跑到大門,累的氣喘籲籲,我這才停下。


    爸爸正拿著鋤頭鏟除梨樹下的雜草,見我跑來,笑著看著我。


    我也笑著:“老爸,媽媽炒好菜了,快迴去吃午飯。”


    老爸笑著哎了一聲,將鋤頭扛在肩上往這邊走來,我倆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爸爸擦了擦額頭的汗:“今天跟朋友們玩得安逸嗎?”


    我愣了一下,隨即一段記憶出現在腦海中,是關於我和村子裏同齡的孩子,一起嬉戲打鬧的。


    我點點頭,笑著迴應:“今天早上我們去捉螃蟹了,阿豪在石頭底下搬出來好大一隻鐵螃蟹(一種黑色螃蟹),還有華華,他捉到一隻黃螃蟹,那殼焦黃焦黃的,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螃蟹。”


    “是嗎?那你捉到什麽了?”爸爸笑著問。


    我撓撓頭,仔細思索了一下當時我在幹嘛,可是越想就感覺畫麵越模糊起來。


    我當時在幹嘛?在岸邊看著嗎?


    我怎麽隻記得捉螃蟹了,我是怎麽跟他們一起去的?


    腦袋好疼,眼前開始變得模糊,畫麵開始旋轉,我感覺腦袋越來越暈。


    不知轉了多久,我搖搖晃晃,勉強站穩身形。


    媽媽手裏正拉著一個行李箱,她的臉色十分難看。


    一向和藹可親的媽媽,此時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垃圾一樣。


    我不明白怎麽迴事,我轉頭看向坐在屋子裏的父親。


    父親板著臉,眼神冰冷,直勾勾盯著我。


    一向愛笑的父親這是怎麽了?媽媽又是要去哪?


    我拉住媽媽的手:“媽,你要去哪裏?你要走嗎?為什麽要走呀?”


    她用力的抽迴手,拉著她衣袖的我差點就摔倒了。


    我不明白,一向溫柔的母親,今天為何如此對我?


    我看向父親,眼神祈求著他能挽留母親。


    他臉上青筋暴起,皺起了眉頭,兇狠的瞪了我一眼。


    這一眼嚇得我往後退了好幾步。


    怎麽了?我不明白,他們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突然之間就要這樣對我?


    母親拖著行李箱往前走去,我停頓幾秒往前追,想要去拉住她。


    母親越走越遠,我的步伐不管怎樣加快,她好像就是離我越來越遠。


    我哭泣著,祈求她不要離開,要走也把我帶上。


    最終,她還是消失在了視野裏。


    我的臉忽然被人從背後,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我捂著火辣辣疼的臉,轉頭看去,父親板著臉,冷冷的盯著我。


    我不明白:“爸,你打我幹嘛?你為什麽要打我?我做錯什麽了嗎?”


    他依舊鐵青著臉,又給了我一巴掌:“你要刻(去)滾起一起刻噻,你xxx,老子養你有什麽用?”


    我被打懵了,愣在原地摸著臉。


    看著暴跳如雷的父親,我怎麽也想不明白,明明那麽和藹的父親,為何此刻暴跳如雷,粗口不斷。


    忽然我腦海裏好像湧入了什麽…


    是記憶!龐大的記憶!


    包含著我小時候被欺負,在學校被欺負,在工地被欺負。


    這些記憶飛速的湧入我腦海,我快承受不住了,腦子要爆炸了一樣。


    我痛苦的捂住腦袋,尖叫一聲,沒了知覺。


    那些謾罵,譏諷的聲音漸漸的消失。


    我感覺我的身體正在慢慢往下沉去,好冷啊。


    嗬嗬,原來不過是黃粱一夢罷了。


    什麽溫柔的母親,和藹的父親,不過是我臨死的幻想。


    不知過了多久,這些記憶又開始慢慢倒退,一點一點的抽離我的腦海中。


    等我再次睜開眼時,我正躺在地上,旁邊有篝火正在燃燒。


    我爬了起來,四周黑漆漆的,應該是晚上。


    轉過頭,我看到一個女孩正坐在火堆邊,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


    此時她正往火堆裏麵添柴。


    見我醒來,她又哭了起來。


    “阿郎哥你醒了,爺爺奶奶都死了,以後我該怎麽辦,哼~嗚嗚嗚。”


    我看著眼前這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孩,感覺很熟悉。


    可是她是誰呢?阿郎是我的名字嗎?我在哪裏?


    忽然,一段記憶湧入腦海…


    原來,我是村子裏的一個少年,眼前這個女孩叫吳婧婧,我跟她一起在這個偏離外界的地方長大。


    村裏還有其他的幾個同齡人,跟我們一起從小玩到大的。


    就在前天,婧婧的爺爺去世了,奶奶傷心過度,第二天也撒手人寰。


    婧婧的爺爺是族長,他爸爸在婧婧被爺爺撿來之前就淹死了,爺爺和奶奶一手將她養大成人。


    村裏人都受到過族長的照應,族長在村裏是最有威望的人。


    我們這些村裏的小孩,經常來婧婧家裏玩。


    等雨季過後,我們會一起去撿蘑菇。


    天熱的時候,偶爾會跟著村裏的同齡男孩子,去後山的湖裏麵遊泳。


    這種事要背著婧婧去,她不讓我去遊泳。


    思緒迴到現在,原來昨天我悲傷過度,哭暈了過去。


    想起這些,心裏就像被刀紮了一樣,胸口難受的緊。


    我哽咽著想說些話,卻發現好像有什麽堵住喉嚨了,我始終沒能說出話來。


    婧婧哭著走過來,坐在我旁邊,撲進了我的懷裏。


    我被撲倒在地,心裏越發難受。


    望著黑漆漆的屋頂,胸口堵得慌,感覺唿吸好像很困難。


    窒息感…越來越嚴重。


    我好像聞到了煙味,嗆的我唿吸不了。


    婧婧像是沒感覺到一樣,依舊趴在我胸口哭。


    我張大嘴巴,不用鼻子唿吸,可煙霧還是往我鼻子裏鑽。


    難受…好難受!


    我想推開身上壓著的婧婧,卻好像怎麽也推不動,她依舊放聲哭著。


    突然感覺身上的刺痛,淚水灼傷了我的皮膚!她的淚水好燙!像滾燙的開水!


    我拚命的想要推開她,我想要大喊,煙霧讓我無法唿叫,唿吸也越來越困難。


    我看到屋子裏好像起了火,火焰迅速的蔓延開來,已經燒到了婧婧身上!


    她像是沒感覺到一樣,繼續痛哭著。


    滾燙的淚水燙得我不停的唿吸著煙霧。


    我拚命擠出一句:“婧婧…快跑…起…起…h…。”


    最後一字還沒說出,我就已經難受的開始吐白沫,火也燒到了我身上,灼燒感瞬間襲遍全身。


    我竭盡最後的力氣:“啊!”


    … …


    我的身體像向黑暗的深處沉去,遺失的記憶又大量湧入腦海,這些記憶開始錯亂。


    我已經分不清到底哪邊是真實發生的,哪邊又是虛假的,我到底是吳鋒還是阿郎?


    算了,都無所謂了吧,我寧願相信自己所受到的苦楚。


    下一個場景很快便迎來,記憶開始迅速倒退。


    這裏是戰場,四周都是喊殺聲、哀嚎聲、兵器碰撞的聲音。


    雖然記憶已經消退,但發生過的,他確實發生過。


    我冷漠的看著這些人殺來殺去,這是把我送到了戰場嗎?我手裏正拿著盾和刀。


    一個身穿金色鎧甲的人,驚慌的舉起刀劈向我,我冷漠的看著不做任何迴應。


    當刀結結實實砍在我肩膀上,劇烈的疼痛讓我本能的用盾推開他,我舉刀向他砍去。


    他嚇壞了,驚慌失措大喊著:“別殺我,別殺我。”


    手起刀落,血濺了我一身,血腥味是那樣的濃鬱真實!


    我的後背又被人來到了一刀,我猛的轉過頭,一刀砍去!


    是友軍,他的一隻手被我砍斷了。


    剛才他精神過於緊張,已經分不清敵我,誤對我出了手。


    他啊啊的痛叫著,我冷漠的舉起刀繼續屠殺。


    不管是友軍還是敵軍,我已經殺瘋了,見人就砍。


    “哈哈哈!”


    周圍的人被我嚇住了,本能使他們遠離我,因為我不管敵友一起殺。


    此時,我正提刀追逐著那些逃命的敵軍,他們如見了魔鬼一樣大叫逃跑。


    我哈哈大笑,在後麵追擊。


    身後傳來了馬蹄聲,我扭頭看去,將軍手持一根長槍,騎著馬朝這邊奔來。


    我以為他也是來追擊敵人的,我繼續哈哈大笑,往前追逐著舉刀亂揮。


    突然,一根長槍穿透了我的胸膛,我停下奔跑。


    低頭看向胸口,穿膛而出的,正是滴著鮮血的紅纓長槍。


    我扭頭看去,將軍持槍捅穿了我的胸膛。


    他如看瘋子一般看著我,他將長槍抽出,鮮血順勢噴湧而出。


    我倒在了地上,看著頭上已是黃昏的天空。


    “嗬嗬…也不過如此嘛。”


    下一秒,長槍刺穿了我的腦袋。


    … …


    身體又迅速往下降去,記憶又一次湧現腦海,不過是重溫一遍罷了。


    我一臉平靜地等待著墜落的地點,下一個又是什麽呢?是真是假好像都已經不重要了。


    又過了一會,我的雙腳落到了地麵上,地麵上有些潮濕,好像還結了霜,路的兩邊黑黝黝看不清。


    腳下,一條彎彎繞繞的小路,正散發著幽綠的光,往前延伸而去。


    前方有一個小篷子,一人身穿道袍坐在那裏不知在幹嘛。


    我朝那邊走去。


    踩在這些霜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那人轉頭望來,我倆對視,都愣了兩秒。


    “老東西?!小雜種?!”


    我倆異口同聲。


    老東西咳了咳:“你怎麽到這種地方來了?快迴去,哎不對,你怎麽現在才死?”


    我平複了一下心情:“遇到厲害的東西了,你在這地方幹什麽?”


    師傅:“我就說嘛,我比你先走一步,怎麽在冥界沒看到你?真是便宜你個臭小子了,那小東西沒殺你?”


    “沒有,她認我當爹了,我給她取名叫芽芽。”


    師傅:“你這些日子在幹嘛?”


    “還能幹嘛?找辦法治腿,眼看就到龍虎山了,下這麽大雪又上不去山。”


    一提到龍虎山,師傅身體好像抖了一下。


    “你到龍虎山腳下了?那你怎麽死的?”


    “還能怎麽樣,遇到個厲害的唄,沒把小東西放出來就死了,她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反應。”


    師傅:“什麽時候學會的養鬼?讓你畫符都學不會,養鬼竟被你偷學去了,你個小畜生。”師父笑罵。


    我一臉平靜:“所以你在這裏幹什麽,為什麽不走。”


    師傅平複了一下:“我在這裏當差,畢竟有本事在身,上頭的人看得上我,就讓我在這裏當個小官,行了,你快去前麵準備輪迴吧,你這小畜生應該犯了不少事,要是查出來什麽,得投胎成畜生,成了真的小畜生了,哈哈。”


    說著,他又開懷笑起來。


    我聳肩:“無所謂,隻是我現在不能就這麽死了,還有一個人沒安排妥當,她隻有我。”


    師傅一臉鄭重的看著我:“還有你這小畜生牽掛之人?你這性子冷漠的緊,不把人命當人命,還會有牽掛之人?”


    我依舊一臉平靜:“信則有,不信則無,所以你肯定有辦法吧。”


    師傅低著頭思索,這件事似乎很麻煩,他煩躁的嗯了幾聲,我就安靜的等。


    過了一會兒,他一臉鄭重的看著我:“有倒是有,這個辦法隻能用一次,如果失敗了,將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我一臉平靜:“什麽辦法?”


    他讓我湊近點,在我耳邊小聲低語了幾句。


    從地上抓一把黃沙,扯一株蔓珠莎華,用雙手一起揉搓。


    揉碎之後有點濕,從地上又抓一把黃沙繼續揉。


    直到揉成沒有水分為止,用了好幾把黃沙,現在手上就隻剩一點了,這一小把我緊緊的拽在左手上。


    老東西讓我繼續往前走,不要跟人說話,有人問話也不用迴答,就低著頭一直往前走就行。


    我點頭,將左手揣進兜裏,低著頭繼續往前走。


    據老東西說的,路上也遇到一些喊我名字的人。


    阿郎,阿郎的叫,對於這些我並不理會,繼續往前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看見前麵排起了一路長隊。


    從這裏能看到前方很遠的地方,有一座橫跨冥河的奈何橋。


    冥河寬百米,鬼要是掉下去都得再死一次,也就是真的沒得活了。


    我排在長隊最後麵,這一眼看去,好像有幾百人。


    排了一會,我身後也陸陸續續的來了一些人排隊。


    有的身穿盔甲,有的骨瘦如柴,有的斷手斷腳,各種死法的人都有。


    一人喝一口湯就行,速度倒也夠快。


    橋邊有兩個看守的陰差,有一個美女在橋口給路過的遞湯。


    他們喝完後會把碗還迴去,然後就會像丟了魂一般往前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是輪到我了。


    我把揣兜裏的右手拔出來,伸過去佯裝要接湯。


    趁她不注意,直接將沙子撒進她眼睛裏。


    據老家夥說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跳進那口裝水的缸裏。


    我緊閉嘴巴沒有喝進去一點。


    事發突然,周圍所有魂魄都沒反應過來。


    等我從缸子裏爬出來,他們這才有了反應,瞬間亂成一團。


    孟婆捂著眼睛,沙啞的吼著什麽,明明看著像美女,聲音卻幹沙的像老太婆。


    那兩個鬼差趕忙過來抓我,我並不怕他們,直接衝了過去。


    兩個鬼差抓住我手想拖住,結果直接手滑了。


    孟婆湯鬼魂抓不住的,碗是特製的,所以才能打上來孟婆湯,給這些鬼魂喝掉,忘記前世。


    跑上奈何橋,我一直狂奔,喝了孟婆湯的鬼渾渾噩噩,隻是靠本能向前走。


    身後那兩名陰差也追了過來,我推開這些鬼隻管跑路。


    橋很長,跑了好久,終於要下橋了。


    冥河對麵橋頭也有兩名看守的鬼差,我並不虛他們,直接衝過去。


    身後的陰差大喊:“抓住他!”


    那兩名陰差反應過來,開始追捕我。


    老東西說的,過橋之後,繼續往前跑就是投胎的地方。


    那裏有一口油鍋,跳進去,肉體會重塑,是畜生是人,看命數。


    臨走時他塞給我一顆丹藥,讓我跳進去之前含著,不能吞到肚子裏,不然就功虧一簣了。


    我摸出丹藥塞進嘴裏。


    油鍋很大,有石梯通向油鍋頂,少說也有十來米高。


    油鍋兩邊是兩個巨大的陰兵,正拿著黑乎乎的棍子攪動著油鍋。


    有小鬼往油鍋底下添火,燒的竟是人骨。


    已經有一些喝過孟婆湯,渾渾噩噩的人開始往裏麵跳。


    我也不管那麽多,快速衝上石梯。


    攪動油鍋的巨鬼們,此時也注意到了我的異常。


    拿起棍子朝我唿來,我連忙低頭躲過一劫。


    前麵的幾個鬼魂直接被打散了,這要來一下,我直接死了。


    我繼續往前衝,終於到最後一節台階了!


    我起身往前一躍,隨即棍子也招唿過來!


    好在我先一步落進滾燙的油鍋,熱油將我的身體炸的滋滋作響。


    痛苦!我隻感覺到無盡的痛苦!


    我張開嘴想要大叫,熱油流進我嘴裏,燙傷了我的舌頭和口腔。


    那顆金珠差點被我吞進肚子,我趕忙住了口,拚死也要含住這東西。


    我雙眼已經看不清東西了,我隻能感覺到我正慢慢的向油鍋底下沉去。


    有棍棒伸進油鍋不停的攪動著,似乎在尋找我的蹤跡。


    本能使我迅速往下遊動,現在的我隻剩一具骨架完好和無損。


    快要沉到鍋底了!有光!


    雖然我已經沒了眼睛,但我能感覺到,鍋的底下有藍幽幽的光。


    那光好像是一道傳送門,我拚命的向那光遊去。


    當骨指接觸到藍光的一瞬間,我便被藍光包圍了。


    我的意識慢慢的往下沉,慢慢的脫離這油鍋。


    我睜開眼,發現我正在半空中,身體輕飄飄,慢悠悠往下飄落。


    那被油鍋吞噬殆盡的肉體,現在又重新長了出來,隻是我還是靈魂狀態。


    我望著天空,就這樣慢慢的等待飄落,我無法扭頭去看地麵的情況。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背部接觸到了什麽東西。


    一瞬間!有一股巨大無比的吸力將我吸了進去!眼前一片漆黑。


    突然!


    一股劇烈的疼痛使我睜開了眼睛,我本能的坐起身,用手捂住胸口。


    我低頭看去,我已經迴到了自己的身體。


    我的胸口被什麽東西貫穿了,還在不停的往外流血。


    疼痛使我張大嘴巴,卻叫不出聲!


    我脫下衣服,抓起地上堆積的雪,摁在傷口上。


    我的胸膛破了一個洞!那女鬼一擊貫穿了我的胸膛!


    我忍著劇痛摸出槐木牌,沾了一下地上的血。


    小東西衝了出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趕忙過來查看。


    看到我這種情況,她哭了,嘴裏嗚嗚的發出聲音。


    “大大…嗚嗚…。”


    我的額頭已經疼得滲出汗,我知道,如果我再不想辦法自救,過不了多久,又得死一次。


    可想而知,這一次我死了,注定是要下地獄。


    不管怎樣,我都要活下來!


    我艱難的起身,用衣服將傷口捆住,我原本那一套衛衣本來就是黑色的,沾點血也不怕。


    我將厚實的棉衣披在外麵,捂著傷口一步一步往前挪動。


    小東西憤怒無比,她想把將我傷到如此地步的東西,碎屍萬段!


    看到我這個情況,她好像又有些自責,可能是覺得自己幫不上忙吧。


    靠我自己肯定是走不迴去了,疼痛使我無法快速挪動。


    那鬼物不知道已經離開多久了,我現在有些擔心蓮蓮。


    我眼前開始變得模糊,應該是失血過多造成的。


    要讓洛芊芊出來嗎?要靠她背我嗎?她會反水嗎?


    現在的我不堪一擊,如果她想,隨時可以滅了我。


    我不敢賭,如果我賭輸了,我就將下地獄,蓮蓮此時可能正處於危險之中。


    不知什麽時候,我竟然也會關心她的安危了。


    我冷笑一下,終究是自己放不下的太多,不過是為了活著,找了個借口罷了。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走動了,我癱坐在地上,腦袋也越來越暈。


    如果我倒在這裏,之前的一切,就真的功虧一簣。


    任何代價!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都要活下來!


    小東西看我這樣,似乎為自己幫不上忙而懊惱。


    我語氣有些虛弱,安慰道:“芽芽,不要自責,這一路多虧了你,我才能走這麽遠,咳咳,洛芊芊,我就賭一次,如果你趁機殺了我,那就當我罪有應得了, 我要賭!”


    我咳出一口血,左手顫抖著伸向兜裏麵,摸出槐木牌,找到關押洛芊芊的。


    我拿著木牌在地上沾了一點鮮血,洛芊芊化作一團陰氣,從槐木牌裏懶懶散散的飄了出來。


    “叫本姑娘出來又為何事?”


    兩個槐木牌我都做了記號,槐木牌頂上有一條杠的是洛芊芊,兩條杠是楊麗。


    “咳咳。”我又咳出了一口血。


    洛芊芊見到我如此狼狽,有些不可置信:“你怎麽傷成這樣了?有這小家夥護著你,你還能被傷成這樣!到底是何方神聖?”


    “接下來…咳咳…我得求你件事,把我帶到有人煙的地方,我的胸膛被貫穿了,我剛從地府逃迴來,現在失血過多,再不得到救治估計又得死一次…咳咳,不管什麽代價,請救我一命。”


    說完這句話,我便再沒什麽力氣了。


    小東西警惕的看著洛芊芊,洛芊芊似乎抓到我的把柄。


    “喲,還有你求我的時候,你不是不怕死嗎?怎麽…這迴怕了?你說你從地府逃迴來了?那估計驚動陰兵了吧,你這次下去,恐怕要入地獄了呀。”


    “小東西,你要想讓我救你主子就別跟我齜牙咧嘴,你要是讓老娘要是心情不好,我直接走人,讓他失血過多死在這裏!”


    小東西安分了不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孤在我旁邊。


    洛芊芊捂嘴笑了兩聲:“這不就對了,那行吧,本小姐就勉為其難,救你一條狗命,事成之後你該如何報答?”


    我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力氣再說話。


    洛芊芊見我這樣,她估計是真的快支撐不住了。


    她蹲下身,將我手搭在她肩上背了起來。


    傷口接觸到了她的後背,硌得我疼得滿頭冷汗。


    我強忍著疼痛,雙手摟在她脖子,右手無力的扣著左手,以免自己掉下來。


    洛芊芊像風一般在林子裏穿梭,她的雙腳離地,完全是在飛。


    冷風刮得我臉生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末法術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吳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吳鋒並收藏末法術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