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後。


    雲落坐在榻上,膝上伏著一個腦袋。


    “小落子真的不走了?”楚子衡趴在雲落的膝蓋上,滿心歡喜。


    雲落點點頭,十分艱難地開口:“對,不走了。阿衡還在這裏,我怎麽能走呢?”


    楚子衡似乎對這個迴答很滿意,蹭了蹭雲落,軟聲道:“那,小落子能不能給阿衡講過故事?”


    雲落頭疼萬分,當初白白年紀尚小,也如尋常孩童般日日求著她講故事,可無奈雲落就是個毫無樂趣之人,也不知道怎麽哄孩子,全部交給了辛未來做。


    她對上楚子衡的眼,滿是渴求,可雲落抓耳撓腮了半日也實在是想不出來,於是二人大眼瞪小眼半日,楚子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雲落生怕他再哭鬧,趕忙哄他:“阿衡不要哭啊,我們不講故事也可以玩其他的,比如,你看要不要我給你變東西出來?”


    雲落相信憑著自己現在的本事,變朵花出來糊弄糊弄“小孩子”還是沒問題的。


    楚子衡固執地搖頭,拒絕道:“我不要,就要講故事!”


    “可是,可是我不會……”雲落覺得現在的楚子衡可比當初的白白難哄多了,現在想來,白白還真是乖巧懂事叫人省心。


    “那,那我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雲落一愣,但這等不用自己操心的好事真是求之不得,她想都沒想,立刻答應了下來。


    “很久很久以前,嗯,不對,也不是很久以前。”楚子衡慢慢地閉上眼,緩緩地說道,雲落見他這個樣子更是欣喜,這不就是表明他困了麽?講著講著肯定就自己睡著了,還不用她費力。


    “凡世中有個小皇子,衣食無憂,無憂無慮。他啊,無事的時候最喜歡去皇宮裏的藏書閣搜羅一些奇書異經來看,也從書裏知道了原來並不是隻有凡世這一處地方,還有神京城。酆都城,還有些關押重犯的地方,和凡世的不同,他們不叫大牢,他們管這種地方叫蠻荒之地,最出名的一處便是鞠陵於天了。”


    雲落撥弄著楚子衡的頭發的手一頓,就算現在的楚子衡神智似孩童,可有些東西,他還是記著的,就像她。


    “小皇子享了十三年的榮華富貴,過完了他在凡世的日子。那一日城破了,敵軍黑壓壓地一批接著一批湧進了皇宮,屠盡了所有人。巧的是,小皇子在一個嬤嬤的庇佑下成功逃了出來,可那嬤嬤畢竟年事已高,到底是受不住路途勞累,死在了路上。”


    雲落想要知道小皇子最後發生了什麽事,急急地追問道:“然後呢,那小皇子怎麽辦?”


    “小皇子自此失去了所有的依靠,獨自一人在路上顛沛流離。他是老皇帝唯一的兒子,本該是未來的太子,那些敵軍自然不會放過他,一路追殺。”


    “有一日他走到了一處樹林,正打算坐下來的時候覺得不對勁,附近似乎有些奇怪的東西,於是他趴在灌木叢後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情形,見到一個少年狼狽地立在空蕩蕩的樹林中間,有些髒東西朝他而去。小皇子自幼習武,還是有些本事在的,更何況那小皇子體質特殊,從小就見過不少奇怪的東西,加上看的書多,知道那些髒東西在四荒裏,叫做鬼。他當時毫不猶豫就撲了上去,救下了那個少年。”


    “那少年冷清得很,話也少,不過小皇子看得出來,他是個不尋常的人,是個以後能助他報亡國之仇的人,於是小皇子拚死相互。”


    “他們被鬼逼進了一處破廟,所有鬼都在虎視眈眈,而那個時候,小皇子知道了這少年的不尋常之處了,他不是凡人,是個神仙,當他設下結界的那一刻,小皇子覺得若自己能夠活著出去,那麽他一定可以報仇成功的。”


    “可少年傷勢有些重,過不了多久就沉沉睡去了,小皇子怕他死在這裏,想盡辦法,甚至將自己的衣服換給了他。可他一直都沒有醒過來,結界也在逐漸變得薄弱,小皇子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裏了,這個時候,有個紅衣的少女出現在了他麵前。那些鬼在匍匐在她腳下,她背著光朝他走來,笑容淺淡,小皇子暈倒之前,隻記得那張笑臉。”


    雲落的手僵在了半空,這件事很是熟悉,那個少女分明……說的是她啊。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手也控製不住,“阿衡,你講的是個什麽故事呀?”


    “我不知道,我隻記得有這麽些事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我想講給別人聽一聽。”楚子衡搖了搖頭,模樣甚是無辜。


    “那後來呢,少女和那個小皇子還有那個少年,怎麽了?”


    “後來啊,少女將小皇子和少年接到了她住的地方,小皇子在和少女的朝夕相處中喜歡上了她,兩個人還互相許下了誓言。小皇子發誓一定要等功成名就,報了仇來娶她,所以當知道那個少年是神京城太子時,當少年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神京城修習仙法時,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從此小皇子後悔了一輩子。”


    “小皇子跟著那少年去了神京城,少年是太


    子自然人人恭敬奉承,小皇子自然就不一樣了,他曾是太子,也隻是曾經,一朝國破家亡,他便什麽也不是了。在神京城的每一日都過得小心翼翼,步步仔細,生怕自己做錯了事錯失了這次良機。”楚子衡枕在雲落的膝蓋上已經有一會兒了,怕雲落不舒服,他挪了挪,趴迴榻上,隻不過拉著雲落的手不肯放。雲落當他現在是個小孩子,也不在意,他心裏舒坦就成。


    “好在也不過幾日時間罷了,少年原本就應該在三十六天修習,前段時間出了事這才一直沒有去,現如今迴來了自然也還是要去的,想著自己走了小皇子沒有照應,於是將小皇子帶了過去,小皇子等了這麽久就是為著這個時候,他若是學成了,便不再是凡人,屆時去報仇容易得多。他帶著滿心歡喜和期待上了三十六天,那裏果然是個修習的好地方,小皇子在修習術法的時候也聽說了,這個地方不是誰都能來的,四荒裏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不一定能來,太華神尊還要看人有沒有天賦,是否有資質修習術法,若你平庸無能,就算是這四荒裏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太華神尊照樣不收。那個時候,小皇子還慶幸自己有根骨,才能得了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


    雲落聽著,也不打擾他,隻在他偶爾停下時輕輕問一句:“然後呢?”


    “然後呢,然後小皇子努力刻苦地修習,很快的,他的天賦便顯現出來,努力也有了迴報,那個時候,整個三十六天,除了少年,再沒有人可以和他一決高下。小皇子真高興啊,他終於學到了本事,他和少年越約定好,一同過了殿試,得了封號,他想著,得了封號便去報仇雪恨,之後就去向少女提親。”


    “小皇子將事情想得太好了,可他連殿試都沒去成。那些師兄弟見他深得神尊的喜愛,來了不過幾百年,修為靈力卻迅速長進,他們修習了上千年也不過如此,更何況他還隻是個凡人,本沒有仙根神胎,有什麽資格與他們一起修習。”


    說到此處,楚子衡捏緊雲落的手指,哼哼道:“小皇子自己天賦資質好,也刻苦修習,他們自己本就一般,總是偷懶,自己不如意,也見不得別人好,竟將怒氣發泄到別人身上,你說可不可恨?”


    雲落無言,瞧著楚子衡氣鼓鼓的模樣,隻能點點頭表示讚同。


    “他們在給小皇子的膳食中下了劇毒,小皇子那個時候還沒過殿試,雖有了神仙的根骨,但總歸沒有修成,本身還是凡人之軀,喝了毒,自然是奄奄一息,師兄弟根本不給他留活路,紛紛拿劍刺他,這些年總歸沒有白費功夫,他


    逃走了,躲在三十六天的草木叢中,偷偷摸摸朝出口爬去,他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這裏。可慢慢的,過了些日子,他沒力氣了,劇毒開始發作,身子疼痛不已,每隔一個時辰就要吐血,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那少女又出現了。”


    “他知道自己當時一定很狼狽,他一點也不想讓少女瞧見他這副落魄的樣子。少女果然驚訝地跑開了,小皇子以為是被嚇到了,沒成想她最後又跑了迴來,還喂了一顆丹藥給他,因為這顆丹藥,小皇子活了下來。可他當時其實已經死了全憑一口氣吊著,這顆藥功效再大也不能起死迴生,小皇子本是凡人,修習了仙法,有了仙骨,瀕死又吃了顆丹藥圍住了一口氣,心有不甘戾氣太重,最後倒是化成了鬼。”


    雲落不知道,原來是這麽一樁事,自己原來是救了楚子衡兩次次次無心可卻對他意義非凡。


    “小皇子成了鬼,之前的修為全部廢棄,他遊蕩在四荒之間,沒有去處,非人非神非鬼,是個不倫不類的東西。萬般無奈之下,去了惡鬼飄蕩之處――北邙山,在那裏,他與惡鬼爭鬥,被惡鬼圍著撕咬,身上沒有一處肉是好的,有時甚至隻剩白森森的骨頭,可至少在北邙山,他有一席之地。好景不長,那北邙山的惡鬼之首容不了他,將他扔進地下的岩漿裏,在那裏,周身血肉被侵蝕被灼烤,他承受著刺骨之痛,可想一想那紅衣的少女,想一想母妃父皇的慘死,便咬著牙忍受下來,血肉模糊地爬上來。因禍得福,那岩漿融了太多惡鬼,是修煉的好地方,戾氣不斷融入他的體內,等到再出來,他便遇鬼殺鬼,將它們全部拆吃入腹,煉化成自己的修為。不修仙道,不做凡人,煉成鬼道,從此也成了一隻惡鬼。”


    “一定很辛苦吧。”雲落握著楚子衡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以為自己吃了許多苦了,卻沒想到這個成日裏笑容滿麵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那一個。


    “是啊,小皇子差點以為自己都要挺不過去了,還好,他熬了下來。等他小有所成時,報了亡國之仇,殺了那兩個下毒的偽君子時卻聽見那少女和神京城太子成親的消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小皇子見她也滿心歡喜,便決意不再打擾。世事無常,不過幾日功夫,她就被流放去了蠻荒之地。”


    “小皇子便默默守著她,看她生下她和神京城太子的孩子,看她出了鞠陵於天,裝作毫不相識之人與她見麵然後相熟,一切都按照小皇子預想的發展,小皇子覺得,自己一定可以保護住她的,但是沒想到,他又出現了。”


    “小皇子瞧見她眼裏有他的影子,自己無論如何都進不去她的心裏,說實話也會失望落寞。”楚子衡自嘲一笑,“可喜歡上一個人,沒有那麽容易忘記的,小皇子對她如此,她對神京城太子亦是如此。”


    雲落聽得眼淚直往下墜,她原是想不到,有一個人為了她吃了這麽多苦,承受著一切不言不語,若不是今日的失常,隻怕他一輩子也不肯告訴她。


    “小皇子之前身中劇毒,從此成了舊疾,複發的時候痛苦萬分,神誌不清,有時會如孩童一般稚嫩,有時瘋瘋癲癲,有時便沉睡不起,不過都還好,維持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便會消失。”


    “嗯?”雲落對著突如其來的補充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麽似的睜大眼睛望向床上的楚子衡。


    “你,你,你……”


    “小爺不過是將所有想告訴你的事情順勢講了出來罷了,否則這些事不知何時才能告訴你。”


    楚子衡慵懶地靠在枕頭上,眼眸微眯,笑道:“小落子方才不是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麽,來,小皇子就在這裏,趕緊過來安慰一下。”


    雲落眼淚都還沒幹,一邊慌亂地擦眼淚一邊辯解:“你看錯了,誰哭了,明明是你厚著臉皮和孩童般撒嬌,叫我沒了辦法。”


    楚子衡身形一滯,他剛才的確是舊疾複發了,委實丟人。


    雲落看他尷尬的模樣,帶著眼淚笑出聲:“哈哈哈哈哈是不是,你剛才揪著被子一口一個小落子千萬不要扔下阿衡,那語氣,那神態,簡直了。”


    “你給小爺閉嘴!”


    “我就不!”


    楚子衡揉了揉太陽穴,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生氣,這女人實在是……越來越頑皮了!


    (本章完)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寵冠三界:仙妃千千歲》,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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