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衛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醫館,腦海中隻有最後的隻言片語,但是反推過去慢慢想起了所有,不禁吐槽道,萬暮白就是喜歡說話說半句,直接告訴他不就得了,為何還要再去問挽君呢。


    轉念一想,衛霜無奈攤手,還是他體內功法太雜。萬暮白自幼修煉乾坤劍法,配合乾坤簫又修習靈氣,看似二者不想幹,實則皆本於乾坤劍法,心法也是從未變化,哪怕現在是元氣也不影響。


    而像他這樣修為雜七雜八的世間少有,自然難以統一。葉挽君作為局外人,又天資聰穎,說不定可以看出端倪。


    衛霜吸收完紫氣,等待著最後一天的講演。之後一切如前。


    三人離開時,衛霜拉住葉挽君,將二人請到醫館。


    葉挽君雖然先前說不打擾衛霜清修,但是既然衛霜專門讓她留下,那肯定是有事。


    葉挽君心想,姑姑這安排也沒問題,一來他們經常相處,有什麽問題可以直言不諱,不用在姑姑麵前端著;二來,姑姑修為太高,很多東西對她來說已經是理所應當,反而不能很好教給衛霜。


    隻不過,葉挽君有些疑慮,不知自己的修煉法,能不能與衛霜相合,或者自己能不能幫上忙。


    當衛霜將自己所惑講給葉挽君聽,葉挽君想了想,說道:“衛哥,你缺的不是修煉的心法,而是心意啊!”


    衛霜感覺葉挽君像是在跟他摳字眼。


    葉挽君解釋道:“全套功法像誅邪刀法和天火訣,都有心法。而且衛哥你能憑修煉的一些明悟築成第七層,難道還想不出把它們融合的辦法?或者說,既然都是你所見所聞所感,還擔心沒法子融合在一起?所以衛霜你完全可以不擔心心法的問題,你隻是轉不過這彎來。”


    衛霜一聽,感覺葉挽君言之有理。築基,說白了就是考驗修士所學,也就是天道來一句“你有什麽能耐?”然後修士就唰唰唰拋出來,而且越往後,要求越高,甚至有可能第一層能夠築成的,同樣換到後邊就完全不可能。


    衛霜第七層是行險了,從來沒聽說過明悟也能用來築基,但是他的嚐試得到了確定的答案,他的運氣不錯。


    不過話又說迴來,既然是考驗,明悟為何不算呢?


    而且不是二三層,而是第七層,倒數第二層的,那麽他明悟的究竟是各種境界?


    這不僅僅是勤奮的問題,還有悟性、思維、知識儲備,當然,還要有運氣。


    那麽有這樣的悟性,衛霜還會被一個心法為難?又不是沒人結丹過。


    那麽葉挽君所說,他的問題不在“心法”而在“心意”又是什麽意思?


    “你在怕什麽?”


    葉挽君一句,衛霜心頭如被狠狠砸了一下,整個人都顫了一顫,接著很好地掩飾過去。


    葉挽君伸了個懶腰,用一套很奇特的動作活動著筋骨,一邊憋著氣力一邊說:“要說心法,其實很容易。一切都是從無到有,那麽就算兩個毫不相幹的功法也會有想通之處。再一想,隻有當一個人練兩種功法時才會發覺其中矛盾,而既然是‘一個人’那也是種相通了。”


    衛霜思索著,感覺葉挽君的話裏玄之又玄,不禁好奇地問:“那天我看你練的,究竟是什麽功法?”


    “不過是些強身健體的罷了。”


    衛霜又迴到原來的話題:“也就是說,其實原本就不需要在意心不心法,因為都在一人之身,本就合為一體了?”


    葉挽君點頭道:“對!衛哥你看,這個問題你問一個對修煉一竅不通的人,也知道,但是修煉之人往往因為身在其中,反不能明白其中真意。”


    “所以應該跳出其中?”衛霜問道。


    葉挽君迴答:“對。一個大宅院,想要同時通過前門和後門,那就不能到院子裏,而應該從院子外。”


    “那麽修煉呢?”衛霜又問,他順著思路,從毫無經驗的角度去看,卻發現修煉之事第一次變得這麽陌生。


    葉挽君仔細想了想,從姑姑那的藏書,到典籍廳的典籍,最後甚至迴憶起了上學時那些晦澀的哲學課,最後話裏透著不確定,說道:“其實吧,我覺得,修煉之事從來沒有各個境界之分。那些隻是為了讓人好區分進度而出現的概念。


    “從引氣入體開始,就已經開始築基,而陰陽交泰,便是百日結丹。至於之後,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衛霜拜謝,半玩笑半抱怨道:“你還說不打擾我清修呢,結果你看,若不是你,我非頭腦想得爆裂了不可!還白費了這麽長時間。”


    葉挽君一聽,氣鼓鼓地站起來,叉著腰瞪著衛霜,一雙明亮的眸子恨不得把衛霜瞪燒起來,然後又想不出什麽話來戳他,氣得學著上官漣蕊的模樣,往衛霜腦袋上敲了三下,這動作讓衛霜一瞬間以為是師父親至。


    葉挽君有意無意地模仿著上官漣蕊的口吻,教訓道:“蠢才蠢才!我若直接告訴你,那你還如何想這麽深?隻知提問,不知自己先思考如何得行?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到底是你要結丹,還是我要結丹!”說要,兩臂在胸口一抱,轉頭不理會衛霜。


    衛霜嚇得趕緊起來,一口一個“好妹妹”地勸,結果沒一點效果,又“葉小姐”“葉女俠”地勸了半天,又被指著額頭教訓了幾句才罷休。沒想到這小姑娘雖無半點修為,竟也養得一身英氣。


    衛霜討好地嘻嘻笑著,“好妹妹”地喊著,想搭一下她的脈。葉挽君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又礙著麵子,假意沒消氣地撇過頭,托著下巴,不知看著什麽,卻伸出自己纖細的手臂。


    葉挽君的手臂很白,很滑,像上好的羊脂玉,摸上去很有彈性。區別於上官漣蕊那種充滿力量的感覺,葉挽君給人是單純的柔軟,一眼就覺得她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姐。


    葉挽君年齡還小,身體都沒發育全,皮膚帶著軟糯的稚氣,白皙通透,可以看到下麵的青筋。


    衛霜三根手指搭上去時,神色很是平靜,不過數息過後,就成了驚愕。


    “八脈齊通?”衛霜不敢相信,以為是自己學藝不精,急忙忙請來白芍,結果白芍也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白芍沒有內力,隻是覺得葉挽君的脈又長又寬,還十分有力,而且絕不是那種來盛去衰之象,絕非一般女子,甚至一般人,能有的體質。而衛霜小心地探入一點靈氣,卻發現葉挽君內裏如江河奔流,沒有絲毫阻礙,與自己當時在某處某穴某段有所停滯完全不同。


    衛霜這下傻眼了,又是驚訝又是嫉妒,還有些惋惜。自己八脈齊通花了多少工夫,幾乎從修煉開始,到築基成功,都在追求這個。自己每一個功法,每一點修煉方式,幾乎都是在為這個服務,到最後還是生死一線搏到生機,再加上師兄的機緣,才把最後的任脈、衝脈打通。


    結果葉挽君居然本身就是八脈齊通,難不成她真的是天賦異稟到天妒英才的地步,才會被上天封住修為,無法修煉?


    衛霜摸著額頭,一副唉聲歎氣的樣子,竟忘了葉挽君還在麵前,不應該當著她的麵提及她的傷心事。葉挽君看衛霜的表情陰沉不定,以為他又有什麽心事,又看衛霜專門說要給她搭脈,還說她八脈齊通,幾番猜測下,不禁掩麵偷笑。


    “好你個衛霜!表麵上淡泊名利,在此清修,結果卻貪欲不減,還想著別家功法!”葉挽君指著衛霜,又是調侃又是嘲笑,又轉臉變出個高手莫測的樣子,模仿她看過的一部電影裏麵的台詞說道:“想學啊?教你啊!”


    衛霜有些招架不住,這小姑娘真的越來越像師父,再來兩句,估計他都得拜倒迴話了,趕緊求饒:“我的好妹妹,你就放過愚兄吧!什麽貪不貪,教不教的,實在不敢呐!”


    葉挽君乘勢大笑著,擺了擺手,與衛霜與白芍道別。


    乾坤衛中,萬暮白扔下手中筆,打著哈欠往府後書房走。轉過圍廊,經過假山,萬暮白身上的懶散勁很快褪去,跟在徐武身後,萬暮白腳步如風,最後停在書房門口,聽到萬可的應允才推門入內。


    書房內陳設簡單,隻有書櫃、書案、坐墊,還有一副茶幾,卻是乾坤衛各路決策發出之地。


    “父帥。”萬暮白拜見萬可。


    萬可把一卷絹帛遞給萬暮白,說道:“自己看看吧。”


    萬暮白接過一看,都是些他近日的部署,有些地方被萬可用朱批圈出。一開始萬暮白還沒察覺,但是往後麵,他發覺了父帥的用意。


    “尾巴太多,做事還不夠老道。”萬可嚴肅指責。


    萬暮白心領神會,體內元氣化為火炎之息,將手中絹帛燒成了灰燼,又拜道:“孩兒明白。”


    萬可整了整衣冠,吩咐道:“以後,為父幫你收尾。你還是先把修為提上去。”


    萬暮白本想說還想趁機再磨練磨練,但是轉念一想,世間種種心思,最終還是以修為取勝,便應下了。


    “什麽境界了?”萬可端著身子問道。


    萬暮白頭也不抬,拱手迴答:“孩兒還在結丹。”


    萬可招手喚道:“過來。”


    萬暮白不明所以,挪到萬可麵前。


    萬可抬手放到萬暮白頭頂,又頓住,手指撚著搓了搓,最終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萬暮白受寵若驚,立即跪下拜謝:“孩兒定不負父帥所望,勤奮修煉,早期結嬰化神!”


    萬可無奈地搖搖頭,自嘲著把萬暮白扶起,說道:“為父隻是想說,你自己好生保重,如何提到修煉了?”


    “啊?”


    “啊什麽啊!別以為為父不知道,你前段時間給自己作踐成什麽樣子!若不是小霜,是不是非要讓自己暴屍街頭才肯罷休啊?”


    萬暮白這才想起來,之前為了乾坤衛轄地的世家勢力,忙前忙後,又不想牽扯拖累衛霜和葉挽君,給自己整得不分晝夜,如今被自家父帥提及,不禁嘿嘿笑著,尷尬地撓頭。


    萬可恨鐵不成鋼地一甩袖子,把萬暮白趕了出去,似自言自語,似對人傾訴,忽然又頓足捶胸,好不懊悔!


    “當爹真難呐!”


    若是被徐武看到了,肯定會覺得自己一定是修煉出了岔子,出現幻覺了。


    入秋之後,各地稻麥稷黍紛紛慶幸自己終於熬過了炎炎夏日,垂下了挺了大半年的腦袋。不過,哪怕熬過了毒太陽,卻也躲不過鐮刀,緊趕慢趕之下,在成熟後的第一場秋雨前,全部入庫為安。


    田野中隻剩下了零零碎碎的杆,還有遺落的顆顆米粒,吸引了飛鳥不顧稻草人的恐嚇,撲到黃土地上搶食。


    荊楚書院終於宣布,要在入冬之後,帶所有學員前往月淩關講武。


    這其實是各地的傳統,冬日修戎講武,各地開學官,講授軍中之事,保持民間的戰鬥力,以備不時之需,可以快速補充軍隊。


    隻是一些公子哥不在意這些,再加上荊楚書院一直在與乾坤衛探討此事,種種細節決定下來,便兩三年就過去了,今年還是第一迴。


    領隊不出意外地是萬暮白。乾坤衛需要派一個既有能力又有身份的人來擔任,顯而易見,萬暮白多年前就開始接觸乾坤衛事務,各項能力自不用說,再加上荊楚書院學員、入學排名第一,尤其是武試第一的地位,能夠服眾,諸多方便,自然當仁不讓。


    不過,萬可為交代了,萬暮白以修煉為主,所以這次其實也隻是掛個名,具體事情讓石見穿去負責。


    當然,荊楚書院當年也會安排教員與學員來輔助乾坤衛,或者,互相輔助。


    荊楚書院把隊伍分為了前後兩個部分,武修在前麵開道,同時也因為武修被秦貧樂調教得極為老道,紀律當然比靈修要好許多,在前麵可以免許多麻煩。


    不過雖然武修隊伍看起來像個嚴肅的軍陣,但是並沒有多少車馬,反而靈修的隊伍跟在後麵,鬆鬆散散,車駕卻是不少的。


    邊上來迴巡視的護衛每人有一匹馬,負責一段隊伍,慢悠悠地跟著。


    衛霜騎在馬上,警惕地巡視著周圍。整個隊伍在乾坤衛的轄地上拉出一條綿延至天邊的細線,一個個小黑點在慢慢挪動著位置,你推我我推你地慢慢向前。離開前白芍還讓他捎封信去月淩關,找他的師弟洪景天,白芍說洪景天在月淩關開了個藥鋪,還兼著為軍隊治療。衛霜腹誹著,哪有人在前線戰場上開藥鋪的啊!


    衛霜無奈地歎氣,又迴到眼前的問題,心想怎麽就選上他做護衛了呢。


    與幾個學員相互匯報了情況之後,衛霜拉動韁繩到一輛馬車邊上,在車廂上敲了兩下。


    車簾打開,是葉挽君,閃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前後左右地打量著。


    “當心摔下來。”衛霜囑咐道。


    葉挽君看著身後的叢林,索隙城早就成了一個天邊的墨點,問道:“什麽時候到啊?”


    “還有幾天的路程。中間經過幾個鄉鎮會停下休息,不過還是會在野外過一兩個晚上的,最後會停在督岡。”


    葉挽君猜測,估計不會就讓他們住在月淩關,而是會抽一天到那看看。


    “我還沒在外走過。”葉挽君笑著說道。


    衛霜迴了她一個笑容:“我也好久沒出來了,最遠也就是秋嶺而已。”


    “坐車就別這麽動了,當心會頭暈。”車內傳來許冰淩的聲音。


    原本是安排兩三人或三四人一車,不過許冰淩的極寒之體實在特殊,根本沒人想跟她待在一起,尤其是天氣逐漸轉涼,更加不願意靠近她了。


    幸好有葉挽君,且她自己也願意,而不是跟某幾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大眼瞪小眼。


    “哥,我想騎馬。”葉挽君吐了下舌頭,兩手合在一起拜托衛霜。


    衛霜無奈又寵溺地看著她,將馬匹貼到馬車邊上。葉挽君一掀車簾,避過車夫,跨上了衛霜的馬。


    其實,基本上還是衛霜雙手托著她的腋下把她抱上來的。


    車夫沒有說話,隻是裹緊自己一寸厚的冬衣。


    衛霜調整姿勢,把雙腳從馬蹬裏抽出來,一邊禦馬一邊教葉挽君姿勢。最終,葉挽君的姿勢終於說得過去,至少不會掉下來了。


    衛霜讓她抓著馬鞍上的鐵環,整個人包著葉挽君握著韁繩。衛霜突然覺得,葉挽君真的好瘦小,就在自己懷裏那麽一點,隻一摁就能把她摁進自己胸口一樣。


    葉挽君的頭發很長,都快要覆蓋臀部了,出來時特地把頭發盤起,依然有一段伏在後背,像傾瀉而下的瀑布。


    衛霜一踢馬肚,小跑著往武修那裏去,遙遙看到一個背負長劍的身影正和另外一個火紅長發在交談著什麽。


    拍馬來到近前,衛霜打趣道:“呦!趙將軍今天好威風啊!”


    趙子雲今日穿著整套鎧甲,鱗片閃得刺眼,不同於製式鎧甲,這似是屬於他自己的一身亮銀甲。裝著龍膽槍的槍筒掛在右側馬鞍上,背上掛著一張勁弓。頭盔沒有麵甲,火紅的頭發紮好後從頭盔頂的洞裏伸出一個馬尾。


    趙子雲一拱手問候道:“衛小公子,葉姑娘。”臉上的肌肉沒有一點動靜,隻是平板一塊,警覺地注意著周圍,仿佛隨時會有大軍從側翼突襲整個車隊。


    衛霜被趙子雲這樣一絲不苟地樣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己就是“擅離職守”過來的,總不能拉著趙子雲一同懶懶散散地。


    萬暮白從一開始就發覺,趙子雲一到這種情況就變得無比執拗,毫不動搖,心裏不禁對這個“將軍”生出幾分敬佩。


    秦貧樂帶著武修又是訓練又是屯田,也隻是讓他們不至於太懶散,懂了著規矩,而趙子雲這種從骨子裏透出的認真、嚴肅、執著,以及對命令的絕對服從,毫無質疑,卻是少有的。


    萬暮白相信,就算在月淩關,也是一樣。


    “衛霜來這裏,你去替他一下。酉時你們換迴來。”萬暮白吩咐道。


    趙子雲一拱手,去了後邊的隊伍。


    “他把這當行軍了。”衛霜看著趙子雲說道。


    葉挽君感慨著:“俗話說,千軍萬馬避白袍。雲妹這是一身的膽氣啊!”


    萬暮白聽葉挽君這稱唿,哈哈大笑,隨即帶著二人看沿途風景,又取出地圖指示所行路徑。萬暮白多雖不曾在外遊俠,但乾坤衛任務繁多,他也是借著任務出去見識過的,與衛霜和葉挽君講起來頭頭是道。這邊的青山,那邊的綠水,邊上的平原,萬暮白對照著地圖,並沒有說有哪些好景致,一直在說這邊要注意埋伏,那裏適合藏人什麽的。


    原本荊楚書院就是半講武半出遊,結果被萬暮白這麽一說,反倒像是真的在行軍防範敵方突襲。


    衛霜和葉挽君心知肚明,萬暮白其實並沒有多少出遊的機會,出去也是執行任務,加上現在名義上是他負責全體的護衛,職業病犯得更加重了。


    過了許久,葉挽君終於發現騎馬並不是什麽有趣的事,光是這上下顛簸,隨著時間推移,愈發難以忍受,更別提隔著馬鞍可以感受到的撞擊,頂得她屁股疼。


    衛霜沒辦法,隻好讓她側身坐著,自己手臂穿過她的腹部把她固定住,以免滑下去。


    最後葉挽君實在受不了了,衛霜也隻好把她送迴許冰淩的車上,又返迴來,萬暮白給了她一罐藥膏,專治旅途顛簸所致的眩暈之症。


    “小妮子沒騎過馬,受不了很正常。”衛霜笑著說。


    萬暮白關心地說道:“今晚差不多能到穀陽城,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說到這個,中間有段路要住在野外,也是辛苦。”


    萬暮白無奈地說:“早知道就不讓她跟來了。”


    衛霜沒有關注住在野外苦不苦,畢竟這基本已經確定了,又要過地圖來問道:“從索隙城到月淩關,中間的幾大城寨負責軍馬、糧草的調度,為何會有一段空缺?應該都是相隔一天或者半天路程吧。”


    萬暮白手指在地圖上畫出一條線來,說道:“從索隙城到穀陽,然後往西北到平蒿,平蒿再翻越澤峻山到墉,墉不僅僅在月淩關,還負責一部分往西的運輸,所以位置會偏一點,多出半日路程。當然,你也不用擔心糧道被斷,且不說敵人本就難以到神州境內,月淩關附近就有我北方糧倉,隻半天路程就能將供養三到五年的糧草運到關隘。”


    “往西?”衛霜順著地圖標識看去,中間斷斷續續的小村鎮便沒有什麽大的關口,隻有中等的寨,再往西延伸,有一處大的村,顯得有些突兀。


    衛霜想研究一下這個村的位置,隻是萬暮白手上的是乾坤衛的地圖,往上隻找到一小部分山澤衛的屬地便沒有什麽了。


    衛霜眯起眼睛仔細看,在山脈間找到兩個小字——陽平。


    衛霜問道:“這村,實在有些令人不解。我聽說神州防禦外族的兩大險關,一個是乾坤衛的月淩關,一個是山澤衛的風黎城。按這圖上所示,這村不大不小,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但是連著別的節點,似也有駐軍,但看不出是為何。周圍皆是危峰,根本不用擔心突襲,且距離兩大險關不遠不近,實在尷尬得很。”


    萬暮白聽著衛霜的疑問,一時間也沒答上來,隻是接過地圖看了一會兒,想起父帥跟他說過的一樁事來。


    “對了!你看這,”萬暮白指著那兩個蠅頭小字,“雖說皆是天塹,但是陽平卻有一條小路。原本乾坤衛就是為了防備有人從陽平偷渡,直取神州腹地,所以駐軍防守,隻是實在太過隱蔽,常年沒有動靜,所以駐軍也就慢慢懈怠了。”


    “可是並沒有荒廢。”衛霜說道。


    “是,不僅沒有荒廢,還在大概近十年前,差點走了個逆犯,比以前更加嚴格了。”


    接近十年……衛霜心裏咯噔一下,那正好是震雷鐲案。


    逆犯?


    他沿途聽說乾坤衛聯合風雷衛將衛家搜捕殆盡,死的死,傷的傷,怎會逃出來人?


    說起來,衛家暴露,與他有莫大的關係。衛霜看著手上的震雷鐲暗地裏自嘲著。


    萬暮白接著說:“自從那年,父帥與喬公在陽平道圍堵衛震,然後就再沒有別的事了。”


    衛震……這個名字再一次擊打了衛霜的內心,心中一股怒火升起。


    若非是他鬼迷心竅,又怎會去盜這勞什子震雷鐲?衛家又怎會被全數抄沒,全體被追殺?自己又怎會……


    想到此處,衛霜的右手竟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怎麽了?”萬暮白察覺到衛霜細小的動作。


    衛霜哈哈一笑,掩飾道:“據說水火衛統領喬公茂極擅長機關之法,與萬叔精妙劍術配合抓捕逆犯,定然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比鬥!”


    萬暮白一提起自家父帥,絲毫不吝嗇自己的崇敬,答道:“那是自然!而且我聽父帥說,陽平道非常狹小,隻夠一人通過,在如此局促的情境下拚殺,那定是要極好的技巧和修為的!不過也難怪,若不是前輩們想到有這麽一條小路,真的隻差一點就讓逆犯逃了。”


    衛霜心不在焉地點頭附和著,隨後掩飾著讓萬暮白指給他看各處關隘,講解整個乾坤衛的布局方式。


    到了傍晚,衛霜遵守約定與趙子雲換了迴來。隊伍到了穀陽城,找了客店休整。


    路上衛霜也問過許冰淩,結果大失所望,趙子雲依舊像個不開竅的木頭。


    不過,萬暮白這塊木頭倒是難得開竅,夜裏做賊似的跑出房間,到葉挽君那兒給她送膏藥,生怕她騎馬腿上磨得紅腫。


    後麵幾天,原本出遊的新鮮感也消磨得差不多了,靈修隊伍裏不斷傳來抱怨。一開始衛霜還耐著性子好生勸慰,好歹他們有馬騎,有車坐,後麵有學員的話愈發刺耳,衛霜隻讓護衛帶著他到武修那兒走一圈,說如果那些隻能扛著自己裝備步行的武修有半點怨言,他立刻就派人把他送迴去。


    果不其然,武修不僅一點怨言都沒有,而且各個神情肅穆,步伐都一致,全靠自己一雙腿把這幾天的路走完。


    那個學員轉了一圈迴來後,不服氣地瞪著衛霜,但是無可奈何。


    衛霜並不會帶兵或者禦下,他隻是覺得,既然這些公子哥占了這麽大的便宜,哪裏輪得到他們挑三揀四的。


    平日裏嬌生慣養,並不代表處處都有人讓著。說真的,衛霜反而覺得,武修的紀律在秦貧樂調教下已經極為嚴格,還承擔開路與部分護衛任務,就應該把這些坐騎讓給他們,讓這些小子好好吃點苦頭才是。


    行軍本身就不是什麽輕鬆的事。


    既然說是去修戎講武,那就當這一段時間的大頭兵!


    相比之下,葉挽君的表現讓他滿意太多了。隻是安安靜靜地待在車裏,忍著顛簸,尤其是在越接近月淩關,腳下的路越坎坷的時候。


    有次衛霜去看她,葉挽君眼神迷離,唿吸沉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邊擦著萬暮白給她的藥,一邊許冰淩又食指按在她的太陽穴上緩緩按揉。


    哪怕是這樣,葉挽君也在衛霜提出給她開小灶時搖頭拒絕。


    衛霜知道這小妮子看起來柔弱,實際上拗得很,便隻囑咐了幾句,並拜托許冰淩照看著。


    不過葉挽君實際上也確實沒很大的問題。白天看上去確實有些令人擔心,晚上在野外睡覺的時候整個人攤出了個“大”字躺在野外,唿吸平穩得很。


    衛霜隻有一邊吐槽著這個一點都不符合姑娘家該有形象的睡姿,一邊在她周圍撒上雄黃,免得她手腳被藏在花草沙地裏的蟲子咬得全是包。


    順便萬暮白在衛霜的打發下,半推半就地守在葉挽君身邊。就這樣所有學員都知道,乾坤劍意除了修煉拚鬥,刺小飛蟲的效果也是極好的。


    中間經過平蒿時,衛霜一邊軟磨硬泡地問出了藥膏的成分,一邊借著此時職務之便,讓護衛和一同負責的學員去搜刮藥鋪,連夜做出了藥膏和丸藥,至於賬……範文舉很主動地接了下來。衛霜考慮到之後要翻山,車駕內會更加顛簸,眩暈和疲勞的症狀也會更加嚴重。雖說要磨練他們的意誌,但不能過頭。


    次日,每二或三人都拿到了一小罐的藥膏,和一把藥丸。因為時間倉促,沒有裝瓶,隻能用絹帛做成一小包。


    武修那邊衛霜盡量一人一份,至少也要兩人一份。


    俗話說,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藥丸雖小,之後翻越澤峻山時也免了他們許多勞苦,也讓衛霜的名號在學員中好了起來,至少不會僅限於入學時那個隻會逞口舌之快,投機取巧的繡花枕頭。


    經過十天半個月的跋涉,慢慢悠悠地,荊楚書院集體,終於在繞過一片廣袤樹林後看到了一座山間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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