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他說了多少?”許冰淩按穩琴弦,抿了一口被她一碰就整個涼下來的淡茶。


    趙子雲半跪在許冰淩麵前,不敢正眼看她,一副犯了大錯的樣子,低聲迴答道:“就這麽多了,在下······疏忽了。”


    許冰淩撚著幾乎透明的琴弦沉思著,琴弦時隱時現,當中有雪白的靈氣在流動,如淩淩波光,看上去一碰就會消散一樣。


    “算了,沒事。”許冰淩吐息如蘭,“以後不必事事告知,你該如何還是如何,若有急事,自會去找你的。”


    趙子雲應允一聲,離開了聽風閣,看著萬裏晴空,想了想昨日之事,非但沒有因為許冰淩不讓他跟隨而氣惱,反而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暢快,就像衛霜醉酒時大喊昌平候時一般,說不出原因,但就是痛快,甚至可以完全忍受秦平樂的臭脾氣。


    相比起趙子雲,衛霜可難受多了,一整夜過去了,不僅胃裏還是來迴翻騰,連頭可疼得難受,像是傷風了一樣。


    今天是他少有的沒有吸收東來紫氣的日子,一覺醒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耳邊傳來咕嘟咕嘟的煎藥聲,空氣中彌漫著藥味和熱氣,有些悶。衛霜起身,發現身邊放著片木簡,拿起來一看,是萬暮白的字跡:“我先去校場,不忍打擾你。上官師傅來過,給你備了醒酒藥,壺中湯液至一升便可飲,邊上有藥丸,一並服下。不過上官師傅囑咐,這一湯一丸雖能即刻解酒,然湯液不可久服,易損肝陰,而藥丸無中酒毒不可用,服之傷天元。”


    衛霜看著木簡,心中很是感動,忍著頭暈起身,給自己灌飽了水,跑水渠邊吐了起來,淨是昨夜腹中的殘酒,混著酸汁,很是難聞。


    這時醫館的大夫也到了,看衛霜在水渠發吐,先是露出厭惡之色,又為他將醫館的門窗都打開通風。


    衛霜又用此法吐了幾次,查看藥壺中湯液已差不多,便倒入碗中,將一邊那顆桐子大的藥丸化開,待溫度合適了小口小口地喝下。


    喝了湯藥,衛霜終於感覺好受些了。正巧看到了醫館的大夫,衛霜與之閑聊了幾句。


    上官漣蕊雖說醫術高明,但其職務是典籍廳主簿,醫館另有主事,隻不過那幾位正好落在上官漣蕊手上,不然這些都應該讓那人負責。


    大夫在與衛霜交談過程中打消了自己之前對衛霜的成見,一開始看衛霜醉酒狂吐,以為他是個不知節製的酒徒,但是如今看來,不知節製倒真的有點,卻非酒徒,反倒很是瀟灑,一副浪蕩不羈的樣子,而且很是健談。


    衛霜確實如此,說心裏話,他很佩服像大夫這類妙手仁心之人,湯藥針灸,如調兵遣將,以人為一方天地,邪正爭橫之間,盡顯才能。


    他一直覺得,萬物有靈,而修煉其實也就是借天地之靈,調本身之靈,而醫者可能無有修煉之人強大的修為,但是能細致入微地感受萬物之靈,也是一方高手了。


    衛霜對這種不同的“人命勾當”很是感興趣,交談之間不由地問了許多其中精妙,正好醫館平時也沒什麽人,也就他們幾個算是常駐的病號了。而更擅長外傷的幾位都去校場附近,就剩他喜歡清靜。


    大夫情不自禁地與衛霜聊了很多,甚至無意之中說了許多自己的經驗之談,不過衛霜還是聽不懂,隻能盡力記下,而與此同時,一個小小的念頭在他內心生出。


    ——————————


    鋒刃交錯,戰意正酣,空語劍與芷離劍交錯、碰撞、追逐,如風吹柳枝,亦如急雨淋沙,最終空語劍一錯,躲開芷離劍,直取中線,逼得衛霜連連退後。


    “唉,行,我認輸。”衛霜一收芷離劍,“怎麽有修為的時候我打不過你,這也就罷了,你經脈被封,我怎麽還打不過你!”


    萬暮白遞過來水囊,笑而不語。衛霜用上別仙蹤,試著去計算萬暮白的出招,結果發現自己與他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姑姑都說了不讓你亂動,你還亂來!”葉挽君嗔怪地對萬暮白說。


    “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再不活動,我真的要成廢人了。”


    “呸!瞎說什麽!”


    萬暮白說的不假,他本身就好動,不像衛霜表麵好動,喜歡四處遊玩,實則好靜,可以一連幾天在典籍廳不出去,若是讓他一直坐著這個四輪車,傷好了,人估計也憋壞了。


    反正經脈和肌肉不疼了,就跟衛霜練練,也沒壞處。


    萬暮白靠著衛霜坐下,看著斷掉的芷離劍,心裏有些愧疚,但是更多的是感激,當初正是衛霜讓他解開心結,不在糾結多餘的情感,也正是那時,他也放下了多年對於衛霜自然而然產生的優越感,真正正視了他。


    “知道你為什麽會輸嗎?”萬暮白問,“當然,你以斷劍,自然是缺陷,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衛霜不解,或許自己在武技上的造詣確實不如萬暮白,但是武試時與萬暮白比試的感覺卻是極好,可以說酣暢淋漓,但是現在少了這種感覺。


    “因為你在怕。”萬暮白說。


    “為什麽?”衛霜疑惑地問,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點。


    萬暮白微笑著解釋:“這是很正常的。”說著,抽出空語劍,距離衛霜近十尺向他刺出一劍,衛霜果然很本能地做出了躲避動作。


    “看到了嗎,就是這個。”萬暮白說,“你怕我刺到你?”


    衛霜點頭又搖頭,點頭是因為確實有這感覺,而搖頭是因為自己知道這是多餘的,因為十尺的距離哪怕配合步法也不可能很快刺中。


    看到衛霜在思考,萬暮白借機推波助瀾:“我說過,這是很正常的事。你我雖一同修煉,但武技上我比你多出幾年,定然要比你強,所以贏你是必然的。不過就算是如此,你我對練並非沒有意義。”


    衛霜看著萬暮白,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你還記不記得與上官師傅對練的時候?難道那是為了分出個勝負嗎?當然不是!是讓你能夠在實戰中充分發揮自身的實力。因為你知道自己是贏不了的,所以注意會集中在功法的應用,而非勝負。”


    衛霜接過話茬:“你的意思是,你我對練也是,並非在於勝負,而在於別處?”


    萬暮白越發覺得衛霜的悟性極佳:“對。以前我與師父也常如此對練,若是能贏,那誰到底誰是師父誰是徒弟呢?所以練的是技巧,更重要的,是膽識。”


    “繼續說。”


    “很簡單,你既然知道哪怕是交戰之間我也不會傷你,那你為何要怕?這當然在平日裏可以很輕鬆地說出來,但是在真正比試卻又有差別,因為怕是本能。”


    “也就是說我需要把這個本能去掉?”


    “對。有些本能是有用的,比如在快速反應時,腰與臂轉動的方向是相反的,是為了更快做出防禦,這是好的本能,而也有本能是無用的。”


    “因為怕,所以躲避的本能,在戰鬥中會不自覺地讓自己處於劣勢。是這個意思嗎?”


    萬暮白咧嘴笑著,打開水囊與衛霜的水囊做了個碰杯,痛快地灌下。


    “再試試?”萬暮白提議道。


    衛霜痛快地答應,如今芷離劍斷了,萬暮白說了好幾次賠償他一把新劍,他沒答應,隻好把斷劍當匕首來用。


    也不是斷劍好用,而是這柄劍對衛霜意義非凡,不僅在於其上的花紋,作為兵器而無殺意,而且還是因為這是萬暮白送他的第一柄劍,自他開始修煉以後。


    二人又一次戰在一處,衛霜這次硬著頭皮去接招,哪怕眼睛會本能地閉上,身形卻不閃躲,完全沒有避開萬暮白的劍招,兩柄劍直接的碰撞也更加激烈,不過讓衛霜驚訝的是,這種可以說莽夫般的打法,竟然支撐了這麽久。


    突然,衛霜中線切入時,萬暮白直接空門大開,不做任何反應。衛霜倒吸一口涼氣,手中趕緊收住,但是身體衝勢依然不減,直接撞到萬暮白身上。


    “你幹嘛?”衛霜摸著頭質問道。


    萬暮白哈哈一笑:“讓你啊。”


    “你也不怕我把你捅穿了。”


    “這有什麽好怕的?”


    “你們兩個別玩了!”上官漣蕊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招唿他們到身邊。


    葉挽君喊了聲姑姑便去到上官漣蕊那兒撒嬌,衛霜和萬暮白把劍收好,恭敬行禮。


    上官漣蕊看著萬暮白說道:“傷怎麽樣了?”


    萬暮白行禮迴答:“基本痊愈了,隻是時間長了還是會酸痛。”


    上官漣蕊點點頭,一指萬暮白,射出幾道靈氣解開了萬暮白身上的封印,又囑咐道:“不許再胡來,衛霜你要看著他。”


    身上封印解除,元氣恢複,又一次滋養著每一寸血肉,萬暮白倍感舒服,立刻盤膝打坐運功,正所謂“小別勝新婚”,萬暮白此時對自己的元氣就是這種感覺。


    上官漣蕊笑著向衛霜招招手,衛霜走到她跟前。


    “師父有何事?”衛霜稽首問。


    “你的劍不是斷了嘛。”上官漣蕊說著,一攤手,腕上的手鐲發出淡淡的金光,一個長條形布包憑空出現在手中。


    衛霜雙手接過,有些木訥地看著。


    上官漣蕊嘖了一聲,打趣道:“怎麽這麽笨呢!拿出來了,你也接了,就打開啊。”


    衛霜嘿嘿笑著,打開布包一看,是一柄刀。


    上官漣蕊接過來,抽出給衛霜看。


    這柄刀不同於一般腰刀,刀刃完全是直的,隻有一寸寬,刀格也很窄,隻比刀刃寬幾分,刀首處有環,並沒有什麽飾品。


    刀莖比較窄,全刀也隻是三尺多,很明顯是柄單手刀。


    衛霜突然發現了問題,疑惑地接過,結果剛一入手,刀與刀鞘猛烈地抖動著,似乎很不願意衛霜觸碰,“噌”地合為一體,整把刀瞬間亮起了黃色的符文封印。


    衛霜嚇了一跳,刀脫手自動入鞘之後都不敢去碰它,隻是看著上官漣蕊。


    上官漣蕊說道:“此刀先贈你,不過為師封印已下,你還沒到能拔出它的時候。”


    衛霜慎慎地撿起來,問:“那如何才能拔出來?是徒兒修為不到嗎?”


    上官漣蕊笑而不語。


    衛霜又問:“師父,這刀……看著不像是鐵器……”


    這句話衛霜一開始就想問。刀入手有點涼,但又不像是鐵器的那種,而且其上的紋路看上去完全就是木器呀!


    這時萬暮白也注意到了這邊,湊上來看。一看衛霜滿臉不解,萬暮白順著他的目光轉移到了刀上,看了兩眼之後恍然大悟,看向上官漣蕊:“上官師傅,可否……”


    上官漣蕊點點頭。


    萬暮白跑到校場邊上抽出柄長劍,又從衛霜手裏抽出刀來。


    “誒,暮白你……你做什麽!”


    萬暮白不理會衛霜叫喊,高舉著長劍朝刀砍去,甚至長劍上包裹著元氣,明顯是使出全力了。


    衛霜和葉挽君都要瘋了,這要真是木刀,就算有上官漣蕊的加持,那也不一定能抗下萬暮白這一下啊!就算沒斷,那也定然是重傷。


    二人都要撲上去攔著萬暮白,但是依然沒他動作快。


    鏜——


    長劍竟然斷成兩截,而刀上竟然連個白印都沒有。


    要知道萬暮白已然用上了結丹修為,依然無法動它分毫。衛霜和葉挽君呆在原地,不敢相信,甚至吃驚地捂住嘴。而萬暮白很是興奮,喃喃自語著什麽“木王”“神木”之類的話。


    “小霜,你拿到大寶貝了!”萬暮白將刀還給衛霜,激動地喊道。


    衛霜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來,機械地接過刀,發現刀身散發著幽幽的綠光。


    “聽說乾坤衛中有一段千年鐵樺木,是否就在眼前?”萬暮白問道。


    上官漣蕊心想萬暮白真不愧是乾坤衛公子,索隙城天驕,眼睛真是尖,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我去向萬統領求的。”


    萬暮白暗想,這千年鐵樺木據說是父帥偶然得到,其中機緣不說是萬年不遇,也已經差不多了,怎麽會就這麽給出去?想必是上官漣蕊也用同樣珍貴之物交換吧。


    “那為何能直接崩斷長劍?是因為師父的封印?“衛霜仍有不解。


    “有封印?不對啊,方才我全力一擊,完全是其本身之靈擋下,並沒有什麽封印啊!”萬暮白有些詫異,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萬暮白又解釋道:“我隻是看這質地並非凡木,當然能用作武器的又怎會是凡木呢?堅硬的木材自然是有,但是那一擊我才確定,這就是以鐵樺木做成。要知道,鐵樺木本身就堅硬超越鋼鐵,而且極其稀有,被稱為木中之王,加上其散發出青光,說明已經生出靈性,定然有一定年頭,所以我才猜測是父帥早年獲得的那一段鐵樺木。”


    衛霜一聽萬暮白的話,才知道此刻在自己手上的是何等寶物,趕緊跪下向上官漣蕊磕頭。上官漣蕊笑著把他扶起來,安慰著讓他安心收下。


    “為師既然贈你,你便不要推脫,若真要謝,那便讓它出鞘。”


    衛霜聽罷,又是三叩九拜的大禮才肯起身。


    萬暮白又問:“上官師傅,在下還有疑問。都說木王堅硬超越鋼鐵,且壽命不過三五百年,至千年其間必然受過天劫有了靈性,更是超越任何一個修煉硬功的修士。父帥以化神修為神通盡出,才勉強斬斷,想要雕琢鍛造根本不可能,究竟是如何煉成此刀的?”


    上官漣蕊高傲一笑:“天下功法,吾視之如草芥。鑄造之流,為眾人所不屑,然想超越我,絕無可能!”


    衛霜愣愣地問:“師父……您有什麽不會的嗎?”


    上官漣蕊微笑著迴答:“你應該問,為師有哪些是無法修煉的。”


    葉挽君在一邊看著上官漣蕊,眼睛裏都閃著狂熱的光芒,對她這位姑姑崇拜得五體投地。


    上官漣蕊話說得很明白,隻有她體質限製無法修煉的,卻沒有她不能修煉、修煉不精的。


    也許是發現氣氛有點不對,上官漣蕊尷尬地咳了一聲。


    “你的劍還要用嗎?”


    衛霜想都不想,迴答:“要!”


    上官漣蕊無奈地看著自己這個徒弟:“為師試試吧。”這話並不是她打自己的臉,一來無有斷劍重鑄的道理,哪怕可以,劍也會變得脆弱許多,斷了就是斷了,拚接起來的肯定比不過由整塊礦石鍛造而成的品質好;二來芷離劍隻是柄凡劍,並無靈性,其實沒有重鑄的必要。


    若真要重鑄,確實考驗她的水平,而且實在有些吃力不討好,還不如重新鍛一柄劍呢。


    萬暮白噗嗤一笑,被上官漣蕊逮個正著,直接拿過芷離劍,照著萬暮白的腦袋打了一下,差點把他打趴下,接著瞥了一眼轉身就走。


    萬暮白摸著被打的地方,看著衛霜,哈哈大笑。


    “萬暮白!”葉挽君嗔怪道,“你又來了。”


    萬暮白無辜地攤手,表示這是上官漣蕊自己要強,與他無關。要知道,“試試”和“要強”可是有質的區別。


    三人坐到校場一邊,衛霜撫摸著刀,怎麽都舍不得鬆手。


    萬暮白打趣道:“此間兵器,皆有名才成名劍、名刀,不如小霜你給這把刀取個名?”


    衛霜聽言沉思片刻,說道:“鑄成此刀的木王,受天劫,突破原有壽元,長久青綠。不如……就以此取名‘長青’?”


    葉挽君拍手叫好:“好啊!寓其生機,讚其生命!”


    “長青刀……芷離劍……哈哈,小霜,據說江湖上會以兵器代指一個人,你以後便是芷離長青了!”


    衛霜哈哈一笑:“萬空語……”


    葉挽君早就習慣了他們時不時就有的鬥嘴,自顧自地在衛霜身後的陰影裏躲避烈日。


    鬧歸鬧,二人最後還是迴到了長青刀上,研究怎麽才能解開封印。


    從剛才的情形看來,上官漣蕊能拔出來,但是到衛霜手上又自動迴鞘,封印肯定不是強行破解的,定要有一定條件才能通過封印。


    所以重點是通過,而不是破解。再說他們也沒辦法破解這化神的封印。


    “我記得你說過,你與許冰淩交談時她曾鑒賞你的空語劍?”


    “對啊。你是想讓她看看?”


    衛霜沒說下去,過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他內心不怎麽喜歡許冰淩,因為她似乎總有種高人一等的姿態,讓他很不舒服。


    他很不喜歡那些高高在上,裝腔作勢的人,哪怕那些人的修為遠超過他。


    不過若是能解開這封印究竟在阻擋些什麽,屈身去問問也未嚐不可。


    “我幫你去問問。”萬暮白知道他們有些不對付,遂接過長青刀,向聽風閣去了。


    葉挽君看萬暮白離開,有些責備地對衛霜說:“衛哥,這事兒你不如自己去呢。”


    衛霜還是倔強地迴避著。


    不出葉挽君意料,過了段時間萬暮白迴來,看臉色就是不順利。


    萬暮白將長青刀遞給衛霜:“她……她說讓你自己去,別麻煩旁人。”萬暮白說完,也很尷尬,這也是他的內心獨白。


    衛霜見自己的想法被直接戳穿,又羞又惱,賭氣地說:“大不了我自己看。”


    衛霜將長青刀化入腰帶中,徑直離開。


    葉挽君忍不住吐槽:“說實話,衛哥有時候真的……”


    “有點胡鬧。”萬暮白把葉挽君不好意思說的話說出來。


    “衛哥好像不太喜歡許冰淩。”


    “看出來了……誒不過是為什麽?”


    “不知道,可能嫌她太冷漠了?不過沒有啊,冰淩其實並不是這樣。”


    萬暮白歎了口氣,像在裝老:“讓他自己去吧。”


    萬暮白突然想到了什麽,問葉挽君:“對了,小霜現在什麽修為了?”


    葉挽君想了想:“大概煉氣五六重吧。”


    萬暮白想了想,又囑咐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準備離開一段時間,我去跟父帥說,你們不用擔心我。”


    還沒等葉挽君問清要去做什麽,萬暮白已經一溜煙地走了,隻留葉挽君一人,在那自言自語:“走走走,都走都走,都別迴來!”恨恨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接下來幾天衛霜全都在典籍廳中閉關,連吃住都在裏麵,幾乎所有關於符咒、封印、陣法的書都翻了一遍,就是沒有找到一點與長青刀上封印匹配的。


    最終,上官漣蕊帶著芷離劍迴來,看到衛霜一直抓著長青刀上的封印不放,恨鐵不成鋼地拿書重重地打了他的頭,並且告訴他,能解開時自然會解開,他若再執迷不悟,當心上官漣蕊收迴長青刀。


    而且上官漣蕊還讓衛霜把這幾天看的那些書卷重新再看一遍,既然看了,就不能如此敷衍,好生研讀!


    芷離劍迴來,衛霜激動地抽出,發現芷離劍已經複原,如同新鑄的一般,並且更加耀眼奪目,趕緊叩謝上官漣蕊,欣喜之餘,轉頭就忘了責備,甚至頭腦也清醒了許多,書卷中的文字一眼就能記住。


    又過了幾天,衛霜一邊看書一邊手指跟著變化,有時是某個法印,有時是在畫著什麽,有時又是有規律地點著,然後將各個點連接起來,當然,典籍廳門口幾案上也是被他用掉了一斤的墨汁。


    當衛霜將左手邊最後一卷書卷合上,放到右手邊的書卷堆上,他出了一口暢快的氣,覺得心情舒暢,甚至覺得前些日子賭氣的行為真的是無理由,很是可笑。


    衛霜自嘲著,起身離開典籍廳,不得不說,典籍中大道能清心,能明德,確是不假。


    走出大門的時候,衛霜才意識到已經仲夏了,典籍廳中陰涼,出來卻很炎熱,還伴著熱風,更是悶了。不過衛霜反倒是感覺暖洋洋的,比多日蹲在典籍廳中受那陰寒舒服。


    衛霜在荊楚書院裏閑逛著,看到學員們幾乎都在上課,而自己有師父的應允,可以隨意些。


    走了半天還是沒有看到許冰淩,連校場都去了也沒有她的身影,衛霜猜測她肯定在聽風閣。


    到了聽風閣一問,衛霜便找到了位置,來到主事指的小室外,隱隱能聽到裏麵有琴聲。衛霜等了近一柱香,琴聲慢慢停了下來,還有餘韻未散。


    “到了便進來吧,在外等著做甚?”


    衛霜哈哈一笑,心想你讓我等了一柱香才說讓我來了便進,這不是在為難我?不過在外聽琴,也有另一番韻味,尤其是隔著聽風閣的牆,琴聲時隱時現,如帶著麵紗的少女,甚是撩人。


    進了小室,衛霜作揖行禮,麵帶笑容:“琴聲悠揚,不忍打擾。”


    許冰淩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淡然問:“衛公子來有何貴幹?”


    衛霜腹誹著,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前些日,在下對姑娘有所怠慢,恕罪,恕罪!”


    “無妨,不過衛公子若隻有這些的話也不必如此,咱們各做各的事,不勞煩公子少來了。”


    聽著許冰淩話裏都帶著刺,讓他別浪費時間,衛霜也沒有惱,反而一笑,再次作揖,接著拿出了長青刀,雙手遞上。


    “家師所賜,然此中封印很是難解,無法拔出,想請姑娘看看,可有辦法解開。”


    許冰淩依然保持著一股傲然的貴氣,接過長青刀打量著。


    衛霜很快就把手揣進袖子裏,許冰淩周身的寒氣實在是太重了,以至於這小室裏竟有初冬之意。想來武試時發生的如此多事情,她當場修為失控,據師父說,可是差點就此經脈寸斷,成為廢人。誰能想到在師父的迴春妙手之下這麽快就恢複了,比萬暮白還要快些。


    不過,許冰淩燃盡內息調養時倒是沒覺得什麽,如今修為恢複,那陣陣極寒之氣實在是難忍。


    許冰淩打量著長青刀,這裏摸摸,那裏敲敲,也試著拔出來,同樣無濟於事。最後許冰淩散出修為包裹著長青刀以靈識探查,還是對封印一無所獲,但是卻對這長青刀隱隱有了感悟。


    許冰淩問道:“上官姑娘可否說過什麽?”


    衛霜迴答:“師父說在下還未到能拔出它的時候。”


    許冰淩抵著下巴思索著,說:“她說的對,但是我所感覺的,這與你的修為無關,乃本真之靈試煉。封印僅僅是加持其本身,並未另外附加,也就是說,本真之靈試煉通過,封印自然也就解除了。”


    衛霜若有所思,如果師父當真是為了考驗他,那麽用這種手段是要考驗他的什麽?難不成是心性?可是他如今二八未滿,別說他人怎麽說,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沒什麽心性可言。


    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麽,衛霜準備離開,作揖行禮道別,卻被許冰淩留下了:“何不留下聽幾曲?”


    衛霜不知道她要做什麽,推脫道:“在下實在對音律一竅不通,就不在此出醜了。”


    “可我聽說,你卻能聽出萬暮白之心意。”許冰淩微笑著。


    “挽君說的吧。”衛霜想,這一猜就是葉挽君說給她聽的,女孩子的閨中蜜語,還真是無話不談呐。


    “所以才隻與暮白能交心啊。”衛霜咧嘴笑著,拜別許冰淩,出了小室,剛出聽風閣就碰到了葉挽君。


    葉挽君還在為先前他們二人全然不顧她一人,各自離開的事兒生著悶氣,看到衛霜瞥過去哼了一聲。


    衛霜笑著,自己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誒,剛才還說到你了。”


    葉挽君一聽提到了自己,好奇地問:“說了什麽?誒不對,你跟誰說的?”


    衛霜聽言哈哈大笑,這小姑娘真的稍微一套就把話全說出來了,當真可愛。


    “無事無事!”衛霜擺著手離開。


    葉挽君嘟著嘴,恨恨地看著衛霜吊兒郎當的背影,又是不管她,故弄玄虛,恨不得再騎他身上把他打一頓。


    一到許冰淩的小室,葉挽君就忍不住問:“衛哥怎麽了?看他像是中了頭彩一樣。”


    許冰淩見她的這位小摯友來,高冷的氣質一下就卸除了,招唿她坐在自己身邊,如尋常女兒家一般。


    “還不是因為你姑姑送他的刀!”許冰淩打趣道。


    葉挽君摟著許冰淩的手臂,哀怨地說道:“反正我是看不出有什麽可高興的。”


    “你就是在饞。”許冰淩點了一下葉挽君的鼻尖。


    “對了,怎麽最近都看不到雲妹了?”估計也就葉挽君敢這麽叫趙子雲。


    “他呀,可能在校場,也有可能到郊外跑馬了,或者跟人決鬥也有可能。”許冰淩掰著手指數著,“反正他獨處時做什麽我還真不知道。”


    要是趙子雲此時在這裏,一定會目瞪口呆,哪怕當年之人也無法與許冰淩如此親近,更別說突逢變故之後許冰淩便拒人千裏,怎會像葉挽君這樣,又是摟著許冰淩又是叫他“雲妹”,而且許冰淩還一點都沒有反感。


    葉挽君靠在許冰淩的肩上,百無聊賴地摸著冰靈琴的琴弦,覺得這酷暑中,冰靈琴這一方清涼非常舒服。


    許冰淩覺得眼前這女孩子真的不簡單,不管是她的極寒體質還是冰靈琴神器級別的陰冷,她竟然都沒有一點反應。


    難不成……那人變成了女孩子?


    說迴衛霜,並不知道葉挽君如何跟許冰淩吐槽自己和萬暮白,而是四處溜達,從聽風閣到講武堂,再到靈陣泉,最後來到了校場。


    果然不出許冰淩所料,趙子雲就在校場,與一幫武修學員站在一起,看著秦貧樂揮舞令旗,做相應的動作。看起來像是在演練陣法。


    衛霜看了一會兒,怎麽都沒看到萬暮白,心想他也不怕萬叔找他問罪,竟然私自跑了。算了,還是去索隙城看看吧。


    衛霜迴頭看了一眼典籍廳,心想自己一直在那裏,好久都沒出來了。


    荊楚書院離索隙城有五裏地。可能是為了防止學員貪圖索隙城的繁華,又不至於日常物資難以運輸,才選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衛霜提氣輕身,一路向索隙城奔去,跑一會兒,蹦噠一會兒,嘴裏哼著小曲,很是愜意。


    走在街道上,衛霜心情極好地買了串糖葫蘆,又拎了一大包的點心,一直到乾坤衛府門。


    “暮白可在否?”衛霜為門口的護衛,直直地往裏走。


    護衛見衛霜來了,還往裏闖,趕緊攔住了他:“小公子,今日你不能就這麽進。”


    萬暮白是公子,衛霜是他摯友,宛如至親兄弟,自然就被稱為“小公子”了。


    “怎麽不能這麽進?難不成不能走進去,得飛進去?”衛霜打趣地問道。


    護衛們知道這位小公子的脾氣,看出來他心情極好,便也笑嗬嗬地迴答:“今日有客來,統領在後堂會客呢。”


    “那你告訴我暮白在不在,我從側門走便是了。”


    “公子最近不知怎的,突然在府裏忙前忙後,拚命地衝著供點。”


    護衛所說供點是出任務除了銀兩和一些寶物外的另一種獎勵,攢夠一定數額能換些應用之物,從丹藥到法寶,品質沒得說。


    衛霜心想,這小子身為乾坤衛公子,還缺這點物資?還是他所求是些緊俏之物,無法隨意拿取?


    “算了,我自己進去看看吧。本少爺的院子還在吧?”衛霜在乾坤衛一向謙卑,不管對誰都是用的謙稱,隻有跟萬暮白一同出去,玩得極其盡興才會擺一擺公子哥的架子。


    護衛一聽,趕緊迴答:“那是自然,小公子的院子一直留著,不敢動。”


    衛霜興高采烈地甩著手臂從側門繞進去。


    既然萬暮白在衝供點,那不如去兌點處看看。兌點處負責的是個胡子拉碴,看上去很霸道的大漢,一身的肌肉,上麵有許多疤痕,臉方方正正,濃眉大眼,感覺看誰都是在居高臨下地威懾。聽說姓嚴,很陪他給人的感覺。


    兌點處邊上一塊大木牌子上很幹淨,嚴執事正在貼一張張紙卷,上麵寫著任務的內容、報酬和難度,難度是以能夠安全執行的最低修為來標注的。


    衛霜走上前去問道:“萬公子來過嗎?”


    “一直來。”


    果然,人嚴話少。


    “他都接些什麽任務?”


    衛霜剛問,身邊就來了個人,把腰牌一拍,悶聲說道:“金丹以下,全部。”


    嚴執事瞥了一眼,一邊拿著相應任務詳細情報的木簡,一邊說著:“當心劈著胯。”


    “少廢話。”來人聽上去很疲憊,像是好幾天沒睡個安穩覺一樣。


    衛霜一看來人,竟然就是萬暮白,一拍他的肩膀:“你沒看見我?”


    萬暮白一嚇,看向衛霜,強擠出個笑來:“哦,你在啊。”


    “這兩天你不會把乾坤衛所有任務給包圓了吧!”衛霜驚訝地問道。


    萬暮白的效率他知道,而且特別危險的任務自然他也不會接,看他這狀態,一天可能也就睡兩個時辰,剩下的時間全撲在任務上了。


    萬暮白像沒聽見衛霜說話似的,在那發呆,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讓衛霜再說一遍。


    嚴執事在木簡中找了一圈,迴來說:“沒了。”


    萬暮白這倒是一下就能聽清楚:“沒了?你在逗我?”


    嚴執事並沒有因為他是公子有所奉承,而是像對待一般乾坤衛護衛一般,擺著一副“這兒老子說了算”的架子迴答:“沒了就是沒了。”


    衛霜聽罷,拉著萬暮白離開:“執事說了沒有那定是沒有了。”


    萬暮白罵了聲,往白芷園去了。


    一進房門,萬暮白合衣躺到床上。


    衛霜一看,這是準備隨時起來的架勢啊,自己當初流浪在外就是這個狀態。再看萬暮白眼圈發黑,甚至手都在輕微地抖動,趕緊上去摸了摸他的脈象。


    他也看過一兩本醫書,稍微了解一些。這一摸,嚇了衛霜一跳,竟然上手不管是浮中沉取都沒有,一直按到骨頭上才感受到一股有力的搏動。


    衛霜一拂腰帶,摸出一顆丹藥來:“給,師父煉的。”


    萬暮白看上去很是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休息,一點都不理衛霜。衛霜沒辦法,隻好倒了杯茶,自己把丹藥灌進萬暮白的嘴裏。


    衛霜很難想象,萬暮白究竟累成什麽樣子,竟然躺下去動都懶得動。剛才那個嚴執事,應該是謊稱沒了金丹以下的任務,想來也是看到衛霜與萬暮白相交,才希望借此讓衛霜帶著萬暮白走。不然,對於乾坤衛這種有眾多高手坐鎮的地方,最不缺的便是那種低階的任務了。


    萬暮白服下丹藥,不一會兒的功夫便發出鼾聲。衛霜在一旁看著他,把點心放桌上,幸好都是些耐放的點心,雖然涼了味道會差一點,但是不會壞。


    衛霜出去坐在白芷園的欄杆上,看著這裏的一方景,心想萬暮白不喜歡帶侍女,說是帶著侍女更像個養尊處優的富家翁了。不過像這種情況,若不是他在,又有誰來照顧萬暮白呢?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衛霜是覺得沒過多久,就有護衛來叫萬暮白去後堂,說萬可叫他。


    萬暮白被叫醒時睡眼朦朧,衝了幾把涼水才清醒,經過衛霜身邊時嘟囔了一句“走吧”。


    衛霜搖搖頭,這小子不僅是沒睡飽,而且還沒睡醒。


    跟著萬暮白一起來到後堂,發現萬可坐在主位,下麵坐著一位女子,一開始離得遠看不清,走近些之後,衛霜看到頓時心跳停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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