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大咧咧的站在大廳中,麵對著眾人的目光,絕大多數時候都處於社交牛逼狀態的他毫不怯場。


    朝前走了幾步,他找準自己唯一認識的,也是安排自己出現在這裏的人,故意擺出渾不在意的態度問道:


    “怎麽,今天哪一個是我的對手?”


    天明的演技不能說渾然天成,隻能說飽含感情。


    好在他自帶一股得得瑟瑟的勁,比較吸引人注意力,以至於沒人在意他那略顯僵硬的肢體動作。


    儒家弟子大都倒吸一口冷氣,心中暗道此子恐怖如斯,不能留……啊不是,是驚訝他敢用這種態度,這種語氣對三師公說話。


    其實張良對待門下弟子的脾氣相當好,大多數弟子都不害怕他,但現在不是還當著掌門的麵呢嘛!


    這不妥妥的等著從伏念掌門那另罰嗎!


    事實也如他們想的一樣,上首坐著的伏念眉頭掐的更緊了。


    他現在憋的那是相當難受!


    而事件的核心人物之一——公孫玲瓏更是被天明簡簡單單一句話直接激起了怒火——怎麽能有人比老娘還得瑟!


    不過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對一個儒家少年發脾氣,隻能壓住火氣,硬擠出個笑容說道,“小兄弟,你對手就是我啊!”


    “謔!”天明定睛一看,嚇得直接往後一跳,兩隻手在身前揮擺著做防禦狀,“哪裏來的妖怪!?”


    (╬ ̄皿 ̄)!


    !


    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可恨啊!


    公孫玲瓏恨不得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但越是這種時候,她反而越是在意起自己的風度。


    一切,都是為了以最完美的姿態實現對儒家的完勝!


    抱著這樣的心態,公孫玲瓏再度勉強壓下心頭怒火。


    “咳咳!”張良這時輕咳一聲,訓斥天明道,“子明,不得無禮!”


    “這一場,就交由你來和名家的公孫先生辯論。”


    “哦哦……”天明此時已經從初見‘盛世美顏’的驚嚇……驚訝中緩過來了,不過還是滿臉的嫌棄,“我的對手就是這個中年胖大媽嗎?一看就是弱的不行呢。”


    “為什麽每次塞給我的都是這種貨色?一點挑戰都沒有……”天明羊裝做不滿的抱怨道,“不能找點像樣的對手給我嗎?”


    張良也很配合,帶著溫和的笑容點頭迴應,“好好,知道委屈了你。”


    胖大媽……弱……貨色……


    公孫玲瓏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要鼓爆了,兩隻眼睛簡直都要發紅噴血,死死的盯著天明。


    此時她的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苦苦維持她的理智——一定要打敗儒家!


    “真是的……”天明一邊不滿的滴咕著,一邊走到公孫玲瓏對麵的坐席上,然後敞著腿大剌剌的坐了下來。


    他當然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跪坐,以表示尊重,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就算知道估計也不會跪坐,天明少俠可不是個會為難自己的人。


    這個舉動又添了公孫玲瓏兩分怒氣,也讓上首的伏念眉頭又跳了跳。


    “好了,胖大媽,出題吧!”坐好之後,天明大氣的一揮手,示意對麵可以開始了。


    臭小子,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公孫家的厲害!


    公孫玲瓏心中惡狠狠的呐喊著,臉上則維持著笑容,“我們就繼續以白馬非馬為題吧。”


    “白馬?”天明伸手往側前方一指,“你指的是你旁邊這一匹馬嗎?”


    “馬?這裏哪有馬?”公孫玲瓏用麵具遮住半拉臉,暗自竊喜著,造作的迴應道,“踏雪分明是白馬,不是馬!”


    “唉……”天明露出幾分驚訝,反問道,“你的意思是白馬……不是馬?”


    “正是,白馬非馬!”公孫玲瓏嘴角咧的更開了。


    這小子果然跟看上去一樣是個愣頭青,直愣愣的就往自己挖的坑裏跳。


    “嗯……”天明琢磨了一下後點頭道,“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白馬肯定不等於馬。”


    “哼哼……那是當然。”公孫玲瓏得意的竊笑著。


    這時,天明又說道,“胖大媽……”


    臭小子!


    臭小子啊!


    !


    又一次被戳到公孫玲瓏最在意的美貌問題上,令她幾乎壓抑不住滿心的怒火,整個人的注意力都恍忽了。


    等她迴過神,才愕然發現作為對手的天明不見了。


    她左右一找,才在白馬踏雪的旁邊看見他——對方正伸著手,大概是準備摸摸踏雪。


    “你幹什麽!?”公孫玲瓏趕緊出聲製止。


    雖然整場辯合中,她全篇都在鬼扯,但白馬踏雪確實是公孫家的傳家寶,幾乎可以視作公孫家的象征,珍貴的很呢。


    天明聽見聲音,伸出一半的手頓時僵住,扭頭看了眼正緊緊盯著自己的公孫玲瓏後,訕笑著收迴去了:


    “嘿嘿……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馬呢。”


    這句話並不是假意奉承,而是踏雪真的很漂亮。


    梳攏整齊的柔順純白毛發,不帶絲毫雜色髒汙,迎著光看去甚至有熠熠生輝的感覺,馬身的比例也恰到好處,健碩有力,精神飽滿,不愧是公孫家小心翼翼世代供養的傳家寶。


    這匹馬的品相甚至比古尋和墨鴉來桑海時騎的馬還要好……跑起來怎麽樣就不好說,畢竟公孫家培養馬的時候肯定隻注重外觀,沒人會想著騎自家的傳家寶。


    天明這句誇讚的話顯然也是說到公孫玲瓏心坎裏了,甚至讓她對天明的憎惡都削減了不少。


    不過她也沒有忘記“白馬非馬”:


    “小兄弟,你又錯了,應該說是白馬才對。”


    “哦對對,這匹白馬可真漂亮啊!”天明從善如流,痛快的改口了。


    公孫玲瓏仿佛偷了油的耗子,躲在麵具後麵止不住的笑,心中譏諷著儒家竟然還有這麽傻的弟子。


    旁觀的儒家弟子也是齊齊在心中暗自哀歎。


    本以為來了個王者,結果連塊廢鐵都不如,就是個智障。


    人家挖的坑,你真就一個都不躲,由淺到深你挨個往裏跳啊!


    你是名家派過來的臥底吧!


    “小兄弟真是有眼光啊,踏雪可是我們公孫家一脈相傳的傳家寶。”


    “傳家寶?”天明露出好奇的神情。


    這個表情深深的滿足了公孫玲瓏渴求得瑟露臉的心理,令她更為舒爽,忍不住進一步解釋道:


    “沒錯,傳家寶。”


    “這匹白馬名叫踏雪,一生隻產一胎,極為珍貴,從我家先祖公孫龍子起到現在,正好傳了十六代,隻此一匹哦!”


    “哇!這麽珍貴,難怪是傳家寶了!”天明這時再度伸出了手,摸起踏雪的白毛。


    公孫玲瓏因為天明對踏雪讚不絕口的樣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計較了,反正摸摸也沒啥。


    “吼吼吼!”公孫玲瓏放肆得意的笑著,“那當然了!”


    這時候,天明好像左腳踩了右腳,沒能借力上天,反而人沒站穩,失衡之下雙手胡亂的揮舞著,然後在無意識間勢大力沉的朝踏雪屁股上拍了一掌。


    “唉唉唉啊……”


    啪!


    本來馬屁股受力就愛跑,更何況踏雪作為傳家寶供著還從來沒受過任何驚嚇,因此在天明這一巴掌的作用下,踏雪兩蹄前揚,發出一聲嘶鳴,隨後撒丫子狂奔而去。


    踏雪:我免費了!


    公孫玲瓏卻是一臉痛心和絕望的伸出爾康手,試圖挽迴自家的傳家寶:


    “不!我的馬啊!”


    這句飽含真情實意的叫喊可謂屬引淒異,哀轉久絕,令人聞之心傷。


    奈何馬品不出個中三昧,絕情的一溜煙跑沒影了,連馬屁股公孫玲瓏都沒看清。


    事實證明,這馬血統確實不錯,實跑起來能耐也不差。


    天明看著馬匹帶起來的漸漸消散的煙塵,尷尬的撓了撓頭,看向公孫玲瓏:


    “真是不巧啊,胖大媽……”


    “不準!再說人家胖!你這個臭小子!”大意失親馬的公孫玲瓏終於演不下去,徹底爆發了,麵目猙獰,兩眼冒火的朝天明怒吼道。


    天明在怒吼之下抱頭蹲防,裝作瑟瑟發抖的樣子,還故意學公孫玲瓏講話的腔調迴答道,“我錯啦!我錯啦!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公孫玲瓏一手掐腰,唾沫橫飛的狂噴著,一手拿著麵具指著天明,“辯不過人家,就報複人家的馬!”


    “是……白馬。”天明弱弱的小聲提醒道。


    “啊啊啊!


    !”公孫玲瓏感覺自己都要崩潰了,跳著腳張牙舞爪大喊道,“不管白馬還是黑馬,反正是人家的傳家寶!”


    “一定……”天明陪笑著說道,“一定幫你找迴來。”


    “你……”公孫玲瓏還要破口大罵,聲音卻戛然而止。


    憤怒的她想起了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儒家的客堂,周圍一群人圍觀著呢。


    她側目用餘光掃視一圈,發現果然所有的儒家弟子都在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撒潑,倒是李斯伏念等人定力一流,麵色如常,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發生。


    理智重新占領智商的高地,公孫玲瓏的臉皮也是抗造,一秒變樣,重新露出和善的笑容,輕搖麵具,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也難怪,她都有臉說自己美若天仙,這點唾麵自幹的本事也不算什麽。


    “小兄弟,你有什麽本事能把人家的傳家寶找迴來?”


    “哎呀,這你放心!”天明拍著胸脯保證道,“肯定給你找迴你的傳家寶!”


    “傳家寶”三個字上他特意強調了重音。


    先是遭遇言語暴力——指胖大媽的稱唿,而後又大意失馬的公孫玲瓏此時有些心力憔悴,再加上她就沒瞧上天明,隻認為他是個沒禮貌沒腦子還愛闖禍的禍害,也就沒注意這些細枝末節。


    反倒是堂上的李斯和伏念同時有了些許細微的反應。


    他們倆都意識到了,公孫玲瓏這一局恐怕要落幕了。


    靠嘴皮子耍無賴得來的勝利,自然也會因為別人耍無賴而失去。


    公孫玲瓏的身份麵對齊魯三傑時是優勢,但麵對儒家小輩時可就是劣勢了。


    天明打完保票後就離開了會場。


    不消多時,他,以及一位協助者——也就是少羽,或者說是子羽,牽著一匹老邁的瘦骨嶙峋的黑馬返迴了這裏。


    可以看出,這匹黑馬生前……年輕時,一定是一匹上等的好馬,和踏雪一樣通體純色不帶雜毛,隻不過是黑色罷了。


    不過現如今已經老邁的隨時可能斷氣的它卻稱得上不堪入目了。


    瘦骨嶙峋幾乎可以看出骨骼形狀的身體,褶皺雜亂的渾身毛發不帶絲毫光澤,不少地方還粘連在一起,渾濁無光的雙眼,垂頭喪氣不帶半點活力,連出氣都有一下沒一下的,說不準受點驚嚇都可能當場死在這裏。


    任何人看上一眼都能得出結論——這是一匹殺了吃肉都讓人擔心沾染上喪氣的老邁不堪的黑馬。


    “啊這……”公孫玲瓏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匹黑馬,甚至有些擔心它死在自己眼前。


    周圍的儒家弟子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不知名的同窗在搞什麽。


    一旁好像一直打瞌睡的南公更是輕輕的咳嗽了兩聲,也不知是唿氣嗆著了,還是……在笑。


    星魂則不屑的撇了撇嘴。


    無聊的鬧劇,愚蠢的醜人,真是可笑!


    天明一臉自豪的站在黑馬旁邊對公孫玲瓏說道:


    “好了,你的傳家寶我給你找迴來啦!”


    “蛤!


    !”公孫玲瓏張大嘴巴,看著這匹馬,迴過神後立刻反駁道,“荒唐!”


    “怎麽了?”天明仿佛什麽都不清楚,無辜的撓頭反問道。


    看著天明情緒很到位,但是肢體語言不夠協調的演技,少羽躲在一邊暗自偷笑。


    公孫玲瓏沒有關注少羽,指著黑馬振振有詞的說道:


    “我的踏雪是一匹白馬,而這一匹分明是又黑又瘦的老馬,你卻想騙我說這就是踏雪!?”


    “實在是太過荒唐了!”


    “沒錯啊!”天明一幅被冤枉的樣子,認真解釋道,“什麽又黑又瘦的老馬,這可是我家的傳家寶呢,傳了五百多代,就這樣一匹,哦,對了,它的名字叫踏人,從今天起,他就是你們家的傳家寶踏雪啦!”


    “簡直一派胡言!”公孫玲瓏一揮手,氣憤迴道,“我公孫家又不是瞎子,這白馬黑馬明擺著的事兒,還看不出來?”


    “嘿!奇了怪了!”天明撓著頭,不解道,“按照你們公孫家的說法這個不就是踏雪嗎?”


    “胡說!”公孫玲瓏立刻厲聲反駁。


    “呐,你聽著啊,按照你們的說法,這馬不等於白馬,所以白馬也不等於馬,對吧?”天明擺出一幅真拿你沒辦法的樣子。


    “是又怎樣?”搖著麵具,公孫玲瓏側過身斜眼看著天明忿忿迴道。


    “這就對啦,你看啊,這踏雪是你們家的傳家寶,踏人呢是我們家的傳家寶,也就是說,踏雪等於傳家寶,踏人也等於傳家寶。”天明繼續解釋著。


    公孫玲瓏察覺到了不對勁,但本就氣急攻心,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話語,隻能胡攪蠻纏的叫嚷道,“胡說!你胡說!


    ”


    “他胡說啊!


    !”


    還試圖尋求場外支持,可惜在場的隻有她一個公孫家的。


    天明不管不顧的自說自話,“傳家寶等於傳家寶,所以踏雪就等於踏人嘍。”


    “我說的沒問題吧?”


    “你……你!”公孫玲瓏氣的胸口快速起伏,渾身都在顫抖,指著天明的手直打哆嗦,卻又無力反駁這套無腦劃等號的邏輯。


    這時,她的耳邊響起了儒家弟子興奮的議論聲。


    公孫玲瓏意識到,公孫家的榮光今日或許她重振不了了。


    氣急敗壞之下,她隻感到兩眼發黑,渾身無力,連手中一直緊握的麵具也拿不穩,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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