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念抵達郊外莊子時,楊其遠已經離開了。


    此刻的莊子裏裏外外都是薑念的人,他和林月寒隨著衛一的步伐剛踏進院子,便瞧見四處廊下東倒西歪、或坐或躺的許多位年輕男子。


    其姿態各異,但無一例外都滿臉倦色,顯得極為狼狽不堪,對於外人的到來更沒有半分反應。


    “這些都是尚能行走的人,屬下已經問清了戶籍來處,也讓大夫一一瞧過了,身體上倒沒什麽大問題。”


    薑念聽著,心情頗為複雜的往裏走去,衛一剛剛的稟報不夠仔細。


    “這屋裏麵還有……”


    不等衛一說完,心急的林月寒先行推開了正堂的門。


    裏頭分明還有幾位年紀尚小的稚嫩幼兒,他們在看到薑念幾人時滿臉的膽怯,反射性的站到一起,迅速往牆角瑟縮而去。


    瞧著身形樣貌,最大不過五六歲罷了。


    “這幾個也是?”


    看出幾個孩子眼中深深的抗拒之意,薑念伸出去的,本想去摸摸他們腦袋的手又收了迴來。


    自覺經曆了許多事的他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楊其遠若是養著妓子外室也就罷了,可他的毒手竟然伸向了尚且懵懂無知的孩童身上!


    薑念隻覺得自己的心口處好似有一團洶湧澎湃的氣流正在瘋狂肆虐著,它毫無章法地四處衝撞,就如同一隻被困在牢籠中的猛獸一般,拚盡全力想要掙脫束縛。


    這股氣流撞擊著薑念的胸腔,讓他感到一陣又一陣沉悶和疼痛,仿佛整個胸膛都要被撐破了似的,那種難受憋悶的感覺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就在薑念滿心憤慨卻又找不到宣泄途徑的時候,站在一旁的林月寒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怒火,猛得踹翻了身側的桌子。


    隻見她緊緊地捏住了自己的拳頭,瞪大了雙眼怒罵道。


    “這老不羞!當真該死!”


    那聲音猶如一道驚雷震得薑念的耳膜嗡嗡作響,更將他從心痛之中震醒。


    “他是該死。衛一,去報京都府請李大人親自來辦案。”


    楊其遠已經被革職,薑念自有千百種手段讓他生不如死。但冷靜下來的薑念明白,他不便私下處置此事。


    去院外置了椅子坐下,薑念一言不發的等待著。


    因著刺殺和楊其遠誣告一事,京都府最近已是忙得焦頭爛額。


    得知城外發現了不少走失男子的李大人本不願親自前來,可一聽說是允安王世子派人來報的案,立即打馬奔至城外。


    他的管轄範圍之內出了這麽大的事,接手以來卻沒有查到半分線索,如今還叫允安王世子直接撞見了。


    擔心烏紗帽不保的李大人急出了一腦門的汗,慌裏慌張的下了馬就給薑念見禮。


    “下官見過世子。”


    薑念十分隨意的擺了擺手,接著裝模作樣的隨口就編出了個謊來。


    “李大人客氣了,本世子今日出城遊玩,見到這處莊子升著炊煙就想進來討口水喝歇歇腳,誰知敲了半天卻無人應門。


    我手下人都是武夫魯莽慣了,踹開門一瞧竟都是些受了百般折磨的人。本世子不願多事,但瞧著這些人過於可憐不得不過問一二,這不就隻好勞煩李大人跑一趟了。”


    “世子說的哪裏話,下官位居京都府尹,此事乃職責所在,職責所在。”


    這謊雖然扯得漏洞百出,未能盡職盡責的李大人卻不敢深究,隻一個勁的點頭賠笑。


    “我看這天色暗沉怕是有大雪來臨,還請李大人速速查問一二,我這個報案人也好早點甩手迴城去。”


    “是是是,下官這就去辦。”


    李大人招唿著跟過來的衙役們進院辦案,薑念淡然的在院外喝茶坐等。


    反觀林月寒,她沒辦法像薑念這般淡定,隻要一想到這座莊子裏的那些人遭遇了什麽,她心中的怒火便如同燃燒的烈火般無法遏製。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立刻衝去楊家把那個作惡多端的楊其遠給千刀萬剮了,隻有這樣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讓她更氣惱的是,偏偏薑念還坐在這兒悠哉悠哉的喝茶,沒有絲毫要起身的打算。


    她雖有滿腹怨言,卻自知不能擅做主張。焦急的來迴踱步幾圈後方才失去耐性,走到薑念身旁一屁股坐下後,開口問道。


    “你怎麽不說這是楊其遠的莊子?萬一這個李大人是和楊家交好的人,刻意隱瞞不報。等楊其遠明日一走,我們豈不是任由他逍遙法外?”


    “他不敢。”


    麵對薑念絕對自信的言論,林月寒立刻瞪大了雙眼,毫不猶豫的開口反擊道。


    “曆來官場錯綜複雜,各方勢力之間更是盤根錯節,他當著你的麵雖是恭敬無比,但背地裏又怎知他不敢?”


    這一番話說的薑念一呆,反應過來林月寒說了什麽內容後,不禁由衷的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


    “我們小月兒不僅是個熱心腸的俠女,如今還懂得不少官場上的事情了。”


    莫名其妙被薑念誇了一頓,本是滿心焦急的林月寒麵色一紅,低下頭去略帶羞怯的解釋道。


    “是錢三同我們說的,我聽著有道理就記下了。”


    “錢三?看來他真打算去考取功名了。”


    頭頂似有長刀懸著的李大人辦事效率極高,二人沒聊上幾句,便見他匆匆來報。


    “世子,這莊子裏頭確實都是先前走失之人,除了幾個孩子說的不清楚外,其餘人的戶籍所在都記錄在冊,明日就能將他們送返家中。”


    薑念點頭不語,直勾勾的望著李大人,等著他後續的話。


    李大人神色一頓,麵上如同先前衛一的神情一般充滿了尷尬之色。他看著薑念猶豫了半晌,吞吞吐吐又結結巴巴的將接下來的話說了出來。


    “還有一事,下官查了地契又問過莊子裏的下人。這莊子是楊大……楊其遠所有,據裏頭那些人的口供,他們應當都是被楊其遠抓來做……做……做小倌的。”


    “竟有此等荒謬之事!?”


    薑念的表演極佳。


    他立刻瞪大了眼睛站起身來,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原本淡然的表情此刻因為極度的震驚,而顯得有些扭曲起來。


    麵對薑念的震驚,隻覺得攤上大事的李大人無奈又絕望的點頭肯定。


    過了好一會兒,薑念才稍微緩過神來,但臉上依舊殘留著未消散的驚愕之色。


    他稍稍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後,一臉嚴肅的看向身旁的李大人,言辭懇切地開口提議道。


    “李大人,你身為京都府尹,發生如此駭人聽聞之事有不可推卸之責任,你要務必嚴查才行啊!


    那楊其遠如今雖說已被革職,但他曾經是刑部尚書的事實卻無可掩蓋,說來此事不僅關係到楊家的名聲,更關係到朝廷的臉麵。


    依我之見,你最好連夜收集好人證物證,等明日一早,立刻將所有情況如實上奏,此事非同小可,還得請陛下定奪啊!”


    “是是,下官都聽世子的!”


    此刻心亂如麻的李大人看著薑念麵露感激之色,連連點頭的同時恨不得要給薑念跪下。


    感激歸感激,但薑念可不想聽他上朝時也如此說。


    “哎,不是聽我的,我隻是給你個建議,一切事宜還是由李大人自己做主啊。”


    “是是,多謝世子指點迷津。”


    在李大人感激不盡的目光中,薑念帶著林月寒返迴了允安王府。


    兩人沒有各自迴房歇息,而是換上了夜行衣,趁著夜深人靜之時悄悄溜出了王府。


    不多時,兩道靠得極近的身影,就鬼鬼祟祟的出現在楊家府邸的牆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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