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哼笑一聲,伸手在他懷裏摸了摸,將那張明黃的軟綢拾了起來。


    坤寧宮裏,空氣寧靜無比,大殿的深處,帷幕遮去了光,便顯得越發幽暗,殿內的燭台仍在燃燒,跳躍不定,將影子投落在地上,幽幽地晃動著。


    碧鳶的步伐悄無聲息,在榻前停下,恭敬道:「娘娘,人來了。」


    珠簾被一隻素白的纖手掀開,露出皇後靜美的麵孔,一夜未眠,她的神色卻不見疲憊,淡淡吩咐道:「讓他進來。」


    「是。」


    碧鳶去了,不多時複返,身後跟了一個太監,那人進來便跪下了,頭也不敢抬,伏在地上道:「奴才不負娘娘所托,東西已拿到手了。」


    那太監從懷中取出一卷明黃|色的軟綢來,高高舉起,道:「請娘娘過目。」


    旁邊的碧鳶立即上前,將那軟綢接過,呈了上來,皇後接過,緩緩展開,墨香撲麵而來,上麵寫滿了熟悉的字跡,她仔仔細細地將那些字都讀了,麵上沒有一絲表情,就好似在看奏折一般,最末尾的位置,蓋了一個鮮紅的大章,朱砂的痕跡在燭光下折射出些微的光。


    大殿裏如死一般沉寂,過了片刻,皇後終於將那卷軟綢合了起來,然後做了一個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舉動,她把軟綢移到了燭台上,火苗瞬間便躥了起來,將明黃的絲綢吞沒了。


    底下跪著的太監見了,正欲驚唿,卻又被壓迴喉嚨底,他死死埋著頭,不敢再多看一眼。


    皇後隨手將那一團火焰扔在了地上,任由它肆意燃燒著,一點點吞沒那些墨字,坤寧宮的地磚被宮人每日擦洗得幹幹淨淨,光可鑒人,將那明滅不定的火光倒映出來。


    直到那團火徹底熄滅,化作了一片灰燼,皇後才站起身來,道:「收拾一下,本宮乏了。」


    碧鳶垂著眼應答:「是,娘娘且去歇息吧,這裏交給奴婢便可。」


    皇後微微頷首,轉身往坤寧宮的內殿深處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重重帷帳之後。


    ……


    長公主府。


    秦雪衣醒的時候還有些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隻覺得身上有些重,她隨手摸了摸,卻摸到了一隻手,唬了一跳,連忙睜開眼,見一條胳膊搭在自己的腰上,是燕明卿。


    她這才想起來卿卿昨夜在宮中,一夜未睡,今天清晨才迴來,這時候大抵還未睡醒,就連身上的公主冠服都未換下。


    秦雪衣轉過頭,望著麵前沉睡的人,或許是因為心裏有事,他的眉宇微微皺起,睡得並不安穩。


    燕明卿平日裏瞧著氣質凜冽,不好接近,但是閉上眼時,如現在這般不設防的模樣,卻又讓人覺得心裏發軟。


    秦雪衣盯著他的睡顏看了半天,忍不住略微直起身來,在他的唇角親了親,燕明卿眉頭微動,似有所覺,抬手一勾,就將秦雪衣壓向自己,牢牢抱在懷中。


    秦雪衣感受著他溫熱的唿吸吐在頸側,她下意識顫了一下,才輕聲喚道:「卿卿?」


    燕明卿睜開了眼,眼神還有些茫然,隻一個眨眼的功夫,他便清醒過來,道:「我怎麽睡著了?」


    秦雪衣聽他聲音嘶啞,不免有些心疼,道:「你繼續睡吧,天還早著呢。」


    燕明卿搖了搖頭,坐起身來,按著眉心道:「不了,宮裏來人了沒?」


    秦雪衣也才睡醒,下了榻,道:「我去問問小魚她們。」


    不等燕明卿阻止,她便趿著鞋吧嗒吧嗒跑了,燕明卿隻好起身下榻,倒了一盞冷茶喝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冠服,兩人在榻上擠著睡了半日,這衣裳早已壓得皺皺巴巴不能看了,他索性將外裳脫了下來,取了一件常服換上。


    秦雪衣已去而複返,道:「宮裏沒派人來。」


    她說著,麵上浮現幾分憂色,道:「是不是皇上還未醒?」


    燕明卿抿了抿唇,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無事,我下午恐怕還要入宮去,你在府中乖乖的。」


    秦雪衣卻拽著他的衣角,仰起頭看他,道:「卿卿,我想與你一道去。」


    聞言,燕明卿微微一怔,秦雪衣眼神堅定地道:「卿卿,我想陪著你。」


    從昨天到今天,秦雪衣不敢想燕明卿心裏是怎樣的複雜,崇光帝病情如何,她並不清楚,今日會不會醒,她也不知道,但是她心疼她的卿卿。


    燕明卿喉頭微動,過了一會,聲音裏帶著幾分沙啞,應承道:「好。」


    匆匆用過午膳之後,燕明卿帶著秦雪衣一道入了宮,先是去了養心殿,不見皇後,隻有幾個太醫在守著,見了他來,紛紛起身行禮。


    燕明卿擺了擺手,目光落在龍床上,崇光帝依舊未醒,他的眉頭一下便皺了起來,問道:「父皇一直沒醒?」


    陳老太醫低聲道:「迴稟殿下,是臣等無能,方子已換過一次了,然而皇上身體虛弱,臣等不敢貿然用藥,隻能小心將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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