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伸手推門,卻發現門推不開。那扇長年為他留著的門,今夜居然鎖上了。他又推了幾下,朱氏沒有出門迎接,倒是睡在隔壁仆人房中的小翠走了出來,稟報他夫人因近幾日身體不適,已經睡了。


    “怎麽?連我這個老爺也要拒之門外?”洪大業氣得吹胡子瞪眼。


    “夫人囑咐,說哪怕老爺來了……”小翠垂著頭答,“也是如此……”


    洪大業氣得一把推開小翠,朝著緊鎖的房門大罵:“好,夫人你如此待我,哪怕將來你求我,我都不會踏入這房門一步!”


    說罷他氣急敗壞,憤然離去。


    而在緊閉的房門中,朱氏揪著手帕,眼見就要將手放在門閂上,但最終還是收了迴去。


    洪大業一怒之下來到瑩兒的房中留宿,瑩兒熱情地迎接,為他鋪好了床鋪,又叫廚房裏煮了醒酒湯。


    有了她溫柔的撫慰,洪大業的怒氣終於消了一點,將方才在朱氏房中吃了閉門羹的事一一說給她聽。


    “那以後老爺就留在瑩兒這裏吧。”瑩兒巴不得有這樣的機會穩固地位,為他端茶倒水,照顧得無微不至。


    “好,我以後就睡在這兒了!”洪大業立刻答應。


    瑩兒嫵媚地一笑,望著洪大業一張醉醺醺的臉,覺得離夢寐以求的貴婦地位,又近了一步。


    當晚柳長言也醉醺醺地迴到了家中,他喝得昏天黑地,連路都走不穩。陶恆正在臥榻上看棋譜,見他穿過院子而來,忙去扶他。哪知他竟然一頭栽倒在院中的石桌上,爬不起來了。


    陶恆皺了皺眉,喚出了蘇喜,蘇喜雖是女子打扮,卻一身力氣,輕而易舉地將柳長言扶到了陶恆的床上。


    兩人一起脫掉他的外袍,除掉他的靴子,待安置好他,已經累得滿頭大汗。


    “族長酒量這麽差還如此貪杯。”蘇喜抱怨了幾句,跑出去為他打涼水,煮醒酒湯。


    搖曳的燭光下,隻剩下嬌豔如花的陶恆,和醉眼蒙的柳長言。


    “為何你最近總是出去喝酒?”陶恆湊到床邊,俯身問向柳長言。


    “恆兒……”他幾番掙紮想起來,卻不成功。


    “人間浮華,想不到你這堂堂的狐族族長也經不起魅惑,難不成是喜歡上那些鶯鶯燕燕了?”陶恆不悅地問。


    柳長言再次要起身,又一次失敗。陶恆見他的模樣立刻火大,扶起他的肩膀,又在他背後塞了個軟墊子,總算幫他坐了起來。


    “夫人不要生氣,我真的有苦衷……”他伸手要去拉陶恆的玉臂,手卻僵在半空,又尷尬地縮了迴去。


    陶恆看著他尷尬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不知為什麽,九王爺近日總喜歡拉我喝花酒,並非我貪戀人間酒色,望夫人體諒……”他可憐兮兮地跟她道歉。


    陶恆被他這傻樣逗得笑出了聲,心中那點陰霾也煙消雲散。


    她心痛地為柳長言擦汗,不明白為何他如此討厭應酬也要去赴約。柳長言痛苦地跟她說出了原委,原來他怕得罪了九王,被貶出京城,會牽連他們無法完成狐族大業。


    “好啦,好啦!你真不像我狐族的人,倒像個迂腐書生。”陶恆聽到“大業”兩個字就頭痛,叫來蘇喜,兩人一起伺候他休息了。


    次日柳長言睡到日上三竿,才從宿醉中醒來,卻發現自己正躺在陶恆的床上。他慌忙檢查衣飾,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見陶恆一襲鵝黃色紗裙,婀娜多姿地捧著清茶而來。


    “我這是睡了多久?什麽時辰了?”他焦急地問。


    “不久,現今都已到晌午,咱們今兒可以不用上朝去了。”陶恆俏皮地跟他開著玩笑。


    他大驚失色,忙不迭起身要套上官袍,趕著要去上朝,一副認真敬業的樣子。


    陶恆倚在桌前,雙手托著尖巧的下顎,饒有興致地看他手忙腳亂地穿衣,抿了口茶水。


    “果然來人間久了,連狐族族長都開始入戲,竟然要當個好官了。”


    她話一出口,柳長言突然愣住了,隨即望著身上的官服展顏一笑,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了。


    他不再嚷著上朝,索性像是在青丘時一樣悠閑自在,跟陶恆來到柳府的醉花蔭中品茶。此時紫藤盛放,一簇簇花朵堆雲積雪,他們坐在藤花樹下,宛如坐在雲中一般。


    “睡了一夜,你可想到九王為何請你喝花酒?”陶恆宛如雲中仙子,優美而懶洋洋地問他。


    “也許……他是賞識我博學多才?”柳長言也想不通為什麽。


    陶恆立刻被他一本正經的猜測逗得捧腹大笑,幾乎要從椅子上跌下去。柳長言見她誇張的樣子,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


    “一個權臣,會賞識一個小小的戶部侍郎?而且還因為欣賞他才學,沒事就拉他喝花酒?”陶恆清了清嗓子,告訴了他自己為何而笑。


    “確實有道理。算了,我們本來也不是為了做官而來。”他也想不通其中玄妙,索性跟她打聽起洪大業夫婦的事,“洪夫人那邊,進展如何?”


    陶恆將自己教給朱氏的辦法說給他聽,哪知剛說到一半,柳長言就皺緊了眉頭。


    “他們夫妻本就不睦,若是冷落,豈不是給那黃鼠狼機會?”


    “說了你也不懂!”陶恆不耐煩地朝他擺了擺手。


    “前輩,這事關‘大業’,萬萬不可兒戲啊!最起碼你也要告訴我其中玄機,否則我難以放心。”


    他急得抓耳撓腮,將君子風度都丟到了一邊。


    陶恆歪著頭,笑著上下打量柳長言,仿佛在看心愛的情郎。但見春風中她姿容俏麗,身姿如嫩柳扶風般窈窕,風吹下紫藤花瓣,落雨般灑在她的身上,令她豔光逼人,美得讓人無法直視。


    柳長言立刻沒了脾氣,害羞地挪開了眼睛。


    “你要相信我,你一點都不懂男女之情,哪怕我說了你也聽不懂。”她施施然站起身,將手帕在他臉上一拂,長歎了口氣,“連九王爺為何拉你喝花酒都不懂的人呐……”


    說罷她纖腰一扭,翩然離開,隻剩下柳長言一人坐在藤花下,不明白這洪大業夫婦的事,怎麽又跟九王爺扯上了關係。


    而同樣一頭霧水的不止是他,還有隔壁洪大業府中的朱氏。昨晚拒絕了洪大業,讓她徹夜難眠,生怕這步棋走錯,換來的卻是一紙休書。


    “夫人,柳夫人叫我們如此做十日,如今十日已到,我們是不是該去柳府問問,下一步該如何啊?”


    小翠見她愁眉不展,忙提醒她。


    朱氏果然展眉微笑,讓她快點替自己梳妝打扮,兩人盡快去拜訪陶恆。


    恰好這日陽光明媚,陶恆正在涼亭中打扇乘涼,吃著新摘的果子,蘇喜興奮地跑來通報,說洪夫人又登門拜訪了。


    她遠遠望見朱氏款款走來,目光停留在她滿頭珠玉和珍貴的綾羅上,不由皺了皺眉。


    朱氏一見到她就熱情地拉起她的手,跟她說這幾日的情況,隻是言語中盡是擔憂,生怕一不小心,跟洪大業從此分袂絕交。


    “我隻問姐姐一句,你可信我?”陶恆見她憂慮萬分,冷靜地問。


    “自然是信的。”朱氏點了點頭,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陶恆雖然漂亮,卻充滿威儀,似有曆練了千百年的人生智慧。


    “我如今與姐姐的處境兩相比較,可有何可圖謀姐姐的?”


    “妹妹你千萬別多想,我隻是怕萬一老爺真一狠心下了休書……”朱氏臉色嚇得慘白。


    “不怕,有我!”陶恆鎮定自若,握住了她的雙手。


    接著她開始教給朱氏第二步,她叫朱氏摘下身上的珠寶,又叫蘇喜打了盆熱水過來。朱氏不知她用意如何,隻能依言行事。


    當她摘完了發簪耳飾後,陶恆讓她用水洗盡臉上的鉛華。她心中猶豫,但仍用水洗幹淨了臉,用布仔細地擦幹淨。


    但做完了這些還不夠,她還解開了朱氏精心盤好的發髻,為她隨意地在腦後挽了個農婦的發型。


    這時蘇喜遞來銅鏡,擺在朱氏麵前,朱氏隻看了鏡中自己那憔悴疲憊的臉一眼,立刻被嚇了一跳,趕緊捂住了眼睛。


    “妹妹是在提醒姐姐已經年華老去了嗎?”她羞愧地問。


    “這是我對姐姐下一步的要求,往後你不能梳妝打扮,每日粗布素衣,和下人在一起勞作,依舊不要理會洪老爺和小妾。”


    “恆兒妹妹,這豈不是要讓我們家老爺更嫌棄我了……”她驚惶地看向陶恆,不知所措。


    “姐姐不敢嗎?”陶恆朝她挑了挑眉,“姐姐要贏迴夫君的心,隻能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了。”


    朱氏既猶豫又擔憂,不知該如何是好。


    “姐姐境況已經不能再差,何不放手賭一把!”陶恆見她遲疑,一句話點醒了她。


    “對了,我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能怎樣呢?”朱氏恍然大悟,再無遲疑,下定決心要依照陶恆所說的做,忙起身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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