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後花園中,朱氏正跟陶恆在一起賞花。她得知陶恆找她,裝扮得隆重貴氣,早早就趕到了柳府。


    但兩人的話題隻繞著花轉,陶恆不提,她也不好意思開口。


    隻是柳府的花確實與別處的不同,個個開得如碗口般大小,姹紫嫣紅,競相鬥豔,仿佛將整個春色都裝進了這小小花園中。


    “人無千日好 ,花無百日紅。我真羨慕柳夫人正當花期,不像我紅顏已逝,過了這花般的季節,就隻能聽天由命。”她看到百花綻放,忍不住又自憐自哀起來。


    “洪夫人端莊秀美,儀態雍容,同樣是鮮花盛放。”陶恆微笑著哄她。


    朱氏自知容貌不如往昔,含笑垂下了頭,眉宇中盡是愁色。


    “其實我們不必虛情假意,彼此恭維。”陶恆跟她推心置腹地說,“我喜歡洪夫人,若洪夫人不介意,我們就以姐妹般坦誠相待如何?”


    朱氏因洪大業納了瑩兒為妾,攪得家裏雞飛狗跳,醜聞漫天飛之後,連個去請她做客的貴婦人都沒有了,生怕她哪天變成了棄婦,沾了晦氣。


    她聽陶恆如此真誠地說,不由鼻中一酸,淚盈於睫。


    她細細將瑩兒恃寵而驕,唯我獨尊的樣子跟陶恆說了。陶恆也見過瑩兒在廟中飛揚跋扈地欺負朱氏主仆,確實十分可惡。


    “那姐姐你是怎麽做的呢?”她摘下一枝花放在鼻尖輕嗅,好奇地問。


    “我每天跟他們吵架,結果爭風吃醋之事就隔三岔五地出現。”朱氏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我老著臉皮,即便做個不被人正眼相待的擺設,也每天在他們麵前出現,盯著他們。”


    “姐姐此著差矣,雖然二人負你在先,但此舉確實做得不太恰當……”陶恆皺了皺眉,把玩著花枝,似在琢磨什麽。


    朱氏一臉驚愕地望著她,似乎第一次有人說自己的行為不合適。


    “但你確實弄巧成拙,不是嗎?”陶恆微笑著反問。


    朱氏想起之前的經曆,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姐姐今日迴府,第一件事,不要再理會他們,無論他們如何恩愛,也都要視若無睹。”陶恆再次將花放到鼻尖輕嗅,美目流轉,已經想出了主意。


    “為、為什麽?”朱氏更加驚愕了,她以為陶恆會像她的娘家姐妹般教她梳妝打扮,或者媚人之術,沒想到竟會讓她疏遠自己的夫君。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話卻是很有道理,可後麵的詩,不知夫人可知?”


    朱氏輕輕搖頭。


    “早時不算計,過後一場空。”她玉手輕揚,將手中含苞待放的花枝遞到到了朱氏眼前,唇邊含著魅惑的笑容。


    朱氏愣了愣,接下了她的花。


    “從今日起,我所說所做都是為了姐姐,若姐姐相信我,就照著我的話做。”陶恆斂住笑容,神色凝重地叮囑她。


    朱氏點點頭,也輕嗅了一下手中的花,但覺花香醉人,仿佛嗅到了春天的氣息。


    當夜洪府中洪大業正跟小妾瑩兒吃飯,兩人如膠似漆,看得仆人都身上發緊。


    瑩兒撒嬌地夾起一箸菜,送到洪大業口中,卻被他推開。瑩兒氣得擱下筷子,扁著嘴不理他。


    “你這小東西,這也生氣,我是怕夫人進來看到的話,不太好嘛!”洪大業忙柔聲去哄她。


    “難道姐姐不來,我們就不能用膳了嗎?”瑩兒氣鼓鼓地答。


    洪大業這才發現,居然自迴家以來就沒看到朱氏的影子,忙召喚來她的貼身婢女小翠打聽。


    哪知小翠匆忙而來,卻告之朱氏去廟中上香了,晚上她要獨自用膳。


    “搞什麽名堂?一家人一起用膳是規矩,從未變過。”洪大業氣得直拍桌子,“再說要變也該由我來說,怎能由她擅做主張?”


    “不來正好,咱們吃咱們的,她要獨自吃,就讓小翠給她送進去唄!”瑩兒喜滋滋地拿起筷子,為洪大業布菜,“難得隻有我倆,吃得開心,樂得清靜。”


    洪大業想起每次跟朱氏一起用膳時,她總是怨婦般擺著一張臭臉,確實很煞風景。他的氣立刻煙消雲散,抱著瑩兒吃起了飯。


    站在他們身後的小翠看著這對猥瑣的男女,氣得直翻白眼。


    晚膳過後,她去廚房拿走了那份替朱氏留的飯菜,送到她的房中。朱氏在燈下顧影自憐,看到冷掉的飯菜,一陣心酸。


    “老爺可有什麽反應?”她不甘心地打聽。


    “有什麽反應,老爺不知道有多高興,說格外舒坦,落得清淨,跟瑩兒吃得可開心了。”小翠想到方才的場景,氣得牙癢癢。


    朱氏黯然神傷,但還好一切都在陶恆的預料之中。


    “夫人為什麽要這麽做?”小翠憤憤不平地問。


    “我除了相信柳夫人,還能怎樣呢?”朱氏以手帕擦拭著眼角的淚珠。


    小翠聽罷喋喋不休地抱怨,隻覺陶恆出的主意沒頭沒腦,何必遵守。朱氏想起陶恆對她說過的話,她嬌美的臉龐上隱含著的威嚴之氣,覺得她是唯一能幫自己的人。


    無論她的主意再荒謬,自己心中再苦,也要咬牙堅持。


    這晚夜涼如水,星月爭輝,但比星月更耀眼的,則是長安城中璀璨的燈光。


    花街中鶯歌燕舞,絲竹悅耳,仿佛連風中都充斥著甜膩的脂粉氣息。一家酒樓中,九王爺左擁右抱,帶著一眾官員在喝花酒。


    九王醉眼惺忪,沒在美人們身上停留,總是盯著麵如冠玉的柳長言瞧。他見柳長言不近女色,隻埋首吃菜喝酒,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這位大人拘謹了,你去與他放鬆放鬆,伺候妥帖了,本王重重有賞。”他拉過一個舞女,讓她去引誘獨自喝悶酒的柳長言。


    舞女見柳長言英俊年少,得了個美差,高興地扭著腰肢走過去,一下坐在他的懷中,就要將櫻唇印上他白皙的臉頰。


    柳長言忙一把擋住了她的嘴,讓她去伺候別的貴人。


    “大人可是嫌小女子姿容平庸?”舞女可憐巴巴地問。


    “不不不,姑娘容貌出眾,怎是平庸?”柳長言禮貌地迴答。


    可舞女聽到他這句話,更加放肆地向他懷中鑽去。柳長言隻能冷著臉站起來,她站立不穩,一下跌坐在地。


    “姑娘,在下隻是作陪,姑娘還是不必太費心,且去伺候別的大人吧。”他抱歉地朝舞女拱手。


    “大人可不是喜歡男色吧?”那舞女氣得臉色通紅,爬起來就奪門而出。


    洪大業和其他官員皆哄堂大笑,紛紛起哄。


    “柳大人,你家中一妻一妾,卻被人當作斷袖,著實冤啊。”“聽說柳大人嬌妻美豔無雙,小妾也是婀娜多姿,怕是嫌棄美人不如妻妾吧?”


    “這麽說,都是本王的錯了?”提起陶恆,九王眼神陰鬱下去,含沙射影地問,“柳大人如此專情,帶你到這煙花之地,可真是委屈你了。”


    柳長言看出他臉色不對,忙躬身作揖,連連道歉說自己迂腐。


    可九王卻怒氣愈勝,一揚衣袖,將手中的酒杯擲在地上。刹那之間,整個雅閣登時寂靜無聲,連彈奏的歌姬都嚇得放下了樂器。


    “確實迂腐,不識抬舉!”他醋意滔天,憤怒地訓斥著燈下容貌俊美的柳長言。


    “王爺息怒,下官這就自罰一杯。”柳長言忙將酒杯舉到唇邊,一飲而盡。


    九王這才清醒過來,他看向被他嚇得噤聲不語的眾文官,又看了看抱著樂器哆嗦的歌姬,知道自己的失態。


    他忙虛偽地擠出一絲笑容,忙說自己是在開玩笑,柳長言卻當真了。他說罷爽朗地自罰三杯,氣氛登時變得融洽起來。


    悠揚的歌曲再次在雅閣中響起,舞女們紛紛向各位大人們敬酒。柳長言見惹他不快,主動也認罰了三杯酒。


    九王爺爽朗地大笑,大叫痛快,一副豪邁寬容的風範。


    可當他放下酒杯,琥珀色的美酒中,卻映出了他嫉妒得宛如魔鬼的臉色。


    酒席散後,眾人結伴而出。眾官員紛紛向九王拱手告辭,洪大業也要離去,卻被他單獨留下。


    “王爺有何事吩咐?”洪大業滿臉堆笑地問。


    “洪大人的府邸是否與柳大人彼鄰?”九王摸了摸下巴,不懷好意地笑。


    洪大業點頭稱是,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有一事相托,不知洪大人是否願意與我分憂?”他壓低聲音,輕輕地問。


    “王爺直說。”洪大業巴不得有機會可以攀上九王,當然滿口答應。


    “洪大人可見過柳夫人……”他附耳對洪大業悄悄地說,“能否請洪大人牽線,讓我跟柳夫人結緣?”


    洪大業一愣,但仍不假思索地點頭答應。


    洪大業醉醺醺地迴到了家,在夜幕中輕車熟路地摸到了朱氏的門外,想讓她照顧自己。多年來每次他喝醉了,都是她為自己熬醒酒湯,瑩兒雖然貌美,卻終究不如她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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