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季樓外,眾人還在望眼欲穿地等待著新郎的歸來。隻有鍾晴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花束,生怕胡四在吉時前趕了迴來。


    張生見她渾身顫抖,指節發白,抓著他送給她的花,像是溺水的人抓著救命稻草,不由心生憐憫。


    他將輪椅移到了鍾晴身邊,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他對她露出溫柔的微笑,似在暗示她安心。


    因為離四季樓最近的兩間茅房的門都被他鎖上了,胡四就算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趕上行禮的吉時。


    這奇怪的一幕落到了大嬌小嬌眼中,她們立刻呆住了,還從未見過誰家的新娘子結婚時跟別的男人拉著手。


    “他是瘋子,又是好朋友,別大驚小怪。”魯公卻毫不在意。


    鍾晴渾身顫抖,緊緊抓住張生的手,腳不受控製地想要逃走。但張生卻安之若素,仿佛如今發生的一切,盡在他的掌握。


    吉時將至,他們沒等到胡四,卻等來了一陣黃色的怪風。風從四季樓後卷起,直朝著前門襲來。


    “哇,太臭啦!”、“怎麽會這麽臭?”、“是毒氣嗎?快跑!”


    眾人皆紛紛嚷了起來,沒一會兒圍在四季樓前的人就跑了個精光,大嬌小嬌奔走逃竄,魯公腳步稍慢,連吭都沒吭一聲就被熏得暈倒在地。


    風吹起了鍾晴的紅蓋頭,她隻聞到一股作嘔至極的惡臭,胸口一悶,差點跌倒。


    張生忙屏住唿吸跑過去,將她手中那簇散發著馥鬱香氣的薔薇湊到了她的鼻端。她唿吸了幾口花香,終於找迴了些神智。


    她迷迷糊糊中看到了張生,他英俊而鎮定,眼中神采飛揚,是如此穩重而值得依靠。


    “是你在幫我?”她迷迷糊糊地問。


    張生並未迴答,忙搶過了她手中的花嗅了幾下。兩人圍著一簇花頭湊頭地唿吸,總算在惡臭下沒有失去神智。


    胡四方便迴來,見婚禮已經被攪亂,鍾晴一襲嫁衣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他忙吹了口氣,平地卷起一場大風,吹散了惡臭的黃煙。鍾晴終於從地上緩緩爬起來,目光茫然地看著胡四。


    “你怎麽樣了?”胡四忙問她。


    “沒事,幸好有牛一送的花……”鍾晴揉了揉發痛的頭,虛弱地迴答。


    胡四忙看向張生,卻發現他目光閃爍,似在迴避自己。他突然想起了昨晚張生送來的那塊點心,從吃了它之後,他就一直腹中不適。


    他心中有了猜忌,忙看向張生。張生哪裏敢跟他對視,忙將頭一歪,靠在輪椅上假裝暈倒。


    可他臉上微小的變化卻逃不過胡四的眼睛,他將鍾晴托付給趕迴來的小嬌,推起張生的輪椅便走。


    “金姑娘,金姑娘,我要跟她玩……”方才還裝暈的張生被他一推,立刻清醒過來,朝鍾晴伸出了手。


    “你要推他去哪兒?”鍾晴忙要阻攔,可她身體虛弱,根本無法阻止胡四,隻抓住了張生的手臂。


    胡四麵若寒霜,用力推走輪椅。鍾晴和張生的雙手由交纏到分開,宛如即將陰陽兩隔,她眼睜睜地看著張生被帶走,心急如焚,再次跌倒在地。


    張生被胡四攔腰抱起,如騰雲駕霧般離開了四季樓,等他再睜開眼時,已經坐在了一棵高聳入天的大樹上。


    腳下是雲霧縈繞,極目之處樹海連綿,顯然是在深山之中。


    就在這時,胡四輕飄飄地躍過來,落在了他所坐的樹杈上,樹枝微晃,嚇得他猴一般緊緊抱住了粗壯的樹幹。


    “玩夠了吧?”胡四笑眯眯地看著他,掏出一包點心放在他口邊,“吃點東西吧,這糕點跟你昨天給我的一模一樣。”


    “哈哈哈哈……”張生抱著樹傻笑,繼續裝瘋。


    “今天我把婚事搞砸,也沒顏麵臉再見金姑娘,你就陪我坐一下吧。”胡四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應該不會再拉肚子了。”


    張生假裝聽不懂,笑個不停。胡四將點心遞給他,他欲哭欲淚,隻能抓起糕點,要硬著頭皮吃下去。


    “等等。”胡四突然抓住他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包粉末,灑在了點心上,冷笑著說,“忘了放巴豆粉,跟你昨天給我的不一樣。”


    張生徹底傻了眼,拿著點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胡四笑眯眯地看著他,似在等他出醜。


    “對了,我是夢到了神仙姐姐,她說隻要把這個給你吃,你就能不成親,留在我的身邊。”張生嚇出一身冷汗,語無倫次地編謊話,“我現在想通了,你成親去吧,我不留你啦,心不在了留人在身邊也沒什麽用。”


    “你不希望我跟金姑娘成親?”胡四詫異地問,“可我成了親也會繼續照顧你的。”


    “不,你自己說過,如果成親後,我們就不能再這樣親近。”張生撅著嘴,宛如孩童般撒嬌搖頭。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吃巴豆。可我不嚇你一下,怕你不會對我說真話。”胡四見張生對他充滿依賴,滿含愧疚地道歉。


    “我不聽!我不知道什麽是巴豆。”張生捂著臉,將頭搖得似撥浪鼓,生怕被胡四看到他的表情會識破謊言,“神仙姐姐說了,那是可以留下你的糖粉。”


    他閉著眼睛撒謊,胡四卻突然深情款款地捧著他的臉,讓他麵對自己。


    “對不起,可以原諒我嗎?”胡四動情地祈求,宛如一個再專情不過的情人,但又讓人捉摸不透,他藏在溫柔麵具下的真實心意。


    張生跟他相距不過一寸,看著他英挺俊美的臉,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身子一歪,一頭跌下了樹。


    二、


    休息了小半天,鍾晴才從床上爬起來,換下喜服,跌跌撞撞地尋找張生和胡四。可她剛走到張生房門外,就聽裏麵傳出一陣笑鬧之聲,隻見他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胡四在體貼地為他做按摩。


    “你們去哪兒了?我一直在找你們。”鍾晴見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迴來,錯愕地問。


    “我、我搞砸了婚事,在跟牛兄弟商量如何善後。”胡四不敢看她,心虛地迴答。


    鍾晴打量著床上的張生,但見他袍角撕破了一片,灰頭土臉地,似乎剛剛跌倒過,忙要過去查看。


    “金姑娘,我知道對不起你,為了懲罰我自己……”胡四忙遮住張生手臂上摔傷的青痕,抱歉地看著鍾晴,“我決定終生照顧牛兄弟。”


    張生想到要跟他終生廝守,傷心地咬住了被角,無語凝噎。


    鍾晴聽他弦外之音,似乎是寧願跟張生在一起,也不願意跟自己成親。登時心花怒放,但又不敢表露出來,唯有連連點頭。


    “沒事的,反正我也考慮清楚了,一個女人不能嫁給同一個男人兩次。”她忙搬出了早就為自己找好的借口。


    張生立刻愣住了,雖然鍾晴解脫了,但他自己卻落入了地獄。他忍不住依依呀呀地哭起來,鬧著要跟胡四一起玩,鍾晴大可以不必理他。可他動作太大,露出了一截摔得青紫的胳膊,立刻被眼尖的鍾晴發現。


    “你受傷了?”她疑惑地問。


    “不要緊的,這都是愛的見證。”張生往胡四身上撲去,“我要一生一世跟他在一起,我覺得很幸福。”


    可惜他笑起來比哭還難看,哪裏有半分幸福的模樣?


    鍾晴知道他是為了她才犧牲,心中酸楚難過。她隻想到自己,卻沒想到張生的處境,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自私了。


    “算了,我決定了,不取消婚事。”她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要將張生一起帶走。


    “什麽?你不是說女人不能嫁給同一個男人兩次嗎?”剛剛覺得脫離了苦海的胡四,立刻驚詫地問。


    “哼,女人就是善變,你不知道嗎?”鍾晴一跺腳,扭身離開。


    而胡四立刻被她的話驚得臉色慘白,跌入了絕望的深淵。張生卻猛然抬起頭,盯著鍾晴遠去的背影,像是在看著一線遙不可及的希望。


    當日鍾晴將張生推到了水井邊,打水為他清理手臂上的傷口。但見他皮肉擦傷,摔得又青又紫,不由暗自難過。


    張生坐在輪椅上吃甘蔗,仿佛感覺不到痛一般,不哭也不叫,任她擺弄。根本不像個傻子,分明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其實隻要我跟他成親了,你便不會再有後顧之憂。”鍾晴似看透了他的心事,感激地說,“你其實是不舍得把我讓給別人,對嗎?”


    她看著張生的雙眼,張生忙扭過頭,迴避她熱情的目光。


    “我知道你一直在幫我,就像成親時你送我的那束花,你好像早就知道會臭氣熏天一樣。”鍾晴拉住了他的手,“你幫我就幫我,為什麽不肯承認呢?”


    張生笑眯眯地將甘蔗遞在她嘴邊,仍然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鍾晴臉色一紅,就要去咬甘蔗,可他卻又猛然將甘蔗拿了迴來。兩人又笑又鬧,所以的不快立刻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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