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這時天井外傳來了一聲驚唿,隻見魯公正站在月光下,老臉嚇得慘白。


    七、


    月色皎皎,卻照不亮每個人心中的悲傷。


    鍾晴枯坐在月光下,麵無表情地撫摸著自己的嫁衣。門外傳來一聲響動,她忙抬頭看去,隻見魯公正滿含憐憫地看著她。


    “有些事,我不知該不該說……”魯公看著風華正茂的鍾晴,像是在看一朵即將凋謝的花,欲言又止。


    “說吧。”鍾晴苦笑了一下。


    “我剛才看到了古月對牛一……”他說到一半,扼腕歎息,連連搖著頭,“總之古月他根本就不喜歡你。”


    “可又能怎麽辦呢?我不能丟下牛一不管。”鍾晴想到了張生,他又瘋又傻,如果自己一走了之,落入了胡四手中還不知會怎樣。


    “你明知古月不喜歡你,卻還要嫁他,不但無法改變牛一的命運,還賠上了自己的未來,這樣值得嗎。”魯公語重心長地勸她,“而且別忘了牛一是瘋子,他的世界跟我們的不一樣,或許他覺得這樣很快樂。”


    鍾晴卻連連搖頭,雖然張生瘋了,但他是她的未婚夫,她不能自私地丟下他。


    “為什麽你這麽在意牛一呢?他跟你有牽絆?”魯公實在是無法理解她對張生的執著。


    鍾晴聽了這話,想起張生逃婚的一幕,更加傷心了。


    “總之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也很了解女人希望在一個地方落地生根的心,但也不能隨便挑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魯公望著明月長歎,“實不相瞞,我的夫人已經走了很多年了,但我沒一刻忘記她。”


    鍾晴看著魯公落寞的身影,心中有所觸動,似乎明白了什麽。


    次日就是吉日,清晨時分,新郎和新娘子就起床梳妝穿衣。


    四季樓被裝點得喜氣洋洋,窗上門上都貼著大紅喜字,紅色的綢緞像是雲霞般繞滿了梁柱門楣。


    可明明如此喜慶的裝扮,不知為何整座酒樓都散發著一種肅殺悲戚的氣氛。風席卷而過,帶著幾分寒意,吹散了盛夏的炎熱,送來了秋的悲涼。


    魯公正在為胡四梳頭穿衣,卻聽風將門窗吹得亂響,他忙過去關窗,隻見窗外飄過來一個黑影,一下就撲到了他的臉上。


    他發出一聲驚恐的怪叫,倒地不起。憂傷滿麵的胡四迴過頭,隻見魯公不斷抽搐,而他的脖子上,赫然纏著一個被吹破的紅燈籠。


    而在另一邊,伺候鍾晴穿衣打扮的大嬌小嬌也十分不順利。鍾晴麵如死灰,望著銅鏡中的大嬌小嬌,本已堅定的決心在不斷動搖。


    風唿嘯而過,仿佛送來了魯公昨晚對她說過的話,她突然下定決心,趁大嬌小嬌不備,一把拽開了本已盤好的長發。


    兩姐妹為她去摘鮮花佩戴,剛剛迴到房間,就將她一襲紅衣,長發披散地站在房間中。風吹得她衣袂翻飛,黑發飛揚,宛如個猙獰的女鬼。


    她們發出“哇”地一聲尖叫,飛快跑出了房間。


    不知過了多久,空寂的迴廊中,張生卻艱難地推著輪椅,手捧鮮花來到了鍾晴的房間門外。


    他見房門虛掩,忙推門而入,隻見地上正放著一襲華美的喜服,一個身穿青色布裙的女子正要翻窗而出。


    他嚇了一跳,但定睛一看,那女子正是鍾晴。


    “對不起……”鍾晴看著他,眼眶立刻紅了,“我隻能丟下你一個人逃走了,因為我不能嫁給一個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的人。我終於明白你當初為何會逃婚,我再也不恨你了……”


    張生卻傻笑著靠近,將手中的花遞給了她。


    “是送我的嗎?”鍾晴接過鮮花,卻發現竟然是一捧薔薇,花梗上的刺被人細心地摘掉了。


    “它們長得跟你一樣漂亮,所以我就帶來送給你。”張生甩了甩手,齜著牙說,“隻是它們會咬我,好痛。”


    “謝謝你,可是你卻不知道,我一次又一次地出賣你,就像現在,我也不得不拋下你走了。”鍾晴看到他被薔薇紮得出血的手,愧疚地說,“雖然古月說我們是假成親,可對於女人來說,成親哪有假的?這是一生一世的事,拜了堂我就是古家的人,就再也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了。”


    張生偏著頭看她,似乎不明白她說的話。


    “你明白嗎?”鍾晴小心地問。


    “明白了,出賣就是賣我嗎?如果你開心的話,就隨便賣吧。”他仿若孩童般天真無邪地看著鍾晴,“你想怎麽賣呢?是割掉我,還是論斤秤?”


    他第一次希望鍾晴能夠幸福,哪怕自己再也甩不脫胡四,也不想讓這個漂亮而火爆的女孩,為自己的私心陪葬。


    “不!我不賣了!”鍾晴卻突然後悔了,張生可憐的模樣觸及了她心底那一方柔軟之處,她一把將他緊緊抱在懷中,再也不鬆手,痛哭流涕起來。


    張生輕輕地拍著號嚎大哭的她,臉上卻浮現出一絲狡黠的微笑。


    八、


    吉時將至,四季樓的大門外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胡四身穿新郎的服飾,更襯得麵如冠玉,目如點漆,既挺拔又俊朗,鶴立雞群般站在人群中。


    隻是他臉上沒有半分喜色,仿佛要娶妻的並不是他。


    鞭炮響了一陣又一陣,隻等吉時一到,鍾晴被媒婆背來,兩人就可拜堂成親。


    然而方才還神態自若的胡四突然臉色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不斷流了下來。他隻覺腹痛如刀絞,拚命地抓著張生的手不放。


    鞭炮聲很快聽了,嗩呐鑼鼓聲響起,媒婆背著鍾晴,一步步向他走進。鍾晴頭上蓋著紅蓋頭,手中捧著一簇怒放的薔薇,正是張生為她摘的那捧。


    可胡四卻再也撐不住了,連眼前的景物都變得模糊,隻想快點去上茅房。“怎麽了?”魯公發現他麵色有異,忙過來問。


    “我肚子好痛啊……”他連腰都直不起來。


    “你想上茅廁嗎?我帶你去啊。”張生天真爛漫地拉起他的手,就要走向後院的茅房。


    “去吧去吧!別誤人誤己。”魯公連忙推他們二人,話裏有話地說,“過了吉時就不用成親了。”


    張生和胡四兩個人都是一愣,忙看向魯公。


    “昨晚的事我都看到了,古月你這個肚子拉得真是時候。”魯公為鍾晴感到欣慰,“隻要過了吉時,你就解脫了。”


    “不、不行,我不是為了逃避……”胡四強忍著站在門口,等待著媒婆和鍾晴,不願被人說他食言。


    而張生見他如此頑固,恨不得立刻將他塞進茅房裏,趁攙扶他的機會,連連在他的肚子上按了又按。


    “不、不要壓……”胡四幾乎咬碎了銀牙。


    “好開心啊!好開心!”他又一邊拍手,一邊嗬胡四的癢。


    胡四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將他推開,卷起袍角,狂奔向後院。


    “要出人命啦!要出人命了!”他連連哀叫著,像是一支離弦的箭,直衝向最近的一處茅房。


    可哪知茅房的門卻被鎖住了,上麵貼著一張“茅房修葺”的字條。


    他肚中如翻江倒海,腹痛難耐,忙跑向了另外一處稍遠的茅房,可沒想到那個遠離四季樓的茅房居然也被貼上了封條。


    他不能再跑,但見茅房旁有一處茂盛的草叢。他想都沒想,提起褲子就鑽進了草叢中,事已至此,他再也顧不上什麽形象,紮下馬步開始方便。


    一股黃煙從草叢深處升起,隨之而來的,是令人作嘔的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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