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月,重新迴到已經有些落灰的家中,推開那扇木門時,海澤爾有一瞬恍惚。


    她們的家依舊被她布置的魔法陣守護得很好,無人能冒闖,家中環境一如她離開時那般,沒有發生分毫變化。


    可是這間房子的另一個主人不會再迴來了。


    不久前她親手為對方立了墓。那是一座空墳,沈眠不信仰任何宗教,早在生前就曾滿懷憧憬地同她聊起過,希望自己死後一切從簡,無需葬禮也不用通知親朋好友,隻需要將屍體火化後骨灰隨風撒向大海。在脫去人世其餘負擔後,再放下最後一件——這具軀殼,而後以最輕盈的姿態離開世間。


    海澤爾按照她的願望為她處理了後事,又依照自己的願望,為她立了一座空墓。


    隨後她在空墓前留下了自己原本帶迴準備送給沈眠做成羽毛筆禮物的那根羽毛。


    因為先前隨身帶著羽毛時被魔法荊棘割得傷痕累累,那根羽毛也浸透了血。


    就像她要送給的人。


    海澤爾沒有動用清潔魔法,而是花了一點時間,動手將沈眠身上的創口處理好,把那根羽毛洗淨。


    海澤爾幾乎不知該以何種心情麵對這一切,她沉浸在麻木的鈍痛中,甚至懷疑自己體內有什麽已經悄無聲息壞掉了。


    於是隻好暫且不去想,用工作麻痹自己雜亂的思緒,去凍結體內無形的創口。


    她迅速處理完烏姆布裏爾·夏普留給她的爛攤子,完全沒有投放情緒去考慮對方到底是怎麽被權欲衝昏了頭,竟然能想到與伊蒂絲合作這種毫無疑問的昏招。


    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伊蒂絲利用了,亦或者明知如此,卻故意忽略了這種可能性,想把風險平攤給起義軍整個集體。


    海澤爾大概明白他是怎樣一種心理:反正他隻是決策者,就算情況真的發展到不可控,海澤爾這個最強者迴來之後也會給他兜底。


    以海澤爾的責任心,就算對他的行為再如何憤怒不滿,也不會因為他遷怒起義軍其他人。她明確自己的立場,也一定會向自己所在的組織負責。


    所以烏姆布裏爾做任何事,都要為扛起為了起義軍的大旗,標榜自己是為了大家好。


    他看似想要擺脫海澤爾帶來的陰影,可因為自身實力不足,又不敢擔責,其實在潛意識中還一直在依賴她。


    於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統治者輕而易舉地看透了烏姆布裏爾的弱點,撬動了他的軟肋,坐山觀虎鬥,借刀殺人。


    可是,可是……


    這一切本來應該與沈眠無關的。


    她一反常態非要跟著他們一起,或許是出自作家敏銳的直覺,或許是因為與烏姆布裏爾沒有那麽熟悉,不會下意識放鬆警惕,反而從他身上察覺出了古怪之處。


    她與烏姆布裏爾拉扯,是想要打斷對方施法;撲進魔法陣推出海澤爾,是想幫她脫困。


    這都是為了海澤爾。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就這般強行破壞了魔法師精心設計的暗算。


    以生命為代價。


    站在對方墓前的那一刻,海澤爾似乎明白一直以來被她忽視遺忘的究竟是什麽了。


    她早知自己選擇走了一條遍布荊棘的道路,一路上行程定然艱難,所以想自己可以接受為了前行付出的任何代價。


    然而她卻忘記了那荊棘會紮到同行者。


    她付出的代價,也可能是失去重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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