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爺之所以執意如此,實則是顧慮其續弦之妻,實是目光短淺之輩。


    此刻,寬敞的廳堂中僅有俞老爺與遠歸的四子。


    俞四爺早在一個月之前便已收到消息,此番趕迴,正是意圖速速解決俞修的婚姻大事,然那女子卑微的出身卻如同一道沉重枷鎖,始終縈繞在他心間,難以釋懷。


    俞老爺背靠軟榻,語重心長道:“修兒乃我俞家嫡脈,我期望他未來的妻子能出自名門,既能在他未來登仕途時輔佐助力,又能為我俞家增光添彩,延續家門榮耀。”


    俞老爺呷了口茶,又補充道:“然而修兒對那女子情深意切,一片丹心昭然可見,我亦不願過於強拗,此事究竟如何定奪,還需你這個身為父親的慎重抉擇。”


    俞四爺心中早有預感父親會有此一番言論,然而當親耳聽到父親對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並不堅決反對時,他仍舊陷入短暫的驚愕之中。


    他心中澄明如鏡,深知父親並非僅因俞修對那女子深情厚誼便放任此事,而是信中所述,其有同母之兄姊多人,姊既嫁,亦速有麟兒鳳女。


    他原本打算提娶一門家世相當的女子入門,即便是廣納妾室亦無不可,然而現實卻是,他的妾室、通房人數眾多,多到一屋子也擠不下,卻至今未能盼來子嗣降臨,甚至連個女娃也沒有。


    俞四爺敏銳地洞察到,父親可能正是考慮到這一點,認為那女子身上存在某種隱性的生育優勢。


    而延續血脈對於家族來說至關重要,尤其是在俞家這樣的大家族,嫡庶有壁,生生不息的嫡係子孫對於維護家族地位和勢力的穩固尤為重要。


    同時,他也明白,父親看似交予他決定此事,實則是走個過場罷了。


    “既然父親對此並無異議,兒亦無意阻擋,但有一策,願在此陳明。”


    說到此處,俞四爺略作停頓,謹慎地觀察著俞老爺的麵色,見其並無異樣反應,於是繼續道:“兒以為,既然那桑誌是個稱職的好官,久居其位且政績顯著,不妨我們順水推舟,助他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將其安置在一個更為適宜的位置上。如此一來,既能彰顯我俞家公正無私,體恤英才的風範,又能借此機會籠絡人心,穩定地方政務,對於提升我俞家聲譽以及朝廷威望,均是有益無害之舉。”


    這段時日,俞老爺又秘密派遣了人馬奔赴成縣探訪,雖然派出之人尚未返迴,但信函已至,內容確與先前隨同俞修調查所得的信息相符。


    心中雖堅信以俞修的品性,斷不會在細微之處對他們有所欺瞞,甚至做筏子讓他的人知道的事都是俞修想讓他知道的。但這是關乎家族興衰的大事,仍需經過全麵詳實的查證核實,方能作出最為穩妥的決策。


    “你的考量確實周全,然而此事不可由我俞家直接插手,以免授人以柄。”俞老爺的話語雖止於此,但他相信四子能夠領悟其中深意,一旦決定與對方結為兒女親家,更需避嫌,不得直接介入其官場事宜,以防外界誤會俞家意圖幹涉朝政圖謀私利。


    稍稍停歇,俞老爺又提出了建議:“此事便交由你大哥去辦,他在京城人脈廣博,以第三方的身份推動此事最為恰當。”


    “父親所言極是,是兒考慮不周。”俞四爺恭敬低頭,領受教誨。


    俞老爺頷首,他深知,官場的規則繁複微妙,一切都要做得滴水不漏,既要顧全大局,又要兼顧細節。


    於是,他又諄諄告誡:“信中提醒你大哥在操作此事時,務必做到公正公開,不可讓人抓住把柄,同時也要把握好分寸,不可過於急切,以免引起他人反感。”


    至於具體什麽職位,便隻能根據空缺情況,或借助合理且有力的薦舉緣由,令桑誌得以遞補升遷。


    “是,兒都曉得。”俞四爺應答著,但心裏說到底仍是淤塞難通,一個七品官再提拔也不能一躍至高位。


    隨後,他即刻派人傳喚俞修前來,既然事情已有定論,自然要讓自己的兒子盡早知情。


    念及父親的身子不如從前多矣,他愈發覺得這婚事宜早不宜遲,期盼能在家中老父健在之時,親眼目睹重孫降世。


    俞修收到消息時比預想中快許多,隻不知父親與祖父商討到何種程度了。


    收到消息時也沒耽擱,束發更衣便跟著小廝去了。


    甫一踏出院門,他便駐足抬眼仰望蒼穹。


    那輪原本皎潔明亮的月亮突然被飄來的幾片薄雲遮掩,瞬息間,清輝減半,心頭也似被一層疑雲籠罩,前方究竟是坦途還是荊棘仍不能全然確定。


    他踏石階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迴響,猶如敲擊在心頭的鼓點,一下一下地催促他,快一點,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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