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瘸子的不懈努力下,紅芝麻公司的業務開展得轟轟烈烈,對於這一點,楚衝感到很滿意,便順手把這一帶的供銷代理交給了他,特別是當他得知趙瘸子腿瘸的原因後,為了方便他開展業務,特別給他分了一輛代步車。如果按照公司規定,趙瘸子其實還不夠標準,所以楚衝這麽做,就等於是破格了,趙瘸子深受感動,跑起業務來更加賣力。


    金凱枝對於楚衝的做法大力支持,她認為將心比心,隻有把員工的利益放到首位,公司才會有巨大的抗風險的能力。


    而晚晴康養公司雖然有凱玲日常打理,但是金凱枝並不完全放心,特別是王燕弄出的事更是讓她眼皮一個勁跳,所以她反複強調必須依法辦事,招錄新員工必須嚴格查證身份來曆,對於來曆不明不合要求的一律拒絕。


    晚晴公司院內。幾個雇工正在圍牆邊上的小花園忙碌著,兩人一組兩人一組忙著挖掉枯死的花木,因為他們剛剛接到組長通知,說總公司要派人來檢查綠化工作,所以必須盡快幹脆利落的把活幹完。


    老盧是這些人的領班,他不幹活,隻是指揮眾人怎樣幹。他說:“要把枯死的樹刨了,往路溝裏一推就行……哎,那誰,你幹的活不行啊,樹坑要深挖……”


    一個小夥接過話說:“這麽幹能行嗎?萬一人家檢查的往溝裏一看不就露餡了嗎?”


    老盧從鼻子裏哼一聲:“你見過手機掃碼沒有?那些檢查的人都是走馬觀花掃一眼,比掃碼還快就完成檢查任務了,再說有組長打圓場,你操那閑心幹什麽?”小夥好像沒看見老盧鐵青的臉色,繼續不解的問:“完了還要栽樹嗎?”


    老盧瞪了他一眼:“叫你幹活就幹活,哪那麽多廢話!”頓了頓,又補充說:“一個坑五塊錢辛苦費!我查了,一百個坑就是五百塊錢,所以大家一定要賣大力氣……”


    小夥沒多少經驗,所以越幹問題越多:“這棵沒有完全枯死,怎麽辦?”“那一棵活的好好的,老劉也把它刨了……”老盧氣的直吹胡子:“再廢話扣你工資!”


    老劉把小夥拉到了一邊,小聲解釋:“年輕人,領導叫咱幹活咱就幹,別管死活一律刨掉……”


    好不容易連死帶活都刨了,還沒顧得上喘口氣,老盧又下達了新的工作要求:栽樹!


    一個電話打完,苗木公司就派車把新品種拉過來了。老盧清了清嗓子,說:“大家再努力一把,加個班,栽一棵樹10塊錢!”


    “把還活著的刨了再重新栽,又是何必呢?”小夥越幹越迷惑。


    “不懂了吧?”老劉在歇息的時候跟小夥交了實底,“我跟你說,這苗木公司是咱們公司後勤采購部主任小舅子開的……咱不把原來栽的刨了,他的樹賣給誰去?所以咱們幹這活的潛規則就是:保死不保活!”


    “公司檢查時就看不出來嗎?”


    “哼!他們?走馬觀花看看,再聽聽匯報就打道迴府了!”


    ……


    天漸漸黑了,活才幹了一半,老盧把大家叫到一塊:“幹不完明天接著幹,明天就是加夜班也一定得幹完!後天上級就來檢查了,所以無論如何也要保證栽下去的苗木,三天之內不能有枯萎的痕跡……”


    西昏集一派繁忙的景象,因為瓜菜豐收季到了,村民們收了瓜菜以後還要秋種,霍海關的超市顧客越來越稀少,這倒不是說霍海關服務不行,從他爹霍老六開始重視服務顧客,然而越來越多的大小超市分流了一部分顧客,再加上網購方式分流了一部分顧客,目前的狀態也僅是勉強維持而已。


    霍海關的地有兩塊,一塊近地種了蔬菜,每天飯前飯後就能零星幹完;另一塊地稍遠一些,在離家五裏的一小片山丘中,後來又以代耕的名義種了別人的幾畝地。霍海關平時沒事時就自己除除草打打地埂,幹些地裏活,忙的時候就叫上媳婦一塊幹。說實話,霍海關以前在家裏並沒有幹過幾迴地裏活,所以拿鋤掄鏟就困難點,還有一點就是幹活時太冷清,因為別家的活計早已做完,所以整塊地幾乎就隻有霍海關一個人。霍海關幹活時,有時候也在地裏歇一會兒。幹活時就隻看眼前幾步的地方,絕不抬頭往遠看,那樣會使自己產生這樣的意識:地頭怎麽那麽遠呢?怎麽幹了半天才一點啊?多少就有些焦急。有時候歇著,霍海關會極目遠眺,那些小山的上空似乎總有一絲雲絮在飄蕩,飄啊飄不知何時飄去又飄來,布穀鳥也不知在哪棵樹上“噢咕噢咕”的叫,聲音在空曠的山間迴蕩,淒慘極了。霍海關小時候聽過姥姥講過布穀鳥的故事,說是以前有個孩子跟著姑姑在山裏玩,孩子趁姑姑不注意下河玩水,結果淹死了,他的魂魄就化作布穀鳥整天四下裏唿喚姑姑,你仔細聽那聲音像不像在叫姑姑?好幾迴霍海關一抬頭就會看到某個草叢裏露出墳頭的一角,越是不想看,越是甩不掉,就連眼角餘光裏也開始晃動墳頭了……


    除了麥收旋地需要農機具外,霍海關平時是不用農機具的,隻要他一句話大癟咕就會給他幫忙,而是覺得完全依賴機器還不如不種地,這一點倒是很像他爹霍老六的做派。


    第七天,霍海關又去地裏除草,因為走的有點早了,薄薄的晨霧還沒有散盡,所以路的前方不遠處就幾乎看不清楚了,走著走著就感覺前麵有一團黑,剛要仔細確認,隻見對麵過來了一個人影,差點撞了自己,近了才看清是一個扛著鋤頭的,似乎是忙完地裏活迴家的人。霍海關側身等著他過去,不想那人卻站住了,霍海關仔細看卻不認識,他當然不認識。那個人自來熟的喊住了他:“年輕人,你能聽我說幾句話嗎?”霍海關不說話,就光看著他。這個人似乎並不在乎衛平怎麽想,沒等他表態就自顧自往下說:“小夥子,我給你算個命吧?嗬嗬,不會要你的錢,放心好了!”霍海關說:“我從不信這個……”“小夥子,先別忙著下結論,信不信由你,聽一聽總沒壞處。”這個人看霍海關不說話,就接著說:“我跟你說,你有個死了好多年的哥哥吧?我跟你說,他並沒有死……”“那他現在在哪?”霍海關好奇的問,他開始有了一點心動。這個人衝他一笑,然後頭也不迴的走了,又慢慢融進濃霧裏……這樣一來,霍海關心裏問號不斷了:他是誰?為什麽他堅持說哥哥沒死?那又怎樣?他要是敢來,就堅決報警……這個人又是誰呢,真是個怪人!


    霍海關想著心事,一邊走著,當他省過神來,發覺霧不知何時散了,一輪太陽明晃晃的照著大地,他往那個人消失的方向使勁瞅著,按照走路速度該到哪兒了可是沒看到人影,遠遠近近都沒有,剛才的情景還在腦中存在著呢,可是一切仿佛都隨著那場霧消失了。


    霍海關有點後悔沒有多問幾個問題,暗自歎息一番,拐進了自己家的地。播進土裏的種子很多已經露出了綠綠的腦袋,而草更是瘋狂的生長,他發現昨天除掉的草有的仍然倔強的活著,他不明白也沒人可問,就蹲在地上仔細查看,他發現根朝上露在外麵的草枯了,活著的隻是挪了個地方,他開始明白是自己沒幹好活,就隻好再用鋤耬一遍,把草根都翻到上麵。遇到草密的地方,他就把除掉的草撿起扔到地邊的小路上。 一番折騰就到了中午,他並沒有迴去的意思,因為臨出門時他就跟家裏人說中午不迴來了,這樣可以多幹點活。媳婦挺高興,就說到時做好吃的給送到地裏。霍海關看看天,大概有十二點多了,可是路上沒有一個人過來。他在地頭歇息一會兒,又埋頭幹起來,不過速度慢多了,他不能讓自己停下來,停的時間長了就再也不想幹了。


    終於,一點多的時候,媳婦騎著車子晃晃悠悠的來了,是和另一個人一塊來的,她老遠就喊:“老公,歇一會吧!過來吃飯了!”這時候霍海關剛在另一頭鋤完轉過身來,地心長300米,總不能空著跑過去吃飯然後再迴來鋤,所以他答應一聲,仍埋頭幹著,他想把這一趟(這一行的意思)鋤到頭。鋤到一半時停下來了,因為媳婦已經把飯拎過來了。他抬頭看了看,他看到和媳婦一塊來的那個女人在另一塊地忙碌著,而眼前的媳婦抹著淡淡的口紅,一身衣裳根本就不像要在地裏幹活的樣子。


    霍海關在旁邊小河溝裏洗了洗手,接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打開飯盒映入眼簾的是兩個玉米餅,一根鹹蘿卜,一瓶水,僅此而已。霍海關說:“這是你送的飯?還不如不送呢!”默默嚼著鹹菜,看媳婦抓起鋤頭從旁幹起來,沒幹兩下就扔下鋤抱怨說:“這鋤真不好使,迴頭再換一個吧。” 等到霍海關吃完飯,媳婦就拎起空盒子往迴走,走到地邊大聲說:“老公,別太累了,記得早點迴家吃晚飯!”說完,和一塊來的人打了招唿就又晃晃悠悠騎著車子走了。


    霍海關歇著的時候,那留下來的女人走過來問:“你媳婦給你帶的什麽飯?”霍海關如實說了,那女人聽了把嘴一撇,說:“你媳婦可是個精細鬼!你可別全信她的話,剛才路上還說給你帶的雞蛋……”霍海關聽了大吃一驚,心說等我迴去好好查查,要真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看我怎麽收拾她!


    且不說霍海關後來咋處理媳婦的,現在讓我們把目光投向大西北張紅的沉默客棧。轉眼之間,方天剛已經來這裏一個月了,他是被張紅勸說來的,一方麵幫忙照看民宿,另一方麵給張紅壯壯膽。這一天吃過晚飯,方天剛又講起來他從前在一個叫大石橋的地方打工的經曆:


    有一天中午在食堂吃飯時,有一個姑娘在院門口探了探頭,其中一個東北人便跟她出去,再也沒迴來,另外一個東北人則在飯後銷聲匿跡了,隻剩下一個小黃也在下午幹活時被廠長派去幫老李燒爐子。後來才了解,那兩個東北人,一個因為和妻子吵架,一氣之下來廠裏幹臨時工的,他想拿此來嚇唬妻子,最終還是被妻子找了迴去,畢竟舒適的家庭比又髒又累的軋鋼廠強得多了。另一個則是殺人潛逃犯,工人們是從當晚的電視新聞上知道的。工人們建議廠長去報案,廠長連連點頭,然而過去三天了,也未見公安局的人來廠裏調查,方天剛估計廠長沒有報案。為什麽?很簡單!公安部門三查五調要耽誤軋鋼產量,殺人犯又與己無關,廠長才不會幹這樣的事情呢!


    金星軋鋼廠不過是掛鎮工業辦的小廠,月度軋鋼量屈指可數,所以一旦有大宗訂戶上門,廠裏便忙得不可開交,有時還要和附近的軋鋼廠聯可接受大宗訂戶。一到這個時候,洪廠長便下達加班加點的任務。但他有個習慣,一旦要讓大家加班時,便從集市上買來一些魚肉和幾瓶酒先行犒勞工人。華燈初上,要在平時大家早就在各自的家裏看電視了,而現在大家則圍坐在一張圓桌周圍,一邊聽廠長的即興演講,一邊向美味的菜肴“進攻”。


    吃過飯,休息了兩個小時開始幹活。一時間機聲隆隆,打破了夜的寧靜,工人們已經各就各位,老李還燒煆爐,張洪清則一次次打開爐門往外掏燒紅的鋼料,然後甩給小黃,黃大禮這家夥鬼機靈,又極用心力,隻是看過幾迴老工人軋鋼,這一迴居然請求蘭廠長把他派到了軋機上。軋鋼廠的工薪標準按活的輕重而定,守在軋機邊的工人工薪是最高的,因為人隨機器轉,活累不說,還有危險。小黃守第一道,小林子在他對麵,小藤在第三道盯著,老關最後將鋼筋送上冷床。而方天剛則被廠長安排到挑鋼筋的活,可以說,沒有巧勁兒是幹不了這活的。鋼筋從最後一道工序出來後,必須及時將軟如麵條狀的鋼筋移開,且不能有一絲打彎的痕跡,挑到一旁稍加冷卻,還得分類打捆,過短的必須甩出去,超長的還要迅速用鐵鉗捉住鋼筋頭向外跑,這個時候一定要和機器運轉的速度保持一致,否則鋼筋打彎就前功盡棄了。


    在機器轟鳴聲中,大家已不知不覺幹到了半夜,這時方天剛忽然發現這小小的軋鋼車間竟也迷人:一邊是煉爐那邊的熊熊火光,一邊是身後拖出的一根根鋼筋在夜色下仿佛是一串火蛇,細長細長的,從車間裏一直爬到了廠門口。抬頭望天,滿天繁星,一股夜風湧來,燥熱的身子頓覺涼爽,方天剛乘著這涼意奔進車間等待著下一根鋼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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