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奕修垂著眼皮看著那遞到麵前的茶,沒有動作。


    過了幾秒,連淩昭都緊張了起來。


    再不接這杯茶,就不給麵子了。


    淩昭瞅了瞅霍奕修,男人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握住茶杯的那一刻,李夫人滿意地翹起了唇角。


    霍奕修握著茶杯。


    淩昭被他的“穩”吸引了注意力,目光落在茶水上麵。


    很奇怪,他接茶握茶這兩個動作下來,杯裏的茶水一點漣漪都沒翻起。


    而他的麵容就跟茶水一樣清冷平靜。


    秦湛歪坐著看他,空了的右手搭在左手上麵,姿態不那麽正經:“霍總不喝茶,還有別的意思?”


    霍奕修緩緩轉動手腕,茶水也跟著他的動作在杯子裏轉圈,泛起少量波紋。


    他緩緩說:“秦公子眾目睽睽下,沒來由地指責我母親拿了淩昭的東西。其實我也想問秦公子,你盜竊君海科技的重要資料,這件事怎麽說?”


    “秦公子賊喊捉賊,倒打一耙的底氣,是誰給的,秦家?柳家?”他瞥了瞥李夫人,沒直接點破。


    秦湛站在這幾個“巨人”的肩膀上,對他來這一招強行合作。


    說得好聽點是合作,說得不好聽點,是來自老牌資本勢力,對新資本勢力的打壓跟占有。


    霍奕修是沒有背景,全靠自己努力爬上來的人,可他走到今天,就不能再跟以前一樣妥協。


    要真正站穩位置,就要有勇氣也有本事守衛自己的果實。


    霍家的臉麵,也不是一句道歉,一杯茶,就這麽被踩了。


    淩昭微微屏住唿吸,不自覺地抓緊了膝蓋上的布料。


    霍奕修懷疑是她把資料泄露給秦湛,這件事至今沒有解決,她也沒有洗脫嫌疑。


    她莫名其妙地背了個黑鍋,心裏有氣,但她身邊沒人,不可能像霸總一樣吩咐一句就能獲查獲清白,她自己更是難自證。


    這憋屈事兒一直是她心裏的刺,可淩昭怎麽也沒想到,霍奕修會拿這件事來反杠秦湛。


    杜老師私自占有秦湛送她的金鐲,與君海科技泄密這件事相比,孰輕孰重,一眼明了。


    秦湛噙著淡笑與霍奕修四目交接。


    他笑得散漫不羈,坐姿也沒變,似乎對這指控一點兒也不在意;霍奕修也是表情鬆弛的樣子,看似不在意,隻是隨口一個問題。


    但暗自較量的氣勢,在場的人都能感覺到。


    淩昭的喉嚨又幹又緊,吞了口唾沫,心裏泛起的是悲哀。


    兩家公司合作已經成為既定事實,他隻是以此來為霍家爭口氣,來為杜老師爭口氣。


    至於她淩昭……嗬嗬……


    淩昭放鬆了挺直的背,捏起半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


    她把自己置身事外,低垂著腦袋把玩手腕上的金鏈。


    怪不得他送她這麽貴重的禮物,原來是這樣啊……


    秦湛笑了笑:“霍總說錯了,我可不是盜竊君海科技的資料。我隻是太有錢,重金買下了這份資料,讓這資料為我所用。”


    “倒是霍總,這麽重要的資料竟然被人拿到黑市上去了。霍總應該嚴格自查,要不然以後再出這種情況,怎麽跟股東,還有我這個合作公司交代?更沒法跟那麽多抱有期待的民眾交代。”


    秦湛輕嗤一聲。


    他的底氣,是有錢,有渠道,有資源。


    這就是有家世背景的優勢,是任何一個寒門底層爬上來的商人,可望不可即的。


    縱然霍奕修再有才,再有能力,也隻能被人踩在腳底下,被利用被驅使,被摘桃。


    霍奕修捏緊了茶杯,眼底閃過冷光,微微繃緊下巴。


    李夫人不太高興。


    她自然是聽出霍奕修的意有所指。李家看重他的能力,看重他為南城帶來的改變,為李家帶來的政績利益,才給了他別人沒有的機會。


    但李夫人也沒有生氣。


    政商,本就是互相利用互相博弈。她跟隨丈夫行走這麽多年,這點兒關係看得透透的。


    不隻是她,連秦湛也看出來了,所以才會在開局就搞點小事進行壓製。


    李夫人品著茶水,慢悠悠說:“霍總,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請你來,隻是因為秦湛在宴會上冒犯了你的母親。秦湛不尊重長輩,我作為他的姨媽管教他。”


    “至於你們商業上的恩怨,你們找其他時間解決,我不管。”


    霍奕修凝了凝眉,默默喝下那杯冷茶。


    垂下的眼皮,遮掩了他的不甘。


    秦湛始終掛著閑散笑意,腦袋微微一偏,看向淩昭的手:“霍太太的金鏈不錯。”


    淩昭神遊已久,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迴過神看向秦湛。發現他在看自己的手鏈,她鬆開手指,看向李夫人,沾了茶水在桌上寫:【可以吃飯了嗎?我餓了。】


    李夫人笑起來:“還是霍太太最簡單易處,難怪我家這個小魔王都喜歡你。”


    李夫人招唿陪著狗玩的秦謝:“謝謝,跟霍太太一起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說著,她叫服務員上菜。


    小家夥跑來拉著淩昭去洗手:“他們那些人最沒勁了,說別人聽不懂的話。淩昭,你也覺得很無聊,是吧?”


    淩昭打了洗手液,仔細搓洗秦謝肉乎乎的小手。


    她不是覺得無聊,相反,她看到了霍奕修吃癟的時候。


    他沒有爭來霍家的臉麵,不知道迴去時,要怎麽黑臉呢。


    他太想證明自己,太想站在權勢頂端,不被任何人拿捏左右。上一世,他走到那個位置是在好幾年之後。


    淩昭努力迴想是什麽時期,隻是上一世,霍奕修拒她十萬八千裏遠,她是被他置在籠子裏的太太,不是很清楚。


    “對別人的孩子倒是有耐心。”身後男人冷不丁出聲,聲音不滿。


    淩昭從鏡子裏看到霍奕修,握著秦謝的小手湊到兒童水龍頭下清洗泡沫。


    她彎著腰,腰臀拱起圓潤的弧度。


    霍奕修聽到皮鞋叩擊地板的聲音,腳步挪了挪,擋在淩昭的身後。


    秦湛來到成人洗手水龍頭那一側,掃一眼霍奕修,正要說兩句感謝淩昭照顧孩子的話來刺霍奕修,秦謝洗完手從淩昭身下溜出來,跑到秦湛身邊,兩隻肉乎乎的手啪啪兩下擦在他的褲腿上。


    “我擦幹淨手啦,我要吃飯!”小家夥大叫著,一溜煙跑出去。


    淩昭看了看秦湛那褲腿上的手印,摸了摸鼻子,默默離開。


    秦湛瞧了眼褲子上的手印,暗罵一聲臭小子。


    布料薄,手印部分涼颼颼的。他隨意抖了下褲腿,手指摁了下洗手液,搓揉雙手,打趣的目光落在霍奕修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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