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哭,可眼淚似乎已經在那晚流幹了,此刻眼眶幹澀的流不出一滴眼淚,隻布滿紅血絲木然地睜著,一眨不眨。


    此時,門突然被打開,前來送藥的大夫見床上之人醒來,忙吩咐了門口的侍衛前去通知武侯爺。


    巧了,這大夫正是之前救了姚碧,此時仍舊陪她在兗州開醫館的慕陽雲。


    不過,說巧也並不是巧合,慕陽雲醫術高超,來兗州不過短短幾年就已經聲名在外。


    晏洲昏迷,武侯爺傳了全兗州所有大夫前來為景王殿下診治,醫術最好的慕陽雲最終留下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


    慕陽雲喚了幾聲,但床上之人如同丟了魂一般毫無反應,他眉頭微皺,探上了他的脈搏。


    還未待診出什麽,他便看見景王殿下的手指微動,抬頭看去,正迎上那雙無神的眼睛。


    然而,那雙眼睛的主人卻在看到他抬頭的一瞬,又慢慢的將頭轉了過去,仍舊毫無生機,對什麽都沒有反應的樣子。


    慕陽雲:“......”


    這是?嫌棄自己?


    他還沒嫌棄這個景王殿下呢,就是因為他和他母親的事情,姚碧始終都沒答應他的示好。


    不過想到那個自從知道景王昏迷,每晚自己迴去都以淚洗麵的女人,他還是有些自暴自棄的揚了揚有些寬大的袖口,倒了杯水。


    一邊將床上之人扶起給他喂水,一邊對他說。


    “不說話也好,你如今喉嚨幹澀,貿然開口恐怕傷到嗓子。這裏是兗州的侯爺府,你昏迷後,武侯爺害怕你身體吃不消,便將你安置在了此處,他應該等下就到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話音剛落,房門便被“啪”的一聲推開,武侯爺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三兩步來到床邊。


    “殿下?殿下?”


    喊了幾聲依舊沒有什麽反應,武侯爺頓時抬頭看向屋內唯一的大夫。


    “這是怎麽了?這到底是醒了還是沒醒?”


    哦很好,原來不是嫌棄他,而是平等的嫌棄每一個人。


    “醒了。”慕陽雲將人重新放迴床榻上躺好,起身打算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就是不肯開口說...”


    “侯爺...”嘶啞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慕陽雲轉過身,便見武侯爺已經湊了上去,正忙不迭的應聲。


    顯然剛剛的侯爺確實是晏洲叫的。


    慕陽雲:“......”


    這景王殿下絕對故意的,要麽就是他們命裏犯衝。


    搖搖頭,拱手向武侯爺微微行禮,“武侯爺,在下先下去熬藥了,可以吩咐廚房煮一些軟爛好入口的白粥讓殿下先服用。”


    “好,麻煩慕神醫了。”


    慕陽雲客氣點頭後,轉身離開,離開前又瞥了已經在武侯爺的幫助下靠在床頭的晏洲一眼。


    他晚上迴去要和姚碧告狀......雖然姚碧應當也不會向著他。


    慕陽雲離開後,武侯爺便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殿下,您那天怎麽了?可是有賊人偷襲?”


    他還記得那天早晨,他剛起床開始練兵,就聽有士兵來報,說景王殿下昏迷了。


    嚇得他趕緊過去查看,不說他與殿下的私人交情,這人關鍵還是個皇子,要是皇子在他軍營之中出個什麽事,他還能有好結果了?


    恐怕一頂謀逆的帽子就要給他戴上了。


    等他趕到景王殿下的營帳時,晏洲已經被士兵抬起放在了床榻上,下午還意氣風發的少年,現在正毫無意識的躺著,臉頰緋紅,唇色慘白。


    有些淩亂的雪白寢衣上,已經滿是髒汙。


    屋內浴桶傾倒,地上的水漬已經半幹。


    據最開始發現的士兵匯報,說他剛進來時,便見殿下隻穿著寢衣躺在地上,似是躺了一夜。


    這樣的天氣,在泥水裏躺了一夜,能不生病嗎?


    可,究竟是怎麽迴事?


    雖然當天晚上,殿下的寢殿之外並無值守的士兵,但若是有賊人打鬥或者殿下高聲唿喊,外麵巡邏之人是一定能聽到的。


    為何會在地上躺了一夜?


    晏洲有些虛弱的垂著眸子,“隻是...沐浴時不小心摔倒...昏迷了而已。”


    “可...”


    “我留下侯爺,是有一事請您幫我。”


    “嗯?”昏迷十幾天後,剛醒來就讓他幫忙辦的事情一定很重要,他害怕聽不清,還往前湊了湊,“殿下你說。”


    床上之人氣若遊絲的,聲音嘶啞的開口,“侯爺...我之前嚐著覺得西戎的葡萄很好吃,侯爺能否幫我找個擅長做移栽的花匠,我想將這葡萄種到京城。”


    “沒了?”


    “沒了。”


    武侯爺愣住了,什麽叫沒了?


    就這事兒值得你剛醒來,一口粥沒吃,一口藥沒喝的,如此鄭重的交代給他?


    他支起身子,奇怪的看了床上之人一眼,麵無表情的,但認真的不像開玩笑。


    “可那葡萄在京城活不了,它隻能長在西戎,在兗州這樣的風土之中。”


    “侯爺,我想試試。”


    少年發絲軟軟的垂著,隻垂眸折騰自己的手指,看起來怪可憐的。


    武侯爺有些心軟,但還是沒應,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吩咐,“快去請慕神醫過來,殿下可能還沒徹底清醒。”


    沒清醒嗎?


    晏洲覺得自己很清醒,都道不可為,但他偏要做不可能也很困難的事,他喜歡的,爭取爭取又何妨。


    晏洲清醒後,很快便到了一月一次與先生相見的時候,他此刻的狀態看起來仍舊很糟糕,病弱的讓人憐惜。


    他就坐在屋子中間,等先生過來了,哪怕很快便要離開,也總會看他一眼,說不定先生會心疼他呢。


    可那晚......先生沒有現身,一瞬間都沒有。


    先生是如何辦到的晏洲不知道,但他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了自己,他說到做到,隻要他不願意,自己便不可能再見到他。


    晏洲扯扯嘴角,並不感到意外,下一刻便起身吩咐下人送吃的進來。


    可憐的樣子是給先生看的,他若不看,那自己也沒必要演了。


    他要保重身體,他還有好些事情要做。


    隱在房屋角落的陸行止見狀,終於再次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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