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自去了二龍山,跟著魯智深和楊誌,在山寨上坐了第三把交椅。占山為王,落草為寇,晃悠悠的日子,過得煞是滋潤,真是羨煞旁人。

    世事如滄海桑田,歲月倏忽而過,幾年之中,宋江自和武鬆分開,被錦毛虎燕順和矮腳虎王英等抓住,差點兒煮熟吃了,後來一聲大叫,被識得了身份,這才逃過一劫。此後,宋江和小李廣花榮在一起,做了些算不上驚天動地但卻頗為值得一說的事,又先後結識了秦明、吳用、戴宗、李俊、穆弘和張順等英雄豪傑。

    宋江雖有權謀,但終於也是個惹事的主,殺了閻婆惜後,被官府刺配到江州。懷才之人,一旦虎落平陽,有人會千方百計爬起來,有人會牢騷滿腹,一直消沉下去。宋江被刺配江州後,整個人鬱鬱寡歡,平常是隱藏得好,但一到關鍵時刻就露出了馬腳。

    某日,宋江在潯陽樓上吃酒,借著酒勁撒了一迴瘋,提筆在粉壁上寫了一首詞,有句雲“他年若得報仇,血染潯陽江口”。朝廷刺配了,他卻要報仇,還要血染潯陽江口。這也罷了,他撒瘋還要撒個徹底,順手又題了一首反詩,詩雲:

    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漫嗟籲。

    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

    寫完,宋江自己好好品賞了一迴,覺得十分不錯,最後提筆落下“鄆城宋江作”五個大字。

    這一來宋江可倒了大黴,正好遇上了黃文炳這個小人,將其告密,然後抓進獄中,一陣折磨之後,也不怕你不招認。這宋江雖是好漢,也事先想到了嚴重後果,但這些當差的並非吃素的,宋江終究抵不過他們非人的折磨,隻得忍痛招了,簽字畫押。

    那江州知府蔡九經曆了這件事,反倒認為黃文炳精明強幹,更加器重他。隨後差神行太保戴宗上京到太師蔡京府上通報,這戴宗在路上正好被朱貴藥翻,又一起上了梁山,有晁蓋吳用等一起商議解救之事。後來,梁上眾好漢在江州劫了法場,將宋江和戴宗都救了出來。

    劫法場之後,宋江對數十位日後的梁山頭領、當時的恐怖分子說了些情真意切的言語,邀請他們上山,還說尊重他們的意願,李逵卻跳起來說:“都去,都去!誰敢不去的,吃我一鳥斧,砍成兩段就是了!”

    宋江埋怨他莽撞,其他漢子知道劫法場是官司不能容忍的,隻能上山,於是眾人歡歡喜喜上了梁山,都做了占山為王的逍遙頭領。

    上山之後,宋江想起還有老父大哥在家鄉,安危不保,於是迴去找他們,不想因緣際會,在還道村受了九天玄女三卷天書,才和父兄一起上了梁山。宋江找來父兄,感觸了入雲龍公孫勝,要去薊北找老娘,眾人下了梁山去送公孫勝。

    這時,黑旋風李逵卻突然在關下放聲痛哭,宋江問時,李逵說:“你們都去找爺娘來快活,隻有我娘,還在村裏受苦。”晁蓋便同意差人陪李逵去接老娘,但宋江怕他魯莽出事,不同意他去。

    一看到這宋江不同意,李逵當時就火冒三丈。別看李逵似乎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平時動不動就要舉著斧頭叫人“吃我一鳥斧”的粗人,也粗中有細,往往能在貌似魯莽的話語裏一針見血。而且,李逵確實是個孝子,聽到宋江不準他迴去接老娘,他心中頗為窩火,反駁說:“你的老爹就要接上山來快活,我娘就應該在村裏受苦?哪有這樣的道理?真是氣死我了!”

    宋江聽了這話,也不生氣,隻說:“鐵牛兄弟,不是不讓你去,隻是要依我幾件事?”

    李逵問道:“什麽事?”

    宋江說:“第一,路上不能喝酒;第二,你自己悄悄接了老娘就迴來;第三,板斧不要帶了,太打眼。”

    李逵嗬嗬笑道:“這些都是小事,都依了哥哥你就是。”

    宋江突然想起武鬆,又想到李逵的脾氣,於是突然想到用激將法來激他。想到這些,宋江對著李逵微微一笑,這一笑,倒讓李逵心中不自在,於是問道:“哥哥你為何對著我發笑?”

    宋江說:“我想起了我那武鬆兄弟,覺得有些話要對你說。”

    李逵很詫異:“武鬆?不就是那個打虎的家夥嘛。想起他倒有話對我說?”

    宋江語重心長地:“是啊。想那武鬆兄弟,不但功夫好,脾氣大,胸襟也廣闊,腦子冷靜,確實了不起啊。鐵牛兄弟你本事好我知道,但是你就是沒有我這武鬆兄弟冷靜,遇事就容易惹禍。”

    李逵一聽,心裏就不爽了:“打虎就算本事大?腦子冷靜……那我倒的確沒有這樣的本事……不過腦子冷靜有鳥用,吃我一鳥斧,再冷靜的腦袋也給他砍個稀巴爛。”

    宋江嘻嘻笑著說:“鐵牛兄弟,既然你都承認自己在這點兒上不如別人,為何又強詞奪理說這些都沒用呢?這不像是男子漢的作為嘛。”

    李逵一想,覺得宋江說得有道理,於是低著頭說:“好吧,我會聽哥哥的,不管是遇到什麽鳥事,鐵牛我這迴都冷靜他一迴。”

    宋江聽了心中稍安。既然李逵都答應了條件,宋江就算心中依然擔心他惹事,也隻能硬著頭皮答應讓他迴去接老娘了。這下李逵三兩下收拾好,帶了一把刀,一小袋銀兩,趁著下山前喝了兩大壺好酒,然後對眾人拱手別過,便下了梁山,過了金沙灘,徑直到了丘陵地上,輕快前去。

    李逵走後,宋江和晁蓋說,李逵魯莽,路上終究要惹事,還是派幾個兄弟去接應一下才放心。晁蓋同意,說朱貴和李逵是同鄉,對李逵知根底,照應起來也更順手。宋江同意,於是過去請朱貴走一趟,朱貴便去了。

    這一天,李逵走到沂水縣城,在街上看到宋江、戴宗和自己的懸賞通緝令,發現別人的頭比自己值錢,李逵正要發飆,卻突然被人笑著從後麵抱住。李逵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當時還真吃了一驚,心想這迴真的被人發現啦?迴頭一看,卻是朱貴,朱貴是專門來給他指路的。

    經朱貴提醒,李逵便徑自往家裏走。這天天色微明,從路邊潮濕的草蟲中竄出一隻白兔,在前麵跑。李逵趕著後麵追,心想,這畜生今天來和我玩耍。再往前麵走,隻見前麵斜坡上滿是入雲的遒勁大樹,如蒼龍探爪,如白雲出岫,奇形怪狀,各有特色。樹叢染上濃重的秋霜,大片的霜葉正紅得熱鬧。

    正在看得歡喜時,突然跳出一個黑漢,自稱李逵,持兩把板斧,攔路搶劫,做了個剪徑強人。李逵哭笑不得,三兩下打倒對方,一問,才知道這人叫李鬼,身世也頗可憐,便饒了他性命,但又遇上李鬼的妻子準備害他,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將兩人都殺死,還切下李鬼腿上肉,就著炭火,吃了迴燒烤。

    吃完,李逵將兩人屍首都扔在屋裏,放火燒了草屋,提了刀,直奔家裏去。等趕到家裏時,夕陽如血,漸漸西沉。幾隻鳥兒斜斜地行走在溫暖的落日裏,往太陽落下的方向奔去。

    李逵直奔家門,雙手直推,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李逵跳進屋裏,娘在床上問:“外麵進來的是誰啊?”

    李逵走近去一看,隻見娘親的雙眼都已經下了,坐在床上念佛。李逵忍不住掉了眼淚:“娘,鐵牛我迴家來了。”

    娘親當時直了直身體,嘶啞的聲音說道:“兒啊,你出去好久了,這幾年在哪裏安身?你大哥給人做長工,我們不愁吃穿。娘隻是一直思量你,流淚不止,眼睛就瞎了,現在看不到你了。兒啊,你這一向可好?”

    李逵心想:“梁山落草,娘親肯定不願,隻能說個假話。”於是說道:“娘,鐵牛現在做官了,現在特地來接您去享福啊。”

    娘親喜歡地說:“是嗎?那真是好,我們怎麽去呢?”

    李逵說:“鐵牛背娘到前麵,再找一輛小車推著您去。”

    娘親說:“這樣也好,既然你做官了,等你大哥迴來商議一下,也帶他去。”李逵心想,這哪能等呢?正要背老娘走的時候,哥哥李達卻突然端著飯食進門來。

    李逵見了哥哥,拜下道:“哥哥,多年不見,今日我兄弟終於團聚啦。”

    李達一見李逵,突然就開口罵道:“你這個混賬迴來做什麽?”

    娘親說李逵做了官,迴來接她去享福。李達見過官府通告,知道李逵是被通緝的罪犯,於是當場把李逵做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說完李達放下飯食,出門去了。李逵知道他肯定是去報官,於是放下銀兩,背著老娘就往外走。老娘叫苦不迭,但李逵飛了飛跑,根本不聽他說話。

    李達迴家,看見銀兩,也明白兄弟心思,並真想拉兄弟去見官司,於是和眾人使了個馬虎眼,都各奔家門迴去了。

    兄弟不追了,但李逵心裏還在怕李達帶人來追,於是背著娘親,徑直往亂山深處的僻靜小路上走,天色漸晚,李逵來到了沂嶺之下。李逵知道,翻過山去才有人家,於是趁著夜色,一步步往嶺上走。

    娘親眼睛盲了,自然不知天時,隻是說:“兒啊,給娘找口水來喝。”

    李逵說:“娘,我們要翻過嶺去,找了人家安歇,做飯時去喝水。”

    娘親說:“鐵牛啊,娘午間吃了鹹菜,現在口渴得不得了,喉嚨裏像是有道煙火噴出來,你救救我。”

    李逵說:“我也困了。”

    他把娘親放在嶺頭鬆樹邊一塊大青石上,說:“娘,您現在耐心點兒坐一坐,我去給您找水。”娘親說好。

    李逵聽得遠處有山間瀑布衝下的聲響,循聲而去,過了兩三處小山包,看到了一處溪流,自己喝了幾口,突然犯難了:這水怎麽給老娘帶過去呢?

    遠近看了看,發現遠處有一座小山廟,李逵走到廟裏,見這小廟破敗不堪,蛛網遍布,積塵很厚,顯然已經廢棄很久。走到神像前,卻發現像前有個臉盆大小的香爐,是陶器。

    李逵把這香爐拿到水裏衝洗幹淨,然後灌了一香爐清水,在灌木雜樹中走上嶺頭,來到鬆樹邊的石頭上,沒看見娘親的蹤影。叫了幾聲,也沒有人應答,他心裏焦急起來,往附近尋找了一陣,在草地上看見了團團血跡。李逵一看,心知不妙,身上的筋肉都在發顫,骨頭縫裏都在發涼,順著血跡找下去,卻找到一個大洞口。

    一個老虎窩。

    洞門口,兩隻小老虎正在撕扯一條人腿,李逵一看,不由全身顫抖,罵道:“我請老娘去享福,倒被你們吃了!”

    李逵感到心頭如火燒,提起刀就來戳這兩個小老虎,小老虎張牙舞爪也迎上來。李逵一刀一個,殺了個幹淨,然後鑽進老虎洞裏,悄悄往外麵張望。

    不久那母老虎迴家來,李逵提起長刀守候,母虎一看,把尾巴橫掃過來。李逵看得仔細,當時避過虎尾,一刀刺進老虎屁股裏,母老虎一聲慘叫,當時竄出洞口,從鬆樹邊跳下山澗,死在澗下了。

    李逵本來要去追趕那隻母虎,鬆樹邊突然卷起一陣狂風,望去,林子裏滿眼都是霜葉,如雨滴一樣被卷下,飄飄舞舞落地。李逵突然想起家鄉的諺語,叫做雲從龍,風從虎。

    抬眼望去,隻見一隻老虎跳了出來。那老虎望著李逵猛撲過來,李逵不慌不忙,看著老虎撲來,舉起長刀,刺進了老虎的脖子裏。那老虎不再有任何其他動作,如玉山崩頹,倒在地上,死去了。

    各位讀者想必記得,這最後一隻老虎,原本是破壞了別人幸福美滿的家庭,才來到這兒的。它把原來的虎爸爸趕得遠走景陽岡,最後慘死異鄉,它才鳩占鵲巢,當了兩隻虎兒的後爹來著。

    現在它吃了李逵老娘,被他舉刀殺光全家,也算是報應不爽,冥冥中自有定數。隻是兩隻小虎天真可愛,在人世間也算是初來乍到,到底背負了什麽樣的原罪,要落得橫屍當場的慘境呢?

    殺了一窩四隻老虎,又持刀到虎窩裏找了一遍,卻再也沒有老虎的蹤跡。李逵走得累了,來到破廟裏,睡到天亮,撿了母親剩下的遺骨,在廟後的土堆裏安葬了。

    天亮時,李逵走過嶺上來,隻見幾個獵戶正在埋夾子和弩箭,見到李逵一身血汙的樣子,都很吃驚,便問道:“你這個人,怎麽敢這樣獨自過山來?”

    李逵剛死了娘,不是很高興,便問道:“為什麽不能自己過來?”

    幾個獵戶說:“山上有一窩老虎,你不怕它們害了你性命?”

    李逵說:“我剛剛殺了它們。”

    幾個獵戶驚奇地叫道:“你一個人真的能殺了四隻猛虎?這教人如何能相信呢?”

    李逵懶懶地說:“信不信隨你們,大爺我還要趕路呢。”

    獵戶們說:“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就太感謝你了。”一群獵戶幾聲唿哨,一霎時,都聚攏來,跟著李逵到了山上,果然找到了四隻老虎的屍體。因為打不到這些老虎,數十名獵戶經常吃縣太爺的板子,整天叫苦不迭,十分煩惱,現在看到這些死虎,心情霎時明朗起來,似晴空萬裏無雲翳,用繩索把死虎綁好,抬了起來,和李逵一起到縣裏請賞。

    這李逵死了母親,心裏苦惱,又有宋江的幾條警戒在心,本來不會出去惹事,但他是個簡單粗笨的人,見了大家熱鬧地為他請賞,便忘記了自家是誰,還真想跟著他們去請個大賞迴來,頭腦一下便昏了。這天,李逵和大家來到沂水縣衙,縣太爺坐在堂上對李逵問道:“敢問堂下打虎壯士姓甚名誰?是何方人士?”

    李逵心想:“我要是說了自家姓名,他還不早叫人把我抓了起來?”於是撒了個慌,對縣太爺說:“俺就是城東的張大。”

    這個名字太平常了,縣令並未在意,於是叫人重賞了李逵,並派畫師給他畫像,將幾隻老虎的樣子一起畫了上去,李逵的樣子十分威猛,似乎鍾馗再世。也虧得這縣太爺並不知道李逵容貌,否則怎能將這樣一個忤逆要犯當作殺虎功臣來對待呢?

    縣太爺以為李逵是張大,呈報到州府,州府的官爺心想:“我管轄的地界除了這樣的英雄,如果推薦給朝廷,豈非是大功一件?”這樣一想,這些官爺就把此事逐級上報,最後居然傳達到了道君皇帝趙佶手上。

    道君皇帝心想:“現在天下不太平,賊寇四起,這個張大居然能夠以一己之力殺死四隻猛虎,必然有過人本事。我朝出了這樣的英雄,如果不能好好加以利用,那就是我這個皇帝無道失德了,所以一定要把這個人找到,並招攬過來為我所用。”一邊這樣想,道君皇帝一邊給臣下頒發了一道旨意:“誰能將這個張大勸來為國出力,朝廷必定重賞。”

    聽到這個消息,臣下們都忙翻了天,但消息比官員們的行動更快,大家都知道這個張大即將成為皇帝眼前的紅人,於是想方設法知道關於他的一切。藝術界也立刻行動起來,想找李逵當模特作畫的人太多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很快,“張大”一舉殺死四條猛虎的新聞就飛遍了大江南北,讓孱弱的宋國舉國振奮,道君皇帝也頗為得意:這樣一個猛士居然也能讓國家為之一振,看來的確不簡單,應該拉攏過來。

    此時,宋江知道事情不對,便派人將李逵帶迴了水泊梁山。軍師吳用更是因勢利導,在《水泊梁山》新聞周刊上,以5個整版的規模,集中報道了“張大”的先進事跡,水泊梁山的官方報紙配合大宋王朝媒體的報道,這是極為罕見的。在“張大”的事跡之後,周刊上又刊登了李逵的手繪畫像,並隆重介紹了他的生平。最後,《水泊梁山》周刊得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結論:張大就是李逵。

    看到這則消息,不但沂山縣太爺懵了,他的上司們也都懵了,但更懵的是大宋皇帝趙佶。趙佶平日溫文爾雅,但這次卻對著太尉高俅怒罵,責成他一定要將此事調查清楚。梁山叛軍高層很快得知了這一情報,叛軍的領袖晁蓋和宋江等議定,將以淩厲的宣傳攻勢來直接打敗朝廷的傲氣。

    一周以後,《水泊梁山》新聞周刊繼續炒作張大和李逵的新聞,讓大宋朝廷在全國臣民麵前丟盡了麵子。後來高俅和屬下想了一個法子,征求道君皇帝同意後,他們立刻就實施了。

    再一周後,大宋《開封時報》披露新聞,在古都西安,一個叫鄒老虎的人一舉打死了五隻老虎,硬生生比反賊李逵多打死一隻。這樣一來,朝廷的麵子保住了。

    事後,據當地的動物專家鑒定,這些老虎都還是華南虎,那是我大宋特有的虎種,給華南虎命名並宣布獨自擁有這種珍稀動物,使大宋朝廷在列國之中顯得很有麵子。朝廷覺得這件事足以將梁山賊寇比下去,於是精心策劃了一場新聞秀,還決心把這場秀做成功。於是,《開封時報》花大力氣捧出了有關鄒老虎和華南虎的新聞。

    鄒老虎和官員請出大宋第一號畫師張擇端的弟弟張擇正——據說是另一個天才畫家,擅工筆肖像,過去給鄒老虎的五隻死老虎畫了像。從不同的角度畫了幾幅畫像,栩栩如死虎,微妙見豪端。

    幾天以後,這幾幅死虎畫像被堂而皇之刊登在《開封時報》、《汴京日報》等京城主流大報的醒目位置,在全國引起廣泛關注,連四方蠻夷之邦也被這件事吸引了目光。

    張擇正在因為幾幅死虎畫像,也著實大大提高了知名度,這一來,急劇地膨脹了他的創作欲望,三日之後,一百單八幅連環畫在《汴京日報》上刊登,題為“鄒郎殺虎”,四個字,簡單明了,殺氣騰騰,迅速吸引了讀者眼球,《汴京日報》的發行量噌噌噌直往上竄。

    這下《開封日報》可急紅了眼,趕快高價向張擇正購買連環畫刊登權,第二天開始,連續六日,每日刊登18幅,讓當時有誌於在畫壇闖出名堂的小青年們急紅了眼,每天一早就上街購買《開封時報》,珍藏張擇正的連環畫,《開封時報》迅速站穩了腳跟。

    如此火借風勢風助火威,事情越搞越大。幾日後,《水泊梁山》新聞周刊主筆、聖手書生蕭讓在周刊上撰文指出,宋朝兩家報紙登載的是假新聞,因為死虎有死虎的形態,見過死虎的畫作和憑想象畫出的死虎是完全不同的,要命的是,蕭讓居然發現了一幅多年前發行的華南虎年畫,把那隻老虎的腦袋去掉,畫成個死虎的樣子,就成了張擇正的虎圖。

    蕭讓在《水泊梁山》新聞周刊封底得出結論:《開封時報》和《汴京日報》在製造假新聞,而虎照門的直接主角就是鄒老虎和張擇正。後麵還配發了周刊對民間打虎英雄和梁山殺虎英雄李逵的專訪,著重描述了死虎的種種特征,兩人都表示,張擇正的死虎是假虎。

    這下就炸鍋了,但事情卻向著出人意料的方向發展:開封知府兩日後攜手下林業官員和畫院的頭頭們公開露麵,向鄒老虎和張擇正每人發放獎金兩千兩白銀,還聘鄒老虎為開封府獵人協會名譽副會長,聘請張擇正為開封畫家協會副會長。

    為了配合開封市政府,鄒老虎和張擇正隨後接受報紙采訪時稱,他們可以拿腦袋來擔保,鄒老虎確實殺死了五隻華南虎,而張擇正是看著這些老虎畫的像。《開封時報》還高調報道了鄒老虎和張擇正獲得獎金和晉升官位的新聞,這在江湖和民間引起了廣泛議論,不是竊竊私語,是軒然大波。

    一周之後,《水泊梁山》新聞周刊做了整整24個版的專題,題為《什麽樣的老虎才是真的死老虎?》。在大量生動的圖片和翔實生動的文字解釋裏,該周刊集中了大宋和鄰國有名望的畫虎專家共37位,將各種各樣的死虎形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在這個專題的最後,《水泊梁山》新聞周刊的主筆吳用先生的提問振聾發聵:看了如此多的真老虎,大家對鄒老虎就有什麽看法?假虎歟?真虎歟?

    這樣的報道一出來,不啻是一把尖刀紮在大宋朝廷的心頭。道君皇帝當然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對此他頗為震怒:堂堂朝廷,怎能被小小梁山反賊玩弄於股掌之上?這下,太師蔡京、太尉高俅和其他大臣都忙得不可開交,連放屁都是摻在走路途中解決了。

    幾天後,以蔡京為首的官員集團終於下了決心:萬不得已的時候隻能壯士斷腕、丟車保帥,為了保住開封府的部分官員,有必要把張擇正和鄒老虎這樣的冤大頭推出去了,他們就是擋箭牌。在某些官員們地位不保的時候,這兩個蠢蛋也炮灰的首選對象。

    又過了兩天,道君皇帝的欽差大臣出來了,他是誰呢?當然是德高望重的蔡京蔡太師!蔡太師一出,天下都屏聲靜氣,看太師到底會代表朝廷出什麽招數。果然,太師出來首先向天下出示了道君皇帝的聖旨。

    皇帝在聖旨中責怪官府辦事不力,被幾個小人蒙騙,讓天下百姓失望,讓皇帝失望,也讓趙宋皇朝列祖列宗失望。天下小百姓一聽,覺得這皇帝還是很好的,不管怎樣,他一個人管不到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不能怪皇帝。

    蔡京隨後下令把張擇正和鄒老虎都抓了起來,被抓進牢房的第三天清晨,牢頭們發現張擇正和鄒老虎兩人死了。《開封時報》和《汴京日報》的記者們都到牢房裏現場查看,看上去,張擇正和鄒老虎像是生活在絕望裏,最後用腦袋猛撞鬧房的石牆,才腦漿迸裂而死。

    很多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蔡京太師的手段,人們都說,天下總算還有能人。在開封府和整個大宋朝廷,早已經沒有包拯那樣的青天大老爺了,所以蔡京可以為所欲為。

    隨後,蔡京又雷厲風行地處理了11名官員。

    數日後,朝廷稱此事的罪魁禍首隻有鄒老虎和張擇正,於其他人毫無關係。

    在太師的霹靂手段下,小百姓們都覺得,這梁山上的人確實是明白人,但皇帝也還是能派出能人來斬妖除魔的。這件事處理完畢,蔡京托人在皇宮大內放出口風,那就是民間對皇帝的評價,皇帝必將聽到這樣的意見。蔡京是老手,也知道這樣的風聲應該怎麽放,人們都這樣說:皇帝還是好的,主要是下麵那些無能官員貪官汙吏壞了皇帝的法度。

    道君皇帝聽了,對蔡京的處置甚為滿意,下令此事到此為止。於是,鄒老虎事件在大宋朝廷內部的追查戛然而止,隻是民間依然議論紛紛,沒有停止。

    事件宣告結束的那個星期,吳主筆在《水泊梁山》新聞周刊上發表署名評論,對“鄒老虎事件”進行總結和清算,其文如下:

    虎畫事件僅僅是鄒老虎和張擇正所謂嗎?

    吳  用

    最近,朝廷處理“鄒老虎事件”的結果出來,想必大家都很有看法。張擇正和鄒老虎兩人,用想象的畫麵來捏造鄒老虎殺死五隻老虎的新聞,此事已經得到證實,二人造假被抓,後來居然橫死監牢。十一名官員受到朝廷處理。

    在《水泊梁山》新聞周刊以詳盡證據剖析五隻死虎的破綻後,天下民眾都已經知道鄒老虎是假老虎。但是,大宋臣民更想知道,這樣一處“鄒郎殺虎”的好戲有怎樣不可告人的秘密?除了這兩個可憐兮兮的演員之外,那些製片人、監製、導演和編劇又將受到怎樣的正義製裁?

    但結果是令人失望的:以蔡太師為首的官僚係統,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宣稱“罪魁禍首是張擇正和鄒老虎兩人,與其他人毫無關係”。這樣說來,整個創意、籌劃和演出都是鄒老虎和張擇正兩人在行動,從《開封時報》和《汴京日報》的管理者,到開封府的官員,似乎都是上當了,都受騙了,都被他們二人的演技給蒙蔽了眼睛。

    真是一處活生生上演的好戲。

    11名朝廷官員被處理,但是假虎畫事件與他們完全沒有關係,那麽,他們被處理的理由是什麽?違反工作紀律嗎?是的!違反朝廷的工作程序嗎?當然!他們都沒有責任,那麽,他們被處理的原因是什麽呢?難道是“為受騙承擔責任”嗎?

    他們都是被警告、記過,這樣的懲罰都是“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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