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三拳兩腳,於大醉中打倒蔣門神,替施恩奪迴了快活林,一行人等歡喜無限,大肆慶祝。讀者諸君容王生贅言幾句,請看這武鬆醉打蔣門神之事,雖然打得痛快淋漓,但可有絲毫正義性?

    答案是否定的,武鬆幫施恩打蔣門神沒有絲毫正義性質。

    春秋無義戰。武鬆打倒蔣門神,不是正義打倒邪惡,也不是好人打倒了壞人,說白了,這隻是此地黑幫團夥之間的一場小型火並,目的不過是爭奪地盤。其實隻需要派出所出麵,就可依法將蔣門神和武鬆一幹人等都拘留起來。

    武鬆曾是一個單純老實、忠厚可愛的年輕人,在他墮落為一名黑道恐怖分子的路上,醉打蔣門神是標誌著這種轉變的關鍵一筆,盡管在天下第五才子書《水滸傳》中,施耐庵老先生在此濃墨重彩加以渲染,但任憑老先生他筆底生花,洋洋萬言,也無法改變這件事的本質。

    仆人們安排了車子,送走了蔣門神的小妾春玉,又叫了幾個人去請快活林地盤上為首的那些豪傑,都來快活林,與施恩相見陪話。好酒打開,好肉上桌,眾人席地而坐。

    武鬆護著施恩,坐了以前蔣門神坐的那把交椅,各人麵前都放了大碗,眾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施耐庵先生在《水滸傳》中透露的絕密消息說,酒過三巡之後,武鬆端起酒來,對眾人發表了一番談話:

    “眾位高鄰在座,小人武鬆在陽穀縣殺了人,被刺配到這裏,聽人說快活林酒店原是施恩自家營造的,不料卻被這蔣門神倚仗豪強給奪走了。你們眾人聽好了,我和施恩並無什麽瓜葛,隻是我愛打天下這等不明道德的人。本來,我拔刀相助,若打死了蔣門神,隻是除了一害,但看在大家夥麵上,我饒他一命,讓他去外地,不準再迴來。如果他不願離開,這景陽岡上的老虎便是他的前車之鑒。”

    眾人一聽,嚇住了:原來他就是景陽岡打虎的武都頭武鬆?!

    這打虎英雄的名頭,還是很有些震懾作用的。事實上了,明眼的讀者很快就可以看出來,武鬆這番講話是站不住腳的。

    首先,施恩以前隻是對武鬆講,快活林由他來收保護費,眾家在他的“保護”下做各種合法或非法的生意,並無“施恩自家營造快活林”這等說法,到武鬆這兒就有了這說法,他當然是在為自己打蔣門神找一個正義的立場,畢竟,做事情要講究個師出有名。

    他和施恩並無瓜葛之說,就是要讓自己的立場更穩當,但施恩好吃好喝款待他那麽久,吃人嘴短,要撇開這層關係談立場,就不容易了。武鬆說,他從來都愛打天下不明道德的人,那就錯了,蔣門神是黑社會老大,這施恩隻不過是另一黑社會老大,兩人相爭,到底是誰不明道德,根本就是筆糊塗賬,說不清楚的。

    其實,蔣門神接手快活林以後,此地的豪傑們並沒有怨言,可見他不一定比施恩“保護”得差。

    但人已經打了,成王敗寇,沒什麽好說的,所以不光快活林這班豪傑默認了這個說法,連蔣門神也忍氣吞聲認栽了,不敢說半個不字。

    施恩大搖大擺上前,清點了所有物事,便將酒店接管了過來。那蔣門神鼻青臉腫,滿麵盡是羞愧之色,對著武鬆和眾人拱手作揖,非常有禮貌。隨後帶了些隨身物品,叫了一輛小車,起身消失在快活林邊的樹林裏。蔣門神沒有迴頭,在他身後,迴蕩著武鬆施恩一夥狂放無羈的笑聲。

    當天晚上,施恩邀請武鬆和各位豪傑,到孟州城內最大的風月場所玉春閣,包下全場,讓這些如狼似虎的漢子們吃飽喝足玩樂盡興。盡興之後,武鬆倒頭睡下,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

    施老頭聽說武鬆打敗蔣門神,替兒子奪迴來快活林酒店,歡喜得緊,於是親自騎馬,來向武鬆道謝。快活林附近地界上的人,也都知道了武鬆的名頭,紛紛前來巴結他。

    施恩的買賣比以前更好,獲得的利錢和孝敬也比蔣門神之前更多。武鬆幫他掙了這口氣,施恩對武鬆也是再生父母一樣敬重。

    “快活林中重快活,惡人自有惡人磨”。施耐庵先生在此用了這兩句很經典的話來評價這一迴故事,極為精當,特轉錄於此,以饗讀者諸君。這裏道明兩點:一、快活林終於解放了。事實是否如此,王生不清楚,讀者自有公論。二、蔣門神和武鬆都是惡人,隻有本事高低,並無好壞的區別。

    快活林裏的快活日子倏忽易過,轉眼過了一個多月,炎熱漸退,金風玉露去暑生涼。武鬆天天和施恩等一夥黑道朋友在一起鬼混,雖尚未被酒色傷身,但生活卻是安逸奢華。

    這天,施恩正在和武鬆說話,門前突然停下幾匹馬,下來幾名軍士,上門來問:“請問景陽岡打虎英雄武鬆武都頭在嗎?”

    武鬆抬頭問:“你們是何人?”施恩認得那是他爹的上級、孟州守禦兵馬都監張蒙方的親隨人員,於是問道:“你們找武都頭有何事?”

    幾人說:“都監相公聽說武都頭英雄無敵,特地差我們來請他去相見,有均帖在這裏,請過目。”

    施恩拿過來看了,確實是真的,心中尋思道:張都監是父親的上司,武鬆又是新來的囚徒,他們都歸張都監管,沒辦法,隻能讓他去了。

    施恩心下這樣決定了,便客氣地對武鬆道:“哥哥,這幾人都是張都監處的公人,今天來叫你前去見張大人。他們事前並未招唿,現在突然來說此事,而且連給你的馬都備好了,哥哥你意下如何?”

    武鬆心裏想,現在孟州城不知道我武鬆的還有幾人?就算去了,難道他們還敢悄悄下藥,謀了我性命去不成?便說道:“去就去,我就走一趟,看他們到底有何話說!”施恩也同意了。

    武鬆換了衣裳,帶了個隨從,上馬隨眾人往孟州城裏去。

    馬蹄輕快,不多時就到了張都監家門前,武鬆下馬,跟著兩名軍士,直接到前廳去見張都監本人。張都監在廳裏,看見武鬆過來,遠遠地便大聲欣喜地叫道:“哎呀呀,早就聽說你打虎英雄的大名啊,大家都說你英雄無敵,敢與兄弟同生共死,真是好漢子啊。我這軍帳前正缺一得力之人聽用,不知你肯不肯跟著我,做我的親隨?”

    武鬆一聽,心中很激動,首先,他根本沒想到這都監大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曉得自己的事跡,還親自叫人去把自己請到帳下,想收在帳前聽用,這難道不是件很激動人心的事情嗎?!

    武鬆當即跪下,滿口稱謝道:“小人隻是個牢城營內的囚徒,如果能蒙大人抬舉鞍前馬後跟隨,當真是小人的福分,武鬆在此謝過大人。”

    張都監很欣喜,舉動很是誇張,就似得到了一顆稀世夜明珠一般,當下叫人取了酒食果品款待武鬆,隨後親自賜酒,將武鬆灌得大醉。隨後就在前廳收拾了一間偏房,讓武鬆在此安歇。

    第二天,又叫人去施恩處取了行李過來,讓武鬆在此住下。一日三餐,張都監都叫武鬆一起享用,武鬆穿堂入室,並無絲毫不自在,就似張都監的家人一樣自由自在。張督監還叫下人為武鬆定做了秋衣。武鬆看在眼裏,心中也很是歡喜,尋思道:這張都監看來真是一心要抬舉我。

    又過了幾天,武鬆見自己總是和張都監寸步不離,又沒功夫去找施恩和快活林附近眾豪傑,心中還是頗為愧疚。武鬆在張都監處,裏外順暢,上下見愛,收入自然猛漲,武鬆買了個柳條藤箱,將別人送的金銀財帛和綾羅綢緞等物都裝好起來。

    時光如水,倏然而逝,轉眼到了八月中秋時節。天上乳雁鳴聲悲涼,院內梧桐葉落,殘柳枯荷頗為動人。這天,張都監在後堂鴛鴦樓擺下了筵席,專來慶祝中秋,派人請了武鬆到筵席上喝酒。武鬆進了筵席,見張都監的家眷都在席上,喝了一杯酒便要退出,被張都監誠信挽留,當時就留在樓上。

    喝了許久,這武鬆漸漸醉了,忘了禮數。這時,來了一個張都監心愛的丫鬟,小名兒叫做玉蘭,出來唱一小曲。那玉蘭櫻桃小嘴,柳葉彎眉,目映秋水,纖體婀娜。

    張都監指著玉蘭說:“這裏沒有外人,隻有武都頭在此,他是我的心腹之人,你唱一支與中秋相對應的曲子,叫我們聽聽。”這玉蘭手上拿著象牙板,向眾人施禮,當下唱了個東坡學士的中秋詞《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唱完了,眾人叫好,玉蘭道謝,然後立在一邊。張都監說:“玉蘭,你給眾人敬酒吧。”玉蘭依次敬酒,敬到了武鬆,武鬆頭也不敢抬,取了酒,對著張都監和夫人致意,然後一飲而盡。

    張都監問武鬆:“你可有妻室?”武鬆答道:“小人尚未婚娶。”張都監說:“那好,玉蘭很是聰明伶俐,尋常女子知道的活計她樣樣都能,如果你不嫌她出身低微,就在這些時日,選個好日子,把玉蘭嫁給你做妻室如何?”

    這武鬆一聽,斜眼偷瞄了玉蘭幾眼,心下大亂,腦袋裏當時就一陣眩暈,起身對張都監拜了兩拜,口裏道:“小人是什麽身份,怎敢讓大人如此費心抬愛?真是折殺小人了。”

    張都監笑著說:“我言出必行,你不用推脫啦。”當時又喝了一陣酒,武鬆怕失了禮節,在酒勁兒上來之前就拜謝了張都監,迴到了房裏,脫了衣裳,在月亮下練了幾路拳腳。

    此時,約摸到了三更時分,武鬆進了房裏,正準備脫衣睡覺,忽然聽見後麵房屋裏有人大聲喊抓賊,武鬆聽了,立馬就彈起來,手上提了跟棒子,就往後堂裏麵趕來。

    正在往前奔跑的時候,武鬆迎麵撞上了那個唱歌的玉蘭,玉蘭慌慌張張地對他說:“剛才有個賊,跑到後花園裏去了。”

    武鬆一聽,二話不說,提了棒子就趕到後花園,找了一圈沒找到,一轉身,正準備出花園,突然被一條板凳絆了一交,一群壯漢衝出來,嘴裏叫著抓賊,一條麻繩就把武鬆捆了起來。武鬆急忙喊叫:“是我!你們認錯了,我是武鬆!”

    這些壯漢根本就不聽他辯解,直接往堂上提,張都監坐在堂上,高聲喊道:“帶上來!”

    這群漢子走一步打武鬆一棍,一直打到張都監麵前,武鬆高叫道:“我不是賊人,我是武鬆。”張都監仔細看了武鬆,突然臉色泛青,大怒叫道:“你這個賊性不改的畜生,老子一心抬舉你,你倒做出這種勾當來報答我?”武鬆說:“大人,武鬆出來抓賊,怎麽反倒成了賊,我從不做這等勾當。”

    張都監聲音輕下來,說:“就算你說的是真話,你們到他房裏去搜,看看有沒有什麽贓物被藏匿在房內。”武鬆聽了這話,情急中想,張大人還是個是非分明的人,知道沒有贓物不能亂說我是賊人。於是,幾名軍士押著武鬆,來到了他住的房間,把箱櫃全都打開,也打開了他的那個柳條藤箱。

    結果,上麵擺著些衣服,下麵居然全是金銀飾物,赫然就有這次失竊的贓物二百餘兩。眾人看了,一齊起哄,說這武鬆真是人麵獸心,連自己恩人的東西也偷。

    武鬆看了,驚得目瞪口呆,口中大叫冤屈,心中方寸大亂,卻還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張都監“聽說”在武鬆房內搜出贓物,氣得大罵,便叫人把武鬆押入牢房內收監。武鬆一直在叫冤,但是哪裏有半個人肯聽他說話。張都監連夜去孟州城內的知府大人家說明情況,又差遣手下上上下下都用錢打點一番,終於按照自己的心思將一切安排妥當。

    第二天,武鬆被帶到知府大人麵前,案上已經陳列了武鬆的罪證和張都監呈上的文書。這知府大人把文書拿到手上,裝模作樣看了一迴,又將那些贓物拿在手上端詳了幾番,然後喝令手下將武鬆綁緊,又將一大堆恐怖的刑具在武鬆麵前一一陳列。

    武鬆正要開口分辨,這知府大人突然一聲大喝:“原來你本就是個囚犯,怎麽可能不做賊呢?本官看來,一定是你見財起意。”話音才落,手上丟下令牌,叫那獄卒拚命打來,這武鬆挨打不過,隻能屈招了。錄供畫押完畢,獄卒就把武鬆帶到大牢裏關起來。

    直到現在,武鬆心頭終於明白了,是張都監安排了這個圈套,就是故意來坑害他的。武鬆心頭暗暗發誓,一旦能出得大牢去,一定要找這張都監報仇。哪知這些獄卒都知道他的名頭,怕他跑了,根本就給他任何活動空間,就算在牢房內,也將他綁得緊緊的,動都動不了。

    那邊施恩聽說了這件事,慌忙跑迴家和老爹商量。施老頭還是很講義氣的人,他說:“武鬆是為我們的事,才遭了張都監算計,當然要為他的性命做些打算才好。”施恩馬上使了數百兩白花花的銀子,買通了管牢房的康節級,又買通了做法律文案的葉孔目,處處盡力為武鬆性命周旋。

    施恩通過自己收買的這些人,終於弄清了武鬆被陷害的緣由。原來,事情都是張都監和蔣門神的後台老板張團練在搗鬼,這張團練一直是施恩他老爹的對頭人物。聽說武鬆被下獄的時節,這蔣門神正好就躲在張團練家裏,正是張團練使錢買通了張都監,最後才想出了這條毒計,一舉將武鬆陷害成現在的慘狀。

    正是葉孔目從中周旋,這武鬆最後被輕判,先下在牢裏等最後宣判。施恩等人在康節級的引領下,經常也能進去看到武鬆。

    不料蔣門神打聽到了這事,隨後便去告訴張團練,這張團練便去告訴張都監,張都監就去使銀子,慫恿知府大人看緊些,往重裏判。

    葉孔目知道了武鬆被陷害的前因後果,經常有意無意地在知府大人麵前說明些情況,那知府是個貪官,拿了張都監的錢,確實還是為張都監辦事,但聽了葉孔目的話,才知道自己做了冤大頭:別人拿大錢,自己拿小錢幫別人害人,當下心裏就涼了,也懶了,根本不在這件事上熱心。

    武鬆的境況慢慢有所好轉。

    偷拿主人家東西之說已經坐實,無論如何都得有個結果。武鬆在牢裏挨了好久,終於有一天,牢門大開,有人來到他麵前。武鬆當時抬頭去看,發現陽光正要從來人背後出現,射進自己的眼睛,所以看上去來人全身裹挾這金燦燦的光環,根本看不清他的麵貌。

    武鬆好些日子沒看見過這麽好的日光了,忙迴頭揉了揉眼睛,再看時,眼前隻有兩個獄卒,對著他叫道:“武鬆,知府大人要提神你!”

    武鬆聽了,默不作聲,站起來,就著枷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並不需要獄卒們催促。

    堂上,知府大人當堂開枷,然後,葉孔目開始宣讀供詞和判決書。那知府給武鬆定了個偷竊主人家財物之醉,但兩百兩銀子對這些人來說,並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所以當堂判定打二十棍,然後刺配恩州。當然,偷竊的贓物就此還給張都監了事。

    隨後,便差了幾個公人,在孟州衙門內便開始履行這二十棍的“承諾”。事了以後,便讓武鬆帶了鐵枷,起身出發。因為施恩和他老爹在後麵使錢,武鬆挨了二十大棍,身上並無大礙。

    當武鬆全身輕鬆地走出孟州城時,施恩父子和武鬆等人都是一幅輕鬆心情。也還有些人有不同感受,首先一個就是張都監,他心中害怕,因為像武鬆這種人,要麽和他做朋友,如果做敵人就應該整死他,一旦你不能弄死他,就等著他來弄死你吧。這種將要被人弄死前的等待,當然是不好受的。不過,他看看手下有那麽多正規軍士拱衛,心中很踏實,不相信武鬆能拿自己如何。

    另一個不好受的,是蔣門神,他原本指望這下讓武鬆上西天,但事與願違,心中舊仇新恨一齊湧上來,當然更不是滋味,隻能狎妓飲酒聊以解憂。

    還有一個人,是玉蘭,畢竟她留給了武鬆太多的印象。在武鬆那兒,她是差點兒被許配給他的女人,沒想到卻是騙得自己最慘的大騙子一個,這讓誰能接受?別說是武鬆那樣性烈如火之人。

    武鬆帶了行枷,和兩個押解人員出了孟州城,出城門才兩三裏路,是一道斜坡,坡上多有些鬆柏刺槐之類樹木,遒勁參天,是一片可以躲得強盜的去處。剛到這坡邊,林子裏突然跳出幾個人來,兩個押解人員嘴裏當時就驚叫一聲:“哇靠!”心道這下糟糕,來了強盜。

    不料仔細看時,卻發現這人對自己幾人都是彬彬有禮。旁邊武鬆已經站定,眼睛裏是鎮定淡然的笑意,這時,武鬆已經沒有了在狗屎梁、黑馬書院和少室山中嶽寺時的年少輕狂之態。這平靜的大將氣度,讓來人看了頗為折服。來人正是快活林的老板,金眼彪施恩。

    武鬆再定睛一瞄,目光裏的那點笑意已經沒有了,代之以憤怒的表情。原來,施恩又用紗布包著頭,手臂也纏上了紗布。武鬆問:“不見你也還沒幾天啦,你怎麽又落得這幅模樣了呢?”

    施恩說:“哥哥你不知道啊,自從小弟與你在牢裏悄悄相見了幾迴之後,那知府知道了。後來張督監也知道,便使人在牢門上守著,一看見我,便去告狀,後來小弟就不能再進來看哥哥你了。有一天,小弟正在快活林裏喝酒,哪知這蔣門神突然帶著一幫子人竄了過來,將小弟我一頓暴打,揍得我鼻青臉腫,然後又奪迴了快活林的店麵,當初哥哥你讓他做的那些事,他又原樣讓小弟我又做了一次。後來,小弟我一直在家裏養傷,隻是經常叫人去打聽哥哥你的消息,今天聽說你被刺配出去,便準備了幾件衣服,煮了兩隻鵝,在這兒等著和哥哥你話別。”

    武鬆笑一笑說:“哈哈,施恩老弟啊,沒想到你也來做這些小兒女態啊。”

    這施恩叫人在路邊的草地上鋪了席子,請武鬆和兩個押解人員都坐下,一起吃肉喝酒,武鬆當時就坐下了。倒是那兩個押解人員,看著這一切,眼睛裏洋溢這一片一片的邪光,聽了邀請不但不理睬,反而惡狠狠地說了話:“武鬆是個罪人,吃了你們的酒食,被官府追究起來,我們吃罪不起!你如果怕被人打,可以先到一邊去。”

    施恩是名利場上的老手,一聽這話,馬上覺得不對頭,便叫下人拿了十兩銀子,送給這兩個押解人員,哪知對方並不接受,隻是一個勁兒地催促武鬆上路。施恩見不行,便倒了兩碗酒,請武鬆吃酒,然後將一個包裹拴在武鬆腰上,又把兩隻鵝掛在他的枷鎖上。

    臨走前,施恩低聲對武鬆說:“哥哥這包裹裏有些碎銀、錦衣,還有兩雙麻鞋。但是提醒哥哥一點,這兩個公人似乎不懷好心,你要小心在意。”

    武鬆點頭說:“嗯,這個你放心吧,我會留意的。他們就算都來害我,我也不怕他們。”施恩當時對著武鬆彎腰一揖,流淚離去了。

    隨即,兩個押解人員便和武鬆一起上路了,兩人卻三步一迴頭,五步一轉身,走一陣之後,還要站到高地上去往後麵看。好一陣,兩個押解人員互相擠著嗓子說道:“他們沒有一個人跟過來!”武鬆一聽,心裏就明白了:這兩個鳥人原來是在打我的主意。便冷笑道:“你們兩個王八蛋,老子不來找你們晦氣,你們倒是活到頭了,敢來太歲頭上動土。”

    且說這宋時孟州的行枷是頗為奇特的:它將犯人的右手固定在枷鎖上,但卻讓其左手能自由活動。所以武鬆一邊走,還能一邊用左手撕下那煮熟的鵝肉來大快朵頤,走了沒幾裏路,這兩隻大肥鵝已經穩穩當當地落肚了。

    中間走過幾座丘陵,到離開孟州城約有十裏左右時,前麵是一道不甚險要的關隘,像兩道門,將前去的路鎖成了一條。武鬆和兩名押解人員走到跟前,卻見那裏早已等了兩名彪形大漢,兩條漢子手上都提著長刀,腰上還掛著短刀,其中一個似乎正在閉目養神,一派高手風範。另一個看見武鬆等人過來,立刻站了起來。武鬆和兩名押解人員走到跟前,這兩個人便跟在後麵,押著武鬆一起走。

    武鬆一看,發現兩名押解人員對後麵這兩個漢子問也不問,心道,娘的,這些人看來已有默契,是商量好在這兒等著我的,我真得多留個心眼兒。正在想時,斜眼裏瞄見他們互相擠眉弄眼打暗號。武鬆更是心知肚明了,卻隻裝作看不見。

    走到傍晚時,隻見前麵鋪著闊大一片水麵,浩浩蕩蕩的,原是一處魚浦,四麵葦叢中都是野港小河,是個令觀者心曠神怡的好去處。武鬆和四人走到浦邊,上了一處寬闊的石板橋,橋那頭兀然矗立著一座高大的牌樓,樓上三個大字蒼勁有力,寫作“飛雲浦”。

    武鬆當然看見了,卻又假意向旁邊幾人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來著?”倆押解人員愛理不理地答道:“咯,牌樓上寫著呢,你眼睛又沒瞎,自己不曉得抬頭看?”武鬆便抬頭看,假裝吃驚道:“哦,原來這裏就是飛雲浦啊,我早就聽說過這地方的。”

    兩個押解人員露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武鬆心中早定好了計謀,便走近橋邊,說:“不好意思,我要解手。”那兩個提刀的便走了過來,反把兩個公人晾在一邊。

    武鬆一看,便知道了意思。待兩人走近,正準備提刀來砍武鬆,武鬆突然盯著兩人的腳邊,像發現了天大的元寶一般,嘴上叫道:“我的娘呃,這是誰掉下的哦。”那兩人禁不住誘惑,便往腳下看。

    說時遲,那時快,武鬆左手揪住一人,用力一甩,這人口中叫著娘親,一個噗通,鑽橋下水裏去了。武鬆揪住一人的同時,右腳飛起,一腿將另一個掃倒在地,再補上一腳,這個也哭天喊地滾到浦裏去了。

    兩個押解人員被這突然而起的變故驚呆了,等他們反應過來,武鬆已收拾了兩個提刀漢子。兩個押解人員馬上轉身往橋下逃,武鬆一聲斷喝:“呔,哪裏走!”

    其中一個馬上似木雞一般站住,另一個惡向膽邊生,迴頭舉刀砍來,武鬆將枷鎖一抬,那一刀將枷鎖砍了條大口子,武鬆手上一使勁,枷鎖斷為幾塊,這人一看不對,迴頭就跑,武鬆趕上,一塊斷枷在手,啪地一聲,當時將其中一人打昏在地。

    武鬆提起刀來,一刀將不知所措的那個捅了個透心涼,又將打昏的這個砍死。兩個踢下水的這時已爬到了岸上,武鬆追上去,再砍死一個,一手抓住另一個,喝斥道:“你這個王八蛋,為何要刺殺我,照實說,便饒你性命!”這個人嚇壞了,當時就說:“我們都是蔣門神的徒弟,師傅和張團練定下計謀,叫小人兩個和押解人員合作,在路上把好漢你做掉。”

    一聽見蔣門神,武鬆眼中立刻湧出了火光,狠狠問道:“蔣門神現在何處?”這漢子答說:“我師傅和張團練正在張督監家裏,現在這時分應該在張督監家後堂鴛鴦樓上喝酒,一邊等著小人的消息。”武鬆嗬嗬笑道:“原來是這樣啊,你去吧。”

    那漢子聽武鬆願意放了他,先是作揖,後來又覺得不夠,深深鞠躬,才轉身離去,剛一轉身,武鬆一刀捅去,他應聲倒地。

    武鬆拔出刀,在這漢子身上揩掉了血跡,口中說:“我靠,你以為老子真放過你?”隨即,武鬆在每人衣衫裏放上一塊石頭,然後將他們都丟到浦裏去了。

    做完這些事,武鬆站在原地躊躇了半天,心裏的惡氣總覺未除,突然迴頭,竟然直奔孟州城而來。

    武鬆將剛才弄到的一把好腰刀和長刀取了過來,帶在身上,心中怨恨衝天:“不殺了這張督監和蔣門神一夥,老子這口惡氣不能除去。”

    進得孟州城時,已經是暮色四合,黑夜到來前,天地間一片蒼茫景色,武鬆心中,在怨恨之外平添了幾分蒼涼和哀傷。隻見街上已經是家家處處都關門閉戶,街頭點點燈火,頭上明月掛天,疏星綴月。隻有武鬆提著刀,悄無聲息地,一身殺氣而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武鬆正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功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功尚並收藏武鬆正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