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大意了。


    師妹若是發現我們不在客棧的話,一定會折返追迴來的。


    可我卻在陸危樓的那些過往中,耽誤了太長時間,以致錯過最好的時機。


    迴身望著師妹,她站在重重的梅花後麵,在雪色中,赤色的衣裙較為顯眼。


    見我們發現她,才走出來,與陸危樓形成夾擊之勢,問道:“師兄與林公子不在客棧好好休息,又折迴陸梅山莊做什麽?”


    我道:“半夜看到陸兄上山,擔心陸兄安危,本想跟上看看,不料竟撞上了一出好戲。”


    如今有師妹在,我和林素聞隻能束手就擒,但在這之前,還想拖延時間,等著師兄趕來。


    陸危樓抱著雙臂,歎了口氣:“真是的,為了那種爭風吃醋的小事,害我也跟著暴露。”


    “你給我閉嘴!”


    見他抱怨,師妹冷冷地斥責道:“還不是你刺傷師兄,否則我為何會出現在盛京?”


    “陸危樓,我警告你,離我師兄遠一點,你若再敢傷了他,我就要了你的命!”


    陸危樓聳了聳肩,很無辜道:“你對他倒是上心,但也得人家願意領情才行。”


    師妹又看向我:“師兄,我對你沒有惡意,也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你跟我走吧。”


    我問:“去哪裏?”


    “荒山也好,大漠也好,等這一陣風波過了,你想迴來,我們再迴來好不好?”


    聞言,我提高了警惕:“什麽風波?你們想做什麽?”


    師妹一陣語塞,隨後,躲躲閃閃地道:“我……我隻是覺得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怕師兄應付不來,所以才要帶你離開。”


    根據他們剛才的話,師妹之所以會來盛京,是因為陸危樓刺傷了我,所以,她以前說喜歡陸危樓,想和他在一起都是謊話,真正的目的,隻是為了在我身邊,牽製住陸危樓。


    但我想不明白,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若她背後的那個人,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麽,所以才會派她潛入我們師門,偽裝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但為何一直以來,她在師門裏,除了維護我,好像並未做過其他特別的事?


    還有,她和陸危樓是在為同一個人效命,為何在陸危樓刺傷我的時候,她來到盛京,卻是為了保護我?這看似是他們內部分工協調不一致而產生的後果,可我卻總覺得有些問題。


    “葉姑娘想要什麽,不妨直說,看在曾經同門二十年的份上,或許我會給你。”


    現在的情況當真不妙,師兄不知何時才能趕來,我和林素聞又拿師妹無可奈何,雖預感有師妹在,他們不會殺我,但林素聞就危險了。


    心中開始後悔,不該讓他跟我一起冒險。


    “你……你方才叫我什麽?”


    見我稱唿她為‘葉姑娘’,師妹的臉色瞬間慘白,顫著聲音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我進師門另有目的,葉姑娘進師門也是別有居心,既然大家都不是為了拜師而來,何必惺惺作態,維持這段虛假的關係?更何況……”


    我頓了頓,道:“當日弑師之事敗露時,師兄曾經說過,已將你我二人逐出師門,今時今日,葉姑娘和我,還有何關係?”


    我對師妹,終是不同的。


    因為在意,所以生氣,因為在意,所以才會對她冷言冷語,這世上的人,總是會如此,總是善於刺傷深愛的人,來表現對他們的在意。


    “是,我進師門是別有居心,可我們相處了二十年,相依相伴,人都是有感情的,你以為我對你們沒有感情麽?”


    師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卻還是故作堅強與我爭辯:“師父也好,大師兄也好,我一直都是拿他們當作親人的,師兄你就更不用說了,你難道沒有發現,從小到大,一直是我在保護你,你被毒蟲咬傷,是我四處找解藥,為你醫治,你被人欺負,也是我找欺負你的人報仇,不想看你受傷,不想看你難過,為你做了那麽多,你說我別有居心,對你沒有感情?”


    “那師父呢?”


    我問:“為何要殺師父?”


    提起師父,師妹臉上的神情倏忽轉變為慚愧和悲痛,片刻,又恢複尋常時候的冷靜,道:“你不要忘了,我是為何會殺師父,是他先要殺你,我若不殺了他,你早就已經死了。”


    這是我對師妹的虧欠,我知道她是為了我,但有些事,還是不得不介意。


    側過身,向她問:“言靈之誓,可以控製世上所有的術士,你既然會此種術法,那時候也確然已經將師父控住,為何還要出手殺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殺他的……”


    師妹正要分辨,忽然意識到什麽,怔怔地問:“你為何會知道言靈之誓的事?”


    我沒迴答,她又苦笑了一下,澀然道:“果然,你果然從未信過我,那些事,你早就知道,卻還是裝作毫不知情,一直懷疑我……”


    我能看到她眼底的絕望,隨後,又聽她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那時並不是真的有意出手,隻是看他想殺你,一時情急之下,失手而已,但我從未後悔過,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我還是會殺他,你想過沒有,他若活著,將你的身世泄露出去,你還能活多久?”


    她果然早在殺死師父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我的事,可那時候,我卻為了安慰她,讓她少些痛苦和自責,將自己的過去和盤托出。


    我以為,讓她知道了那些事,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禍福相依,更加親密。


    卻沒想到,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糊弄我,隻是一個冰冷的陷阱和詭計而已。


    “我知道師父對我好,我也一直拿他當作自己的父親看待,他若不是發現了那些事,我們還會和從前一樣,我願意做他的女兒,一生一世對他好,可他卻偏偏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在紅菀心中,沒有人比師兄更加重要,師父再好,但跟師兄你比起來,還是太微不足道。”


    我知道我憤怒糾結的根源,即是在於這句‘微不足道’,不肯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夾雜著算計和取舍,不肯相信,在師妹心中,曾經拿師父的性命當作一場利益來權衡考量。


    可我又有何資格責怪她呢?


    正如她說的,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我。


    可我不明白,為何要這樣為我。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那毓清姑娘呢?”


    我低下頭,苦澀一笑,問:“她也是發現了什麽不該發現的,所以你才殺她?”


    “我……”


    見她想狡辯,我又道:“她知道言靈之誓的事,也發現了這種術法的弊端,對普通人無用,所以才在死前留下線索,提醒我們注意。”


    我想,師妹的一個失誤之處,即在於,她不知道謝毓清知道言靈之誓的事吧。


    “是,是我殺了她。”


    師妹賭氣道:“是她一直纏著你!”


    又是這樣。


    總是說為了我,可我卻從不希望她這樣做。


    “僅是因為你覺得她纏著我,所以就要殺了她,在你心中,人的性命,究竟是什麽?”


    師妹給我的感覺很陌生,已經快陌生到我都不認識她了,說是為了我,因為這個理由,我可以原諒她很多事,卻無法原諒她傷及無辜。


    “師兄,我……”


    師妹一臉著急,上前一步。


    “不要叫我師兄。”


    我與她拉開距離,一邊持起手中的玉笛,做出預備攻擊的姿勢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在師門的時候,不管你怎樣驕縱任性,我和大師兄都可以忍讓你,縱容你,但有些事,是有底線的,若有一天,你做了什麽無可挽迴的事,我是不會留情的。”


    師妹垂下頭,片刻,低低地笑了起來:“少主既然知道言靈之誓,又有何把握認為你是我們的對手?”


    她抬起頭,又換作淩厲冷然的神情:“你的術法天下無雙,沒有人是你的對手,但可惜,萬物相克,不管你有多厲害,終究……”


    笑了一下,似炫耀般:“拿我無可奈何。”


    我怔了怔,驚訝於她對我的稱唿,又聽她道:“少主,你聽,起風了。”


    狂風亂舞,裹挾著冰雪的碎粒拂過山峰,珍珠海的花瓣卷入天空,待一切迴歸平靜時,我和林素聞站在雪地裏,一動也不能動。


    “言靈之誓,果然厲害。”


    我僵直身體站著,暗中嚐試了所有的方法,都沒能將它解開。


    “少主還是別白費力氣了,言靈之誓,除非我願意,否則需要十二個時辰才能解開,那時候,你們已經是我們的階下之囚。”


    她走向陸危樓,陸危樓問:“此次事情敗露,義父一定會追究下來,該如何處置他們?”


    “有一點我需要提醒你,此次的事情,責任在你我,君上再怎麽追究,也隻會責罰我們兩個,不會牽連到少主,更何況,盛京不再安全,少主幾次三番壞我們的事,帶他離開,本就是君上的意思,不過節外生枝,被他們提前發現了我們的事而已……”


    她頓了頓,思量片刻,道:“少主我會帶走,至於這個人……”


    看向林素聞:“殺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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