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中無恨亦無怨。


    他隻是看著觀南,看著那張他曾經親吻過無數次,用唇描摹過無數次的臉。


    隻是能再次見到她。


    就夠了。


    對他來說。


    就夠了。


    姬月明歪了歪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真正的孩童。


    “娘親,你可以抱抱我嗎?”


    觀南被姬月明這句話逗笑了,她捏著姬月明的臉,一邊笑一邊說。


    “多大的人了,還要娘親抱?”


    可是觀南還是把姬月明抱進了懷中。


    姬月明蹭著觀南的發絲,聞著那熟悉到骨髓裏的發香,閉上了眸子。


    他有些累了,千萬年的雷劫,讓疼痛變得麻木,讓心靈變得腐朽蒼老。


    他似乎很久沒有睡過了,如今在這個人麵前。


    在這個世上他最愛的人麵前,他終究可以閉上眼。


    即使眼前的人並不認識他。


    即使, 他用的是別人的身份。


    姬月明再度醒來的時候,是被觀南叫醒的,觀南坐在姬月明床邊,眉眼溫柔。


    “小寶快起來了,你父親做了一大桌子菜呢,是小寶會喜歡的菜哦。”


    姬月明聽著觀南語氣裏的溫柔繾綣,心底驀然抽了抽。


    疼嗎?


    他似乎不知道什麽是疼了。


    他隻是,有些酸澀。


    酸澀到嘴裏吃的飯全部都沒有味道了。


    酸澀到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眼前觀南和另一個人其樂融融,舉案齊眉。


    她分明看起來那麽幸福。


    她分明看起來不再需要他。


    她分明——


    姬月明再也想不到其他,隻能大口大口吃著飯。


    像是想要把所有的一切塞進嘴裏。


    觀南發現了姬月明的不對勁,她驚訝地開口,連忙把姬月明抱進懷中。


    “怎麽了小寶,怎麽吃飯還哭了?”


    姬月明拽著觀南的衣領,搖了搖頭。


    姬月明努力閉上眼睛,止住眼底湧出的淚水。


    抬起頭來,對著觀南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


    姬月明看著觀南,目光溫柔而眷戀。


    似乎想將觀南此時的模樣一筆一劃刻在心間。


    姬月明頓了頓,啞著聲音開口。


    他身體裏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囂著不甘,可他還是開口了。


    “娘親,你愛父親嗎?”


    觀南像是聽到了什麽極為好笑的事一般,揉著姬月明的頭,輕聲開口。


    “當然,我若是不愛你父親,怎麽會有你呢?”


    姬月明拽著觀南衣領的手緊了緊,他又感受到那股酸澀席卷喉嚨。


    姬月明啞著聲音開口,淚水似乎又準備奪眶而出。


    他的聲音還帶著幼童的尖細,可隻有姬月明知道。


    那分明是因為卑微,因為祈求而扭曲了聲音。


    “娘親,你幸福嗎?”


    觀南臉上的無奈之色更深,她揉著姬月明的頭,笑得溫柔。


    “當然啊,有你們,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


    可姬月明抓著觀南衣領的手卻已經骨節發白,指甲陷入掌心,硬生生扣出一道血痕。


    可最終姬月明還是鬆開了手。


    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看著觀南,目光中淚花閃動。


    “那,娘親,你愛我嗎?”


    觀南溫柔地看著姬月明,吻住了姬月明的額頭。


    “當然,在這個世上,娘親最愛你。”


    一滴淚從姬月明眼角悄無聲息地落下,姬月明終於忍不住,在觀南懷裏縱聲大哭。


    他的師姐。


    他的血與肉。


    他的一切。


    分明她如今幸福美滿,可他為何會如此不甘。


    分明離開了他也會幸福美滿。


    分明他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為何他會如此不甘。


    不甘到想撕毀這個世界。


    可他不能。


    所以他隻能在觀南懷裏絕望地哭著。


    像是要把所有的眷戀,所有的過去,所有的迴憶,一同摔碎。


    將心也摔得粉碎後,再絕望地站起身離開。


    姬月明清楚地知道,從觀南不愛他以後,他隻會成為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可他隻能放手。


    所以最終姬月明隻是抬起頭來,他分明是哭著,可他的嘴角卻是笑著。


    “娘親,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幸福。”


    最終姬月明閉上了眸子,再睜眼的時候,眼前又是那滾滾天雷,還有那個粉雕玉琢的孩子。


    沒有等孩子開口,姬月明就緩緩開口,看向遠方那個村落。


    在那個村落裏,有一個他此生最眷念的人。


    “快迴去吧,我不是齊天大聖,你的娘親還在等你迴家。”


    粉雕玉琢的孩子睜大了眸子。


    為什麽這個奇怪的人會知道齊天大聖,奇怪的人怎麽知道他的娘親。


    可孩子再也問不到答案了。


    下一瞬天雷大作,滾滾天雷徹底將那人和他隔開。


    姬月明看著孩子遠去的背影,一字一頓開口。


    他分明是笑著的,可眼角的淚卻止不住落下。


    怨嗎?


    “即使我在她的記憶裏埋葬——”


    不怨。


    恨嗎?


    “即使從此以後她的人生裏再也沒有我——”


    不恨。


    “隻要她幸福,隻要她快樂,我——”


    “此生無悔。”


    “絕不後悔!”


    “轟隆”,一道巨大得通天徹地的天雷落下。


    姬月明坦然地閉上了眼睛,迎接那道天雷。


    刹那仙帝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


    “你已經得到了忘情水。”


    姬月明緩緩睜開眼睛,看向身下匯聚而成的小水泊。


    那裏麵是他留下的淚水,原來所謂的忘情水,是執念之人的淚水。


    姬月明看著身下的淚水,無聲笑了笑。


    是啊,如果不是執念之人的淚水,又如何能夠忘情呢?


    姬月明收好忘情水,望向刹那仙帝。


    “你忘情井裏的她,並不像她。”


    刹那仙帝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姬月明剛剛流下淚水的地方。


    難道仙帝都是小心眼?


    吃了虧就要嘴上找補?


    等等。


    這話好像把他也罵了進去。


    於是刹那仙帝微微一笑。


    “敢問青蓮仙帝,本尊的忘憂井哪裏不夠完美?”


    姬月明停下了離去的步伐。


    “你不了解她,她即使成家也不會那般。”


    可刹那仙帝隻是淡笑不語。


    “你並未見過天道成家的模樣。”


    這句話似乎刺中了姬月明內心最深的地方,姬月明的腳步猛然停下。


    這個時候刹那仙帝也知道了,為何姬月明明明知道忘憂井裏的觀南並不算完美,卻依然淚如雨下。


    因為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再也無法見到觀南成家的樣子。


    他一邊質疑,一邊又不可避免的淪陷。


    是啊,他分明沒有見過,他有什麽理由去懷疑呢?


    那樣溫柔的模樣,那樣眷戀的眼神。


    等觀南真正找到了心愛的人,真的不會那樣嗎?


    姬月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他偏偏知道,他永遠見不到了。


    姬月明的身影動了動,他再次邁步的時候,身上寬大的衣袖晃動。


    一瞬間真的像極了一株青蓮。


    一株即將枯萎,攔腰折斷的青蓮。


    刹那仙帝看著姬月明搖搖晃晃的背影,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


    “你明知道此去十死無生,她喝下忘情水後勢必會忘記你,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姬月明笑了笑,這一次,腳步卻沒有停頓。


    “忘了我,她才能幸福。”


    就像忘憂井裏的一樣,她擁有心愛的人,擁有可愛的孩子,擁有一座小小的村落。


    他已經問過她了,她告訴他,她很幸福。


    這就夠了。


    刹那仙帝頓了頓,然後緩緩開口。


    “你也知道,那是天道,若是忘情水沒有作用呢?”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敢愛上天道。


    也從來沒有人敢對天道用忘情水。


    姬月明沒有迴答刹那仙帝,一道無形的劍刃緩緩從姬月明背後浮現,又一瞬間消失。


    刹那仙帝眸子猛然睜大。


    “斬情?!”


    刹那仙帝不可置信地看向姬月明。


    “你若真的把斬情給了天道,便會斬斷所有的可能,再也無來生。”


    可姬月明隻是笑笑,他的聲音消散在天地間。


    “多謝刹那仙帝一路相送。


    隻是此去山高路遠,不知歸期,刹那仙帝不必再送了。”


    刹那仙帝看著姬月明遠去的方向,久久不能迴神。


    斬情,斬因果,斬來生。


    他看得出來,姬月明和天道之間有莫大的因果。


    這種因果大到連困心九鏈都鎖不住。


    但是如果是用了斬情,那從此以後,姬月明和天道之間,再無因果,再無情愫——


    再無交集。


    即使是來生,即使是輪迴,姬月明對於天道而言,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凡塵生靈。


    同樣的,刹那仙帝也看得出來姬月明對天道的執念有多深。


    姬月明不是普通人,他是以殺證道的仙帝。


    可是這樣的人,卻在一個破綻百出的幻境裏泣不成聲。


    用情至深,生死無悔。


    可是最終,這樣一個人,卻要斬斷他和他心愛之人所有因果。


    隻為了給那人一個完美的未來。


    一個沒有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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