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這霧實在是太大了,幾乎看不清路,我們要怎麽找小師弟啊!”趙海雲甩手揮去幾片白霧,可霧氣很快又會聚攏過來。


    他和孫秋昊分別走在晏君楓兩側,警戒著霧裏遊蕩的鬼魂。


    若是沒有霧氣的夜間,他們也許還能夠用一張飛行符咒,淩空而行,俯瞰全城,從而找到丟失的小師弟。但今夜有這霧氣的限製,以晏君楓的能力都無法借用符咒飛起來,連指路用的標記都難以辨識。他們幾度懷疑,出了客棧之後,自己三人就一直在霧中打轉,始終找不到原本街道兩側的房屋高牆。


    晏君楓本是綜合修為專精與性格的因素,特地選了修為較其他人高一些的兩人,但趙海雲和孫秋昊沒有去過芙蓉樓,隻能靠大師兄辨別方位。


    晏君楓對自己認路的能力從不懷疑,他清晰記得去往芙蓉樓的路上會碰見什麽,以及當時腳下的路有無變化。按理說,以他的記性,是能夠在半個時辰內抵達芙蓉樓附近。


    可他領著兩人在白霧裏走了大半個時辰,期間沒有聽見任何聲響,也沒有聞見任何花香,腳下的路也一直是普通的街道,仿佛永遠都走不到頭。


    晏君楓能確認自身感官沒有出問題,那麽有問題的定然就是這周圍環繞的霧氣了。霧裏的鬼魂雖然因為花瓣而不敢侵擾他們,但這並不代表這些冤魂不會在他們前進的方向上動手腳,讓一段路在體感上拉長或者縮短。


    換句話說,這就是“鬼打牆”。


    所幸霧氣不會侵入他們的身體,他們能在白霧中走很久。


    “這麽找下去確實不是辦法。”晏君楓有幾分心急,前後左右都看不見路,而小師弟也可能正和他們處於同一個境地。


    或許他們就在哪一個點上擦肩而過,可雙方都不知道。


    他試著揮出幾道劍氣,斬開白霧,這確實掃清了前方霧氣的遮蓋,但下一秒,霧氣還是會圍繞過來,死死擋著他們探尋前方的視線。


    “孫秋昊,這花瓣你看出了什麽沒?”趙海雲見小夥伴拿著花瓣。


    “就是普普通通的牡丹花瓣,沒什麽特別的啊。”孫秋昊往花瓣裏輸進去了好幾次靈力,花瓣都沒有任何效果,就隻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他還以為這玩意兒能指路。


    “完了,我們不會迷失在這一片白霧中,怎麽走也走不出去了吧?”趙海雲沮喪地低頭。


    “不要瞎說,有大師兄在,怕什麽!”孫秋昊還算樂觀。


    晏君楓沒製止他們的聊天,他的心思全都在怎麽穿過這片白霧上。


    飛是飛不起來的,即使禦劍也隻能把自己抬起來半人的高度,根本飛不到白霧的上麵。他不後悔離開客棧時走正門,因為那是尋找凡人蹤跡,分析當下境況的必要過程。現在三人都完全浸在霧裏,那就隻能找一些比較高的建築,爬上去探明方位。


    他這是和簡禾完全想到一塊去了。


    那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在霧中找到房屋,不過他們走了這麽久都沒碰到過商鋪一類,不太符合從客棧到芙蓉樓的周邊景象,這就是白霧對他們的影響。


    晏君楓正思忖間,從他的前麵傳來狂奔的腳步聲,這讓兩個還在聊天的弟子頓時停住話頭,謹慎地注意著四周。


    腳步聲越來越近,清晰地分成了一前一後兩道,前麵那道快速奔跑,後麵那道則帶了些悠閑,不緊不慢地跟著,像是有什麽人,在被後麵的人如同貓抓老鼠般輕鬆追趕著。


    不知前方是敵是友,三人都拔出了劍,以防萬一。


    晏君楓屏住唿吸,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正前方,一個黑色的人影,越來越近。


    直到……“砰”的一聲,那人直接撞上了晏君楓,將他撞倒在地。下一秒,一個巨大的怪物從濃霧中竄出,兩個弟子還來不及查看晏君楓的狀態,下意識揮劍阻擋。


    刀刃交接的聲音迴徹在這一片狹小的空間中。


    晏君楓後腦摔在地上,稍微暈眩了一會兒,再睜開眼,是熟悉的眼睛,但不是他以為的那雙,他一下變了臉色。


    “我*%&#……”那人趕緊從他身上爬起來,站到一邊。


    晏君楓也想爆幾句粗口,但這有損太玄宗的顏麵,隻能頂著比平時更加冷漠的表情從地上爬起來。


    兩弟子正苦苦對抗突如其來的攻擊,他們麵前的怪物,似乎是由多具屍體硬生生拚接而成,外表堅硬無比卻又極其醜陋。怪物的多個頭顱不斷吼叫著,十幾條手臂亂舞。那些手指打在劍刃上,逼得兩個弟子連連後退。


    晏君楓對著怪物揮出一道劍光,那劍光揚起地麵的沙塵,引得星辰流動,直接將怪物砍成兩半,怪物緊接著碎裂成一塊一塊,掉在地上,沒有流出絲毫血液。


    “大師兄,你沒事吧?”兩位弟子迴頭一看,詢問大師兄有無受傷,正巧看見幾步距離外的魏一黎。


    魏一黎從晏君楓身上起來後,還在努力緩和情緒。他剛剛迎麵撞上了這位大師兄,磕到了額頭,沒見血,但是紅腫一片。幸虧自己的初吻沒丟,眼對眼可真是太嚇人了,他甩手給自己扇了扇風,做了幾次深唿吸。


    “魏一黎?你怎麽在這?”趙海雲和孫秋昊都沒注意到剛剛兩人發生了什麽。魏一黎跑進來的時候,他們餘光裏隻看見熟悉的人樣,都以為是小師弟,便專心對付起怪物。


    晏君楓卻舉起劍,將劍尖抵在魏一黎的脖子上。


    “大師兄!大師兄!有話好好說!”魏一黎小心地往後挪,想遠離晏君楓的劍,不料他退一步,晏君楓就前進一步,他簡直是欲哭無淚。


    “我、的、小、師、弟、呢!”晏君楓一字一頓,額角青筋暴起。要不是沒在這人身邊看到小師弟,而這人又可能知道小師弟的去向,他定會直接揮砍,用手上的劍斬下頭顱。


    “我……我不知道……您能把劍放下嗎……”魏一黎雙手合十,哀求晏君楓放過自己。


    “你在說謊!”晏君楓再往前一步,劍尖劃破了魏一黎脖子上的皮膚,滲出幾滴鮮血。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和簡禾是被這霧分散的!”


    兩位弟子這才反應過來,小師弟沒有在這附近,剛才跑過來的人就是魏一黎。


    “大師兄,別殺了他!”趙海雲趕緊阻止,孫秋昊則去安撫魏一黎。


    有兩位弟子的阻攔,晏君楓收迴劍,眼睛還死死盯著這個撞倒他的人。


    魏一黎被看得心裏發毛,悻悻地縮著肩膀。


    “小師弟怎麽會和你分散的?”孫秋昊拿出治療藥膏給他。


    “我們在路上停下聊著怎麽辨別方位,然後我蹲下,他走到我後麵,再抬頭人就沒了。”魏一黎接過藥膏,往脖子上隨意一抹。又見晏君楓神色不善,趕忙保證:“我說的都是真的!”


    一個大活人就在你不注意的時候消失在霧中,這著實是太過詭異了。小師弟身上有著牡丹花瓣,也不可能會被鬼魂抓走。


    “那小師弟消失的時候,你有聽見什麽聲音嗎?”趙海雲初步懷疑小師弟是被人抓走了。


    “沒有!我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他當時還在跟我說話,我迴答了,可沒有任何迴應。”


    青北城裏有什麽人能做到無聲無息地將一個金丹期擄走?這連魔修都無法做到!兩位弟子實在是想不到。


    “這是怎麽迴事?”晏君楓踢了踢散在四周的屍體碎塊,幾人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落在地上。


    那些碎塊看上去像是被吸幹了血液,呈現出人體的幹癟狀態,其中還摻有不同人的手腳、軀幹和頭顱。


    兩位弟子迴憶起怪物那好幾個頭顱貼在一起的詭異身軀,剛才他們死命攔住怪物,全身心都在手中的劍上,現在想起怪物惡心的外表,都忍不住別過臉去幹嘔。


    魏一黎的臉色也不太好,他強忍著想要嘔吐的欲望,道:“我發現簡禾不見了之後,就在附近找他,還……還喊了他的名字,也許就是因為聲音太大,所以引來了這個東西。”


    霧裏竟然還有這種怪物?


    晏君楓仔細檢查,並未發現有魔氣的存在。


    他心下一沉,白霧之中的危險比他想象的還要可怕,以他元嬰後期的實力,要對付怪物不成問題。但他本身的劍意早就到了化神期,才會如此輕鬆地一劍將怪物砍碎。


    而兩位金丹期弟子對付怪物都有些勉強,萬一小師弟遇上了,豈不是……


    “小師弟是在哪裏消失的,你還記得路嗎?”晏君楓問。


    魏一黎顫顫巍巍地搖了搖頭,他被怪物追著跑了半個時辰,東繞西繞,再加上白霧的作用,哪還記得自己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


    “你……”晏君楓再次忍住爆粗口,這嚇得魏一黎直接抱頭蹲了下來。


    “大……大師兄,那些碎塊有點不太對勁。”趙海雲就站在一塊屍體的邊上,他看見屍體裏冒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這些蟲子托起碎塊,將屍體重新組合到一起。


    晏君楓一直注意著四周的變化,此刻聽見趙海雲的喊聲,幹脆利落地拔劍,抬手就是幾道劍光,將剛組合完成還沒有動靜的怪物擊碎。


    “大師兄,這些蟲子好像就是魔蟲。”孫秋昊撿起一隻恰巧被砍到的,碎成兩半的蟲子。


    魔蟲?這怪物原來是由魔蟲進行操控的!難怪剛剛檢測不出魔氣。背後的操控者在這時放出魔蟲連結屍體,是想趁著白霧將我們一網打盡?不,這不太可能,晏君楓有點思路。


    按照洛長老的說法,魔修應該已經快達成目的了,現在太玄宗派來的人對他們構不成威脅,這時候要是搞出一個怪物來追殺他們,除了捉弄玩樂,晏君楓想不出任何理由。


    更何況洛長老那裏應當集結了大部分魔修,能操控這麽多魔蟲,必然需要許多魔氣,這不是兩三個魔修能做到的。即便是想在戰鬥中分心操控,有洛長老這麽一個陣法大師在,根本不可能讓魔修如願。


    除非,這些魔蟲的操控者另有其人。


    “大師兄,現在該怎麽辦?”那幾個碎塊又被拖動著連到一起。


    “要不試試用火燒?”魏一黎插了一嘴,成功獲得晏君楓的一個瞪眼。


    “孫秋昊,布陣。”晏君楓指的是那個去除魔氣的陣法,魔蟲水火不侵,用火燒未必可行。但既然是用魔氣喂養的,那麽血肉裏流淌的則都是魔氣。


    一旦被祛除魔氣,魔蟲也就直接死亡了。


    “呃,大師兄,材料……好像不大夠。”孫秋昊翻了翻自己的儲物袋,要是想一次性解決這怪物身上的魔蟲,所需要的陣法材料極多,這不是布置客棧房間的材料數目可以比擬的。


    而且也不知道這霧裏有沒有另一隻這樣的怪物,所有的陣法材料現下都要省著用。


    晏君楓揮劍再一次將怪物打碎。


    “走!”他一手提溜起快縮成蝸牛的魏一黎,往怪物的左邊跑,兩位弟子緊隨其後。


    他們盡量放輕腳步,魏一黎更是咬緊牙關,就算脖子被晏君楓揪住的領子勒得巨疼,他也不敢說一句話。


    “大師兄,我們去哪?”孫秋昊的聲音非常小。


    晏君楓卻聽得清清楚楚,他迴道:“去芙蓉樓。”


    如果在白霧中繼續瞎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簡禾。現在碰到了魏一黎卻不見小師弟,霧中又有那樣的怪物,必須要加快找人的進度。


    小師弟說過,那個天衍宗首徒聞九途可以解決這場白霧,或許他能夠救小師弟一命,而他人就在芙蓉樓,晏君楓決定相信簡禾。


    去找聞九途救人,這是晏君楓在這種情況下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他們不可能去城主府,洛長老就在那裏對付魔修,去了也隻是拖後腿。


    而就算聞九途不在,他們也可以找花魁牡丹幫忙,一個能夠在魔蟲的盤查下掩藏魏一黎行蹤的人,不可能是普通人,不會像凡人那樣消失,說不定就有辦法對付這怪物。


    所以,他們的首要目標是,找芙蓉樓。


    “喂……能不能把我放下來再跑。”眼看跑出去了好遠,後麵沒有怪物追上來,魏一黎忍不住了,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快被勒斷了。


    晏君楓不耐煩地停下,將他丟在地上。


    “咳……咳咳……”魏一黎止不住地咳嗽。


    “快點。”晏君楓抱著手臂,踢了腳他的屁股。


    “咳……跑什麽跑……你們沒發現……咳……到芙蓉樓了嗎?”魏一黎無力地抬起手臂向上指。


    三人隨之抬頭,就見芙蓉樓的招牌在霧中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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