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暖在現代的時候看過馬球比賽。


    當然是電視上。


    其實古代的馬球運動和現代差不多。這時候的球甚至和現代的很接近,並非她曾在書上看到的什麽木製的,中間鏤空,當然,木製的也有,不過知暖見到的大多是皮製的。


    擊鞠比賽也是分階級的,像永安侯世子帶她來看的就是屬於特別高級別的那一種。


    球場都是用油澆過的,裏麵設施無一不奢侈精致。球場周圍有亭子和樓房,供人坐在裏麵觀看。


    秦瑜把她安置在其中一間樓房裏就出去了。知暖注意到她旁邊的亭子或樓閣裏也都有人,隱隱綽綽,多是衣飾華美的婦人與小娘子。


    沒多久,玩擊鞠的人聚集球場。


    這迴的比賽還是個十人場次的,秦瑜換了衣服,與另外四人穿著式樣差不多的青色窄袖衫,頭上玉冠摘了,換成黑色襆頭,腳踏黑靴,看著倒是有種難得利索和清爽感。


    少年感也更強了,當他躍上馬背的時候,當真是顧盼生姿、意氣飛揚。


    知暖甚至能聽到隔壁少女的尖叫聲。


    和秦瑜他們對賽的另一隊著紅衣,知暖目光掃過時看到個略眼熟的人——張十九郎。


    她心裏忽然湧起不是那麽好的預感,想起昨晚秦瑜和她討好處時說的是,為她的事忙壞了。


    她的事除了抓賊找失物,可不還有個才結梁子的張十九郎?


    大光寺迴來後,她雖然以“磕到了”為由遮掩住了自己受傷的真實原因,但秦瑜又不傻,且對她也還算上心,自然不會被她糊弄。


    當天寺裏那麽多人,後山也有不少,他稍微打聽就能打聽到自己經曆了什麽。


    這個男人,不會是想通過擊鞠來幫她報複迴去吧?


    事實證明,她還真沒有想多。剛開始,比賽一切正常,大家也都是正常地擊球、搶球,到後麵,秦瑜看準時機連進幾球後,張十九郎這邊的人便急了,行動間也越來越沒有章法,某一刻,秦瑜跑在最前麵,迴身反手擊球時,張十九郎催馬前堵,正好他有另一個隊友也從另一邊衝上來,兩方相撞,另有一名青衣男子騎過來擊杖相迎……總之那一刻特別的亂,視覺原因,知暖沒有看到具體細節,等再迴過神時,就見張十九郎躺在地上蜷著腿嗷嗷叫喚。


    餘下眾人紛紛下馬,守在邊上的仆從們也圍上前去,她注意到唯有秦瑜手執球杖,騎著馬獨立一旁,神情睥睨而冷淡。


    遠遠地,他好似朝她這看了一眼,然後才躍下馬背。


    擱以前知暖看過的比賽,人傷了,換一個繼續幹。但張十九郎畢竟身份不同,他這一受傷,球賽自然也進行不下去。


    知暖滋味複雜地看著底下的紛亂。


    過了好久,她才等到秦瑜迴來,他竟又換了衣服,看著像是還洗了澡,鬢角微濕,一身清爽。


    他進來後十分自然地坐到知暖身邊,摟住她就著她的杯子飲了一口茶,笑著道:“本想叫你看我打完全程,奈何有人不中用,竟是半道傷到了。待下迴,我再擊鞠給你看。”


    知暖看著他:“他傷得如何?”


    他言語輕淡:“無大礙,不過斷了一腿而已。擊鞠場上,傷眼丟命者大有人在,他已算是走運。”


    知暖:……


    咋,這是還嫌對方傷得不夠重怎的?


    秦瑜感覺到她的情緒,放下杯子偏過頭望著她:“你心有不忍?”


    知暖搖頭,她確實看得挺心驚,但她不會說他殘忍,也不會覺得不忍。


    “積德累仁,積惡餘殃”,張十九郎仗著身世橫行無忌,遲早會踢到鐵板受到災殃,這是他該得的。


    她隻是有點被秦瑜這種不動聲色又光明正大報複人的手段嚇到了,麵前的人,雖是少年,卻好似比她想象的要更聰明,也更隱忍,更懂得謀算。


    她可能,還要更穩妥一點。


    笑了笑,她問:“那位郎君看著身份不凡,他受傷,不會連累到你們吧?”


    秦瑜笑了,摟住她渡給她一個濕漉漉的吻,抵著她的額頭輕聲說:“他便是死在這,也連累不到我,且放寬心。”


    知暖:……


    不知道該說什麽。


    權勢人家的底氣與輕狂啊,她有些羨慕。


    球賽雖然沒有打完,但是秦瑜看著興致甚好,從球場出來後,他又帶著她去京城有名的醉霄樓吃飯。


    醉宵樓跟知暖辦的酒樓不太一樣,後者有包間也有大堂,不拘貴族平民,隻要有錢都可以進。


    醉宵樓卻是走的徹底的貴族路線,它甚至都不是一般的臨街酒樓,而是一個很大的園子,裏麵假山樓台,花草掩映,光有錢都還不一定能進得來。


    秦瑜知道她沒來過,點了一桌子菜,笑著要她嚐:“看與你的酒樓有甚區別。”


    區別當然是有,知暖的菜,天南地北的菜係都有,不拘食材,經常是她覺得好吃就讓人做了,醉宵樓的菜是很典型的京城風味,清淡、精致、用料貴而講究。


    知暖並不是很喜歡,所以她嚐了幾筷子後,就紮起衣袖,給秦瑜挾菜投喂:“說來我還沒有服侍過郎君用膳呢,今日就讓我來服侍您好不好?”


    秦瑜笑著領受,卻握著她的手,將她拖到自己麵前,壞笑著道:“好是好,不過得換種服侍法。”


    她眨了眨眼:“什麽?”


    秦瑜笑,拿過她手上的筷子,挾了一口菜喂到她嘴裏,然後湊過去,自她嘴裏將菜又咬了迴去,順勢碾了碾她的唇,輕笑:“如此這般,可好?”


    知暖:……


    還是那句話,誰要再說古代人不會玩的,打洗他!


    兩人一頓飯粘粘糊糊吃了許久,差不多後他幫她整了整衣服,忽然摸出一根玉簪戴到她頭上,用一種略有點欠揍的語氣說:“此乃我親手所製,雖不大好看,你卻不許不戴。”


    知暖很是意外:“你親手做的?”


    “嗯。”他難得有點不好意思,也有一點點的心虛,“前些日子不是許久未去看你?我身上有職司,往後興許還是有不能日日去見你的時候,做樣東西予你,也省得你見不著我,拿那沙袋出氣。”


    知暖:……


    她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他的調侃裏,藏著屬於他的珍重和愛意。


    很珍貴的,很珍貴的少年人純粹的愛意。


    她看著他如玉一般清俊的麵容,看著他清澈溫柔的眼睛,心裏忽然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她真的很幸運,莽莽撞撞卻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人,他年輕、英俊、儒雅、溫柔、還很赤誠……換個時期,如果是在現代的時候她能遇到他,她想她會很愛很愛他。


    可是,他們偏偏在這個時代相遇。


    這個時代,愛一個人的成本和代價都太高,她想更自私一些,想愛自己更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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