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華山四景,雲雨霧雪,又以“雪華山”最為清奇,有詩為證:


    十月華山雪,點點破蒼穹。


    峰巒冰層裹,岩樹戴霧衣。


    冰瀑掛古藤,雪鬆披明裝。


    彤雲起太華,明滅銀山凍。


    那城南四鬼,苦苦在全真岩等候師傅出關,每日輪兩人進山,料理吃食,兩人看守。初時看曹駿還有氣息傳出,後來慢慢氣息全無,四人也不敢打擾,隻每七日,輪一人進去,喂了丹藥,出來便說,無事,就是師傅臉色變換不定,氣息轉了內息。熬了許多時日,忽的一日醒來,薄雪落下。那大頭鬼孔念華正當值,連忙走進石室,抬頭望見氣孔中,雪花飄落,深怕凍著了師傅,正要尋東西遮擋,隻見那雪花一片、兩片、三片竟懸在曹駿口鼻半尺高低,再不落下,忙招唿了長脖鬼嚴茂發嚴老二,長臂鬼魏吉平魏三兒,吊死鬼華城山華四兒進來,四人正要唿吸,隻見曹駿雙目一睜,氣息一收,那幾片雪花立時化去。四人連忙跪下,齊聲道:“恭賀老師練成神功。”曹駿緩緩道:“爾等有心了,我自要去張超穀見師尊,你等且在此等候。”四人應了,再抬頭,哪裏還有曹駿身形。


    孔大頭道:“我等有幸拜了兩位高人,前些時日,盧明月奪了範陽堂,我等報了世仇,今後,跟著師傅,都要好生修煉。”嚴老二道:“正是,看師傅仙氣四溢,哪還有半分俗世氣息,也不知是何等神功。”魏三兒道:“兩位哥哥,可知我師究竟年歲幾何?”華四兒也道:“吾亦有同感,這次老師出關,二十歲也有,四十歲也有,方才我看老師,八十歲也有了。”四人都點頭,正說話間,外麵有人高聲吟唱:


    風驅雷電臨河震,鶴引神仙出月遊。


    峰頂高眠靈藥熟,自有霜雪上人頭。


    四人連忙迎出,見了正是曹駿,又要拜,曹駿道:“不必,我師已經走了,留了口信給我,毒王向不滅欠我一招,我自要去討要。你等隨我進趙宋京城,拜見你們師伯。”四人無語,連忙跟上,曹駿持了鐵傘,包裹都有四人收拾背著,一路向東。


    卻說劍聖山南麓,山口處依依惜別五人,正是慕容飛攜師姐柔水仙子,洪人屠叔侄和廖南山送行。廖南山取出一個劍匣,內裝七絕神劍,名曰七魄劍: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慕容飛拜謝接過,洪人屠笑道:“小猴子,越來越大了,叔叔再告知你一聲,你可有三口毒劍,叫做‘秀霸’‘執火’‘貪狼’?”“正是,在我徒弟手中。”“你可知此三劍,別有名號?”“請叔叔指點?”“它們就是‘胎光’‘爽靈’‘幽精’三魂劍!”慕容飛大驚,忙道:“多謝洪叔叔指點!”原來江湖相傳,劍魔在世,傳有十絕劍,施展開來,可定人三魂七魄,今日三魂七魄劍都在慕容飛手中,這套十絕劍當可重現江湖。幾人惜別,正要啟程,有童子趕來,高聲道:“掌教老師有話。”幾人停住,那童子上前,卻並不向慕容飛,卻走到癡屠戶身旁,癡屠戶忙彎腰聽話,童子吩咐片刻,癡屠戶直身走到慕容飛身後,突然一掌打在慕容飛後心,眾人大驚,卻無所適從。隻見慕容飛口一張,早有兩顆鋼珠噴出,打在地上,深入不知幾許。原來旁人打他,哪有癡屠戶這般狠辣,那童子見鋼珠盡去,上了前來,笑嘻嘻,取出一塊手帕,打開一看,卻是小巧玲瓏一疊飛劍,飛薄利刃,一寸大小,柳葉形狀,劍身扁彎,慕容飛取過,填入口內,那小劍扁扁伏伏,正好鑲入。眾人方知劍聖本意,洪人屠笑道:“恭喜小猴子又得一項絕技,此為‘談天劍’,比你的鋼珠高明無數。”童子又將白帕給了慕容飛,上麵寫了飛劍祭煉方法。慕容飛跪倒朝山上磕頭,起身挽了師姐,大步下山,直往南下。


    再說那鹹陽古道上,走著一行七人,為首一個是個身形高大的和尚,後麵鼻青臉腫跟著六人,個個形貌不俗,邊走邊聚合商量。片刻後,恰逢路邊現個茶鋪,六人忙擁著和尚走進茶鋪,六人坐定,一人忙去招唿,少頃,攜了吃食、炊餅、醬蒜坐下,那和尚並不吃喝,雙掌合十,念了一段經文,那六人吃喝不住,再過片刻,茶鋪沒甚客人,有人給和尚倒茶道:“大師傅,且用些茶水。”不待和尚伸手,那茶壺早往頭上招唿,六人齊上,和尚微微一閃,避過茶壺,手臂脖項被人箍住,腿上各是兩人,空出一人,開聲吐氣,一拳打在和尚麵門,片刻不停,連擊數十拳,哪知不聞拳腳入肉的悶響,直似打在銅鍾之上,叮叮當當不停,那人發力狂毆,等收了手一看,拳骨變形,皮都破了,鮮血淋漓,再看和尚,麵色如常,連血點也不曾沾染半分,正要驚唿。和尚開聲吐氣,一聲大喝,恰似半空打個霹靂,連遠處的夥計掌櫃都放倒了,那貼身五人更是紛紛軟倒,口鼻溢出血絲。和尚起身,立在麵前,那人慢慢軟了半邊,側著身子,抬頭怯怯道:“大師傅,這個,,,那個,,,”。和尚道:“無妨,我自說了,你六人出盡手段,隻要能傷到灑家一星半點,便引薦你等進地獄門。”不過,這幾個傷了,要調養三天,這三天你們不能用勁力,可以使用兵器,或下毒、使詐、挖坑、打棒,有什麽手段隻管施展,灑家修煉神功,正要借助你等手段,此去趙宋京城千裏之遙,若是到了京城,還不能傷到我,你等自便退去,休要糾纏。”那人唯唯諾諾,和尚去了旁邊吃茶,這人便依次扶了五人趴在桌上,直壓得木桌吱吱呀呀。先行了氣,再幫忙服藥調息,一會五人把剛才吃得都吐了出來,總算有些生氣。麵黃一人道:“大哥,如何是好?”“這和尚鐵打一般,內外兼修,這幾日拳腳勁力都不濟事,難道真個動用兵器?”“他既如此說,自是有恃無恐。”“我等隻好做肉頭,今晚且養傷,明日各現手段,我陳倉六大王,也非等閑之輩。”“奈何師尊有令,不許我們使用劍陣,要不,豈容這和尚放肆。”“噤聲,休要再提,壞了師傅顏麵,劍法不可用,隻能用以前的武功,不必多言。”


    書中暗表,和尚不是旁人,正是莽和尚,食了大力丸,正要化開藥力,那日路過陳倉古道,遇到這六寇打劫,這陳倉六寇在陳倉古道縱橫多年,手下也有幾百弟兄,擅做沒本錢買賣,好在生性有些傲骨,不做奸盜邪淫之事,才沒招來俠劍客,官府管轄不到,他們也自逍遙,那料那天來了克星,本來見光禿禿一個和尚,沒甚油水,哪知道那和尚走到古道口,不走了,就袖子裏麵取出一個魚盒子,打開顯出兩顆明珠,雖是白日,光華流轉,五彩蘊育,傻子看了都知道是寶貝。六人被財物迷了雙眼,帶人來劫,結果來一個陷住一個,來兩個擒住一雙,三人齊上,也被揍了個鼻青臉腫,和尚也不殺人,一拳一個,打跑了大夥兒小賊,隻擒住六個頭領,正是:六首龍楚天遙、五鬼頭聶小鷂、四麵客沙堯洪、三手劍練耀中、兩頭蛇曹百垚、一枝花金少爻六大寇。這六人被打的沒了半分火氣,說也打,不說也打,求饒也打,扁服也打,還手也打,不還手也打,總算都是皮外傷,和尚也不下重手,隻打個痛快。六大寇施展畢生所學,被打得皮開肉綻,總算還硬氣,沒有筋斷骨折,也沒哭爹喊娘。如此一天一打,三天一揍,一路行來。六人想跑,奈何都是手足兄弟,走了一個,另外人替著挨揍,沒奈何,隻好跟著,和尚隻擒住一個,這六個便是一串。和尚言明,打你們是替你們贖罪,隻要六人出了手段,能傷到和尚一星半點,不但放迴,還可以引薦到西北地獄門內做供奉。六人旁敲側擊了幾日,問不出和尚身份,隻得一路跟著,什麽招數都試過了,奈何和尚三天不吃飯都沒事,今日又是六人研究了半日的合擊,卻抵不過和尚震天一喝,沒撈到好處,還受了內傷。六人發狠,明日不管和尚什麽身份,也要動用兵器、毒藥,總要脫身,地獄門雖好,隻是這口惡氣不出,不當人子。和尚命他們救助了掌櫃,留下銀錢,帶了燒餅、涼茶、些許醬菜走了。


    又行了一程,七人在一間破草棚安歇。六人忙裏忙外,現個殷勤,把四麵都遮蔽好了,正要安歇,忽的外麵有人高聲道:“草堂可有主人?我等趕路,錯過宿頭,可否借住?”那楚天遙道:“快給我滾!”和尚把眼一瞪,楚天遙連忙迎了出去,賠笑道:“剛才是我兄弟不長人性,兩位快請,這天要下雨啦。”抬頭一望,眼前一花,原來當先一個錦袍公子,後麵跟著一個千嬌百媚大美人,雖然帶著幕離,但隻看身段,就是絕代佳人。兩人並無仆從,身邊背後都挎著刀劍,看來是江湖人物,隻是江湖人哪有這般美的?甚是奇怪。楚天遙自認老江湖,深知此等人有恃無恐,凡老弱病殘孤寡女,敢行走江湖的必定有驚人手段,不敢怠慢,引了進來。草棚是官府修的,有些地方,兩批人一東一西,這邊和尚打坐,身邊一群江湖豪客,恰似一副羅漢渡人圖。那邊男俊女麗,如同神仙眷侶一般,整個草棚竟是人間百態。


    那錦袍公子溫文爾雅,褪下錦袍,疊好墊在地上,小娘子便坐了,兩人溫言軟語說些酸話,小娘子偶爾掀開幕離喝水,晃得對麵除了和尚,十二隻眼珠都瞪了出來。那錦袍公子卻不坐,伺候了娘子喝水,然後施施然踱了幾步,他身上露出一身米白色襴衫,從服飾上根本看不出路數。尋常人看見這邊兇神惡煞的一夥,早就嚇得酥了,遠遠避開才是,這兩人卻不慌不忙,絲毫不怵。那一枝花金少爻本來貪看女子,正看得爽利,忽的瞥見那女子偶露皓腕上,閃現一隻蝴蝶刺青,心下大駭,連忙拉了幾個兄弟,低聲說了。楚天遙聽了,心下一動,低聲道:“兄弟們,我們脫身的機會來了。”幾人心意相通,互相使個眼色,金少爻取出一包私藏的牛肉,笑嘻嘻得起身,走到幾步開外,道:“這位大姐,兄台,可用些肉食?”話音未落,外麵突然一個旱雷,金光閃動,趁得男女兩美,麵色變換,瞬間由翩翩佳人化作修羅惡鬼。金少爻手一抖,牛肉落在地上,全身篩糠也似,定在當地,迴轉不得。那女子慢慢撤去幕離,一張臉傾國傾城,但頭上青絲全無,卻露出一對肉瘤,好似長了兩隻犄角。那公子緩緩掣出長劍,聲音忽的變得猶如嬰兒,細細小小,“想不到小小的地方,也有肉頭,今日還不曾開齋,且用這幾人心肝下酒,那和尚留個頭顱,帶給長老,做個酒杯。”聶小鷂、沙堯洪、練耀中、曹百垚四人搶上,兩人搶迴金少爻,兩人抵擋男女,隻覺對麵兩人身形飄忽,容顏變化,四麵響起冥語鬼哭,楚天遙大驚,失聲叫道:“是蝴蝶幫的殺手,快迴來!”


    那錦袍公子聲音像鋼針一樣刺來,笑道:“還算有點見識,你也應該知道,蝴蝶幫向來霸道,為了答謝你等讓我進來,我就殺了你,讓你今生少受些苦痛。”楚天遙深知,蝴蝶幫殺手****,都是屍山血海中訓練出來的,聽說二十年才練成五個,這麵前竟然就出現兩個,真是流年不利。又知窺破對方身份,必要滅口,本來想激和尚和他倆大戰一場,己方六人好脫身,哪知道對方是魔頭,一個也不留,這便如何是好。待要掙紮,哪裏能夠,想用劍法,奈何沒有趁手兵器。原來這兩個不但武功高強,江湖手段也多,從前到後,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變化都是蠱惑心神,動搖精魄的手段,現在幾人手腳都酸麻了,想來對方已經布下毒陣,自己想用的毒藥在人家麵前,好似糖豆一般。


    此時外麵,雷聲隱隱,暴雨將至,四下烏雲閉合,整個天地好似隻剩這小小的蘆棚。風慢慢掀起草簾,哪知卻吹不進去。那怪形小娘笑道:“快些殺了吧,我今日還不曾食用心肝,這幾個都是高手,精血旺盛,正好進補。”楚天遙等正等死,身邊背後和尚開聲道:“休要慌張,他們毒陣雖成,但劍勢難成,外麵的陽雷正是他們陰劍的克星,爾等布六合八法,當可迎敵。”那公子一聽,陰惻惻道:“想不到你這和尚有些來曆,可願報個師門,我殺了你,也好給你們山門報個信兒?”莽和尚道:“你且把頭顱放好,你敢出劍,佛爺就取你狗命。”那公子臉色一變,叫道:“你究竟是誰?”“花信公子、火雲姑娘,我認得你們,你們卻不識我,可笑可笑。”六寇方知,這兩人就是名動天下的五大殺手之花信公子司徒塵,火雲娘子歐陽虹。


    歐陽虹更慌,一向都是他們殺人、嚇人、食人,今日卻被一個和尚嚇住,司徒塵長劍寒星點點,一閃一閃,竟不敢動手,隻覺和尚身上金光隱現,佛性氤氳,克製住自身無邊煞氣,再等一刻,連劍都拿不穩了。兩人互望一眼,唿嘯一聲,一人直取和尚,一人劍刺六寇。六人手腳酸麻,勉強組成陣勢,正自膽怯,見長虹一閃而來,知道不好,哪裏能夠招架,楚天遙合身一撲,打算以身擋劍,先救下兄弟。直聞得身邊狂風大作,那雨終於落下,那風終於侵入,片刻全身濕透,待迴過神來,發現未死,迴頭一看,六人都驚,個人身上劍痕縱橫,卻不曾傷到分毫,好似每一劍都隻割破衣衫一般,靠牆和尚正在打坐,身前跪了兩人,轉過去一看,兩大殺手之王,男的頭頂塌陷,七竅流血,女的咽喉一個血洞,雙雙氣絕身亡,死在和尚麵前。六人拜服,跪地不起,楚天遙道:“多謝大師救命之恩,大師傅神功蓋世,劍法超然,我等再無半分僥幸,情願聽大師傅吩咐。”莽和尚道:“走吧。”六人不解,跟著出了草棚,站在雨中,剛剛出來,那草棚“嗵”的一聲,四壁歪倒,向內一傾,將兩具屍身埋在其中,也不知哪裏的火頭,連草帶木燒將起來,火光中仿佛有人嘶吼,劈劈噗噗,響聲不絕,那雨打在火上,澆油也似。莽和尚道:“自作孽,不可活,這兩人身上劇毒無比,當有此劫。”六人更服,莽和尚道:“我是佛門,不便收留爾等,我有一兄弟,在地獄門做供奉,現下地獄門正缺七情鬼,我特替他前來度化你等。”楚天遙道:“敢問是哪位高人?”“大力鬼王!”六人都呆了。雲散雨收,一行人尋了客棧,收拾一番,重整行裝,再不提較量之事,直往北去。


    卻說蒲城道路上行了一夥人,當先一個金槍公子,一身錦袍,扛著一杆大槍,不倫不類,身邊左右跟著兩個書童,一個跣足,一個披發,模樣古樸般卓。一人手持聲板,一人手持玉蕭。那公子洋洋得意道:“我就說大教主不會虧待我嗎?你們倆的天罡雷法還沒練成,我的槍法卻大成了。”兩童子都笑。原來當日,李勝北後院遇襲,三人分別攻到身前,李勝北百般無奈,忽的悟出絕命槍法,將金槍折做兩斷,分手迎敵,內中更是以腳為槍,施展奪命槍法,一舉逼退三人。待手頭歇了,李勝北才看清,正是大教主李勝南身邊三個高手,號稱崆峒山三祖,奪命金鉤祖金枝,奪命銀勾祖銀枝,奪命神鉤祖貴枝。李勝北大怒,“你等三個老怪物,沒看清是我嗎?還要殺我怎的?”三人不答,其中祖貴芝擎出一枚令牌,啞聲道:“大教主有話,著你去秘魔岩,觀看五行神術三個月,練不成奪命槍,脫槍拳,不得離開。”李勝北無語,被另兩人架了就走,李勝北哀聲道:“且容我更衣,,,”哪有人理會,瞬間不知所終。李勝北天賦過人,終是高人子弟,不負其名,不及一月,竟真被他練成奪命槍和脫槍拳,待出關勝了八大判官,教祖才準許他下山,還是師兄弟三人同行,李勝北知道兩童子還沒練成雷法,不禁嗤笑。兩童子知道他憊懶的性子,如何理會。


    三人迤邐而來,路上無話,饑飡渴飲,曉行夜住,三人都是老江湖,並不曾吃虧。這一天遙遙望見一座大廟,更見得許多鄉民前唿後應,亂亂糟糟。李勝北愛熱鬧,連忙撤了金槍,折開收入鹿皮套,走了上前。隻見那麵前古道之上,人山人海,正忙亂,隻聽“嗵”的一聲大響,人潮分做兩半,當前湧出一座官轎,左右數十人伺候,四街會首分列兩旁,有道士護轎,和尚念經,又有全服執事陰陽人,持金瓜鉞斧、朝天蹬,半副鸞駕、旗傘等列隊隨後,後邊是高蹺獅子、旱船社火隊伍,最後是浩浩蕩蕩的愚夫愚婦,更有扮馬童者,是臨時雇用的乞丐或貧苦人家子弟,有扮囚徒者,是孝子為行孝自願披帶鎖鏈木枷替父母免罪,有扮地方鬼者,是誠心焚香禮敬迎木偶的,……沿途十餘裏,人山人海,填途塞道。三人瞬間就被擠在路邊,好不容易撈了個人問詢,那人帽子鞋襪都遺失了,卻還樂此不疲,一看就是個好事的。聽了問詢,又見李勝北儀表堂堂,言詞文雅,忙收拾了,打了一躬,道:“這位公子不知,這是我們古城城隍老爺出巡。”“城隍?”“公子不知,自聖天子臨朝,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特地封了108位城隍老爺,我古城何其有幸,古漢忠佑安漢公入主本城,實在是邀天之幸。”李勝北自知,那忠佑安漢公乃是漢高祖劉邦座下大將紀信,因替主公死而受封,乃是大大的忠臣。心中道:“既是這人,倒可以拜拜。”再抬頭,人也沒了,童子也沒了,人潮正過,鞋子都踩癟了。心下大忿,轉身便走,這時,那城隍要遊城,這城隍廟卻空了,剩下一地的香燭紙錢。李勝北見這廟宇不甚興盛,靠著城東北角城牆,四周沒有人家,左邊是荒草蔓延,右邊有野樹成林,內中更是散落著幾口棺材,最慘的就是廟頂上城牆破損,露出房子大小一個黑洞,深悠悠的不見底。李勝北走到近前正看,忽的隻見方圓十數丈的枯枝敗葉,紙錢花挽,連同供桌上四時瓜果,三牲肉頭,都飛了起來,直往那黑洞而去,便似一條黑龍藏身其中,一吸之下,萬物投入。李勝北隻覺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正值青天白日,卻陰風陣陣,忙用千斤墜定住身形,極目望去,隻見那黑洞中,星星火火,似有磷光閃動。正躊躇間,突然城牆上,跳下一人,正正飛下,落過洞口時刻,手一抖,一團什麽物事打入黑洞,初發時無光無亮,等進了黑洞,一團火光閃動,“轟隆”一聲大響,那城牆都晃了一晃。那人一個筋鬥落在李勝北身旁,高聲道:“哥哥,你可來了。”李勝北定睛一看,卻不是烈火童子,還有那個?但見還是一身火衣,麵目醜陋,頂著兩個髽鬏,叉腰赤腳,鼻孔裏麵省氣直冒。李勝北笑道:“你這小鬼頭,如何來到此地?”“我料你崆峒路徑,便在此處等候。哥哥稍後,且看兄弟降妖。”“哪裏來的妖怪?”話音未落,隻聽“枯嗵”一聲,那黑洞中,烈火閃耀,金星四射,裏麵哪裏能熬得住,“咚”的一聲,探出一個頭來,李勝北唬了一跳,隻見鬥大一個蛇頭,眼賽金燈,舌似花槍,額頂白花,毒牙參差,那頭落到地上,彈了一彈,身子還在洞裏,不知幾許。李勝北驚道:“好大一條長蟲,卻不知比地聖、蛇王如何?”那蛇嘴裏被甩了一團火料,吞咬不動,毒液無功,正在掙命。烈火童子大步上前,一腳踏著蛇頭,另一步就到了頭頸之上,一手按住,一拳便打,那蛇以頭為尾,瞬息間將管應子纏住,哪知小餮硬功驚人,氣力又大,勒了兩勒,不曾勒死,強忍口內灼痛,張口來咬,李勝北金槍一抖,借力跳到供桌上,以上勢下,一槍將蛇頭釘在地上,那蛇尾不知為何,在黑洞內抖動,卻不出來,烈火童子大怒,雙爪撕扯,瞬息間將蛇身撕開,哪知這蛇性子最長,腸穿肚爛,還不曾死,幾丈的身體在空中甩動,打的四麵黃土飛揚,劈啪作響,李勝北隻管定住蛇頭,管應子上去,又是一頓好打,最後將大蛇撕開兩三段,這妖物才算死透,舌頭伸出兩尺多長,口內都是黑血。兩人停了手腳,各自收拾,管應子上去踩住蛇頭,一手一個,揪下當門四顆尖牙,隻見上麵乳白色毒液還有,氣孔也在,很是歡喜,尋坑裏洗涮一下,收到鹿皮套裏。李勝北看滿地血漿、汙穢內髒、藍白油脂,險些吐了,也尋地方去收拾。


    待停當了,兩人相見,訴了別情,管應子將出藥丸,李勝北什麽人物,當下收了並不立服,說要到了客棧才行,童子不免甚憾。再等片刻,這廂間動靜不小,天色剛暗,眾人尋來,韓湘子、藍采和也到了,說了話,把蛇屍留下,四人自便走了,隻留下鄉民愚老大唿小叫。三人聽管應子敘說,原來到了這廂間,聽說了這洞神秘,每每有人從旁邊經過,飄飄欲仙,漸漸傳了名聲,自有人來拜,一來二去,竟修了廟宇,把個蛇妖當做城隍吉祥。四人都笑世人愚鈍。當夜,找地方歇了,三人服藥,自有一番動靜,都恨毒王。管應子將四顆巨齒分了,作為四兄弟的信物,幾人都喜。


    卻說,張果、葉東升、青州五怪,一行七人,水陸都有,非隻一日,行到新野地麵,七人數千裏奔波,風塵仆仆,剛進縣城,就見行人如織,做買做賣。葉東升如何出塵,人前一站,便有無數目光投來,趁著張果和五怪都是庸人。便有人上前搭話,“這位公子爺,可是初到我新野,小人祖居在此,略認識些地麵,公子爺若有差遣,自便吩咐。”葉東升口音不似中原人物,張果如何能被些許幫閑套住,口音一變,正是正宗中原官話,“你且閃開,休要大言,這裏是我祖居,漢桑城外有我祖宅。”那人一聽,便拾趣退去,葉東升道:“久聞張兄弟,百技在身,行走江湖,處處為家,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佩服佩服。”五怪久居西北荒漠,哪裏見過中原氣象,早看的呆了,眼睛都不夠用了。當下,張果引路,一路向北,穿過斜街,迎麵一座酒樓,上書“天下第二樓”。五怪笑道:“這酒家不會做生意,人家都是第一,他如何叫個二等,哪裏有人肯來?”張果笑道:“你們不知,那東京汴梁城內,有一座喚作‘天下第一樓’,所以外埠的酒樓最好隻能叫‘天下第二’了。”眾人都笑,上得樓來,尋二樓一處當窗所在,眾俠團坐。張果不語,葉東升喚過酒保,道:“且上十個好菜,五斤酒,聽聞你這廂從食做得好,且把肉包子端百十個上來。”那夥計愣愣道:“客官要酒菜都有,包子卻無。”宗守素道:“怎的,欺我等外鄉人不成?”“客官息怒,隻這百十個包子,客官著實吃不動。”魏望經笑道:“你自不知,我等都是身懷異術,個個能吃,百十個包子還能如何?”那酒保還是不肯,霍金壇等正要發作,張果笑嘻嘻攔住:“諸位,當真怨不得人家。”轉而對夥計道:“你且去整治酒菜,那包子先來十四個。”酒保退去,眾人看出眉眼,都不做聲。少頃,酒菜齊整,眾人正吃,包子來了,個個頗大,好似裏麵都包了牛頭一般,一旦捅破,飽含熱油,湯汁淋漓,香氣四溢,五怪都愣,這如此大的包子還是少見,來上一個就夠了,裏麵餡肉足有兩斤,又鼓又漲,也不知道如何整治的?那小兒得意洋洋道:“客官,請慢用,小心燙嘴。”順便放下開餡的叉子,撇著腿走了,氣的顏笑果起身就要踹飛這廝,被朱雪梅拉住。眾人笑鬧一番,開始進食。張果偷眼觀看,葉東升不緊不慢,筷子運轉如意,點指四麵八方,罩住桌麵,自有章法。五怪隻是搶食,就在邊陲,吃糠咽菜,燒酒就大蒜的吃食,如何能與中原相比,隻魏望經不忙下嘴,對四人照顧周到。眾人看張果,又是一番氣象,似有意似無意,氣息穿梭,圓轉自如,看情形,一身玄功不在葉東升之下,五怪都想:“張三哥短短幾日,武功又有精進。”


    葉東升心念一動,一拐子去了張果麵前,夾了一顆青菜,張果眼快,一筷擋住,截住青菜後半,兩人來來迴迴,忽地葉東升勁力一鬆,複一夾,原以為張果收不住力,定然後縮,哪知道張果武功大進,不退反進,劃了一條弧線,繞過葉東升麵前,將青菜取迴,剛要開口,葉東升竹筷已到,隻一敲,張果一筷折斷,青菜落下,葉東升一根筷一伸,刺透菜葉,剛要收迴,那菜忽地活了,在他筷上,一盤一旋,一個彈射,竟然自行飛出,直入張果麵前,張果雙筷一攔,護住菜肴,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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