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昂原本還想順路把徐珍珍一起接迴宮,可臨到頭實在太困,隻能安排玲瓏親自走一趟。


    離開公主府的玲瓏有些不高興,她在公主身邊多年,西鳳關那樣偏遠荒涼的地方也跟著去了,就迴京的這一趟沒跟在公主身邊公主身邊就多出來了一個和她平起平坐的人,她實在是有些吃味。


    但吃味歸吃味,蕭子昂的命令她還是要不打折扣的完成,買完桂花糕之後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車上,就下車敲響了徐家的大門。


    見是武安長公主的車駕,門房忙不迭的開了門,又將玲瓏迎進了門廳內,趕忙通知了管家。玲瓏站在門廳裏等了一會兒,徐家總管就帶著徐夫人親自出來接她,徐夫人和氣地笑著說道:“有勞尚宮大人親自來接小女。”


    玲瓏朝徐夫人行禮,“夫人客氣了,徐小姐此前傳信給我家殿下說願意入宮就職,下官今日就是替公主殿下來接她的,姓李可收拾好了?”


    徐夫人一邊領著玲瓏往裏走一邊說道:“收拾的差不多了,隨時都可以入宮去,隻是今日不知尚宮大人來,小女還隻是家常打扮,待她梳洗過後便可隨尚宮大人入宮了。”


    “多謝夫人,下官在此等候即可,夫人去忙吧。”玲瓏再次行禮道謝,徐夫人這才鬆開一直挽著她的手去了後院催促女兒。


    徐家的國公爵位雖然被褫奪,但徐夫人身上的一品誥命卻並沒有收迴,玲瓏原本以為徐夫人常年待在深閨之中,聽聞夫君爵位被褫奪如今人又無法歸家定會黯然神傷六神無主,可今日一見倒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徐夫人不僅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反而看上去活得肆意極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卸掉枷鎖一般的通透和灑脫。


    等到玲瓏發散的思緒迴歸,徐夫人已經帶著梳妝好的徐珍珍來了玲瓏所在的花廳,玲瓏這才從椅子上起身同徐珍珍麵對麵。


    她將徐珍珍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一頭烏發挽了一個墜馬髻鬆鬆地垂在腦後,頭上並沒有多餘的裝飾隻有一對淺紫色的丁香花樣式的步搖斜著插在發髻上,再加上幾朵同色調的珠花點綴在發間,配上她一身月白的對襟襦裙和淺紫色的大衫,活脫脫一位從畫中走出的花仙子。


    一時竟然看慣了美人的玲瓏也忍不住感慨,“徐小姐當真國色。”


    隻是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還是忍不住說道:“如今剛過元宵外頭天氣還冷,徐小姐穿得有些單薄了,可要加衣?”


    徐珍珍搖了搖頭,“多謝尚宮大人關心,珍珍裏頭穿著夾襖並不算冷,母親已為珍珍準備了厚實的大氅、披風等衣物,不用加衣的。”


    玲瓏點了點頭,“這樣也好,那麽下官就帶著徐小姐先行進宮拜見殿下。”


    “在離去前有一事要同夫人說明,徐小姐作為殿下身邊的女官每月有四天假期,二十兩的月例銀子,按著公主府的規矩每季還有四身新衣以及其他的福利,徐小姐若是想家,可在假期歸家到府。


    但有一點下官要提前說明,女官,雖說比宮女體麵,但也是幹著伺候人的活計,不比如今將軍府的小姐尊貴,一旦出了這個門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徐小姐,徐夫人,可要考慮清楚。”


    這段話,並不是玲瓏存了私心動搖徐珍珍,這段話在她挑選公主府的下人和青鸞宮的下人時都說過,公主府的規矩比起宮裏鬆散些,也不受中宮皇後牽製,青鸞宮的下人都是由北鬥閣訓練之後送進宮的,身契都在公主府。


    徐珍珍自然也不例外,公主府的下人根據品級不同每月會有一到四天不等的假期,玲瓏也一樣。蕭子昂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考慮到她家就在京城裏,方便她迴家探望。


    徐珍珍當機立斷的點頭,“我明白,多謝尚宮大人教誨,在傳信給殿下表明願意入宮時,珍珍就已經想清楚了,如今家中遭逢大變,珍珍必須成長起來才能保護母親,我想跟著殿下學習。”


    玲瓏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一是因為蕭子昂對徐珍珍的細致安排讓她有些吃味,二是因為徐珍珍還有支持她的家人還有這麽一條退路能夠迴家,而她每月的假期都隻能無所事事消磨時間……她羨慕徐珍珍。


    “既然如此,那便隨本官入宮吧。徐夫人,告辭。”


    “母親……告辭……”


    蕭子昂終於從昏睡中醒來時已經天黑了,徐珍珍也在玲瓏的安排下換上了女官的服飾發髻也梳成了與玲瓏同款的樣式,規規矩矩地站在外頭正廳裏等待著蕭子昂的召見。


    “來了就安心在這兒做事吧,你父親的事……不會牽連到你和你母親,這點可以放心。”蕭子昂見她仍有些拘謹,最終還是開口勸慰道。


    徐珍珍眼裏含著淚抬頭看向蕭子昂,她徑直跪倒在了蕭子昂麵前,“臣女…奴婢有個不情之請,想問問殿下家父如今如何了……”


    來之前,徐夫人曾叮囑過她莫要過分探究與父親有關的事情,可徐珍珍到底是徐聞最寵愛的女兒,她頂著徐家大小姐的名頭活了這麽多年麵對自己最重要的親人怎麽可能不聞不問。


    蕭子昂早有準備,讓玲瓏將她扶了起來站好,“你是個聰明人,應該也明白你父親這段時間到底在做什麽以及你的兩個哥哥是否參與其中,本宮好好地嫡公主為何險些被當做通緝犯連帝京城都進不來。就憑他做下的這些事,徐家九族都保不住。”


    “當初在青石縣,你幫著本宮入京瞞過了你父親追殺本宮的人手和眼線,這份情本宮記著,免了徐家其他人的罪名也保住了你和你母親,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今日之後,莫要再提你的父親,等到他的死訊傳來,鎮國將軍的軍銜會由你長兄徐聽濤繼承,你若安分守己,好日子還在後頭。”


    蕭子昂的話有些冷漠,但也是事實。迴到家中的徐珍珍也聽母親提起了父親這些時日所做下的一些事,她很清楚的知道父親想要幫著表哥謀奪太子之位,奪嫡一事在大周並不罕見,先帝就是曾經奪嫡之戰最終的勝利者。


    英宗十多位皇子明昭帝排行第九,除去第十的興王之外其他的王爺們都死在了那場慘烈的戰爭中。


    奪嫡於大周皇室而言,不算稀奇,但絕不是什麽好事。


    徐珍珍低下頭,“奴婢明白了,多謝殿下告知……日後奴婢也好安心做事了。”


    蕭子昂擺了擺手,打量了她一眼又歎了口氣說道:“本宮身邊的女官皆是四品官銜,日後不必自稱奴婢,玲瓏與你不同,她原本是宮中宮女才會如此,你日後自稱下官即可。”


    “青鸞宮中上下皆是我公主府的人,日後都是同僚,稍後讓玲瓏帶你去逛逛熟悉一下,你就先跟在玲瓏身邊學習,學成之後再到本宮身邊伺候。玲瓏是青鸞宮的大尚宮,宮中所有人皆以她為尊,你也一樣,記住了嗎?”


    “奴……下官明白。”徐珍珍低著頭,蕭子昂也看不清她的情緒,也隻能歎了口氣揮揮手讓她跟著玲瓏離開。


    徐珍珍對於徐聞的感情,她能夠感同身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還是徐珍珍的殺父仇人……也不知道她把徐珍珍帶到身邊究竟是好是壞。


    還沒等蕭子昂傷春悲秋結束,小多子就從外頭進來說道:“殿下,容大人來了。”


    “嗯,帶他去書房,你親自守著。”蕭子昂順手抓了一把桌子上放著的瓜子花生放到小多子手心裏,“去吧。”


    說著,自己就轉迴了內室去換了一套衣服,方才一迴宮就倒下睡了衣服上全是褶皺,她搖了搖腦袋一頭青絲如瀑布般傾斜而下,她從梳妝台上取了一根發帶鬆鬆地係在腦後又換了一身藕荷色的宮裝才朝著書房走去。


    青鸞宮內整日都燃著地龍,在宮殿內穿梭用不著厚重的大氅或是披風,容慎一進屋就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溫暖趕忙解下披風掛到了一旁。剛一坐下,他便看到了從窗外經過的徐珍珍。


    “徐小姐進宮了嗎?”


    “今日午後剛來,方才殿下休息醒來對她訓誡了一番就交給了玲瓏姑姑教導了。”小多子嘴裏還含著一顆花生,他剝好一顆遞給了容慎,容慎也不同他客氣拿起來就丟進了自己嘴裏。


    “徐小姐剛來肯定還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尤其是她的父親……平日裏多關注她一些,莫要讓她有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害了殿下。”容慎看著徐珍珍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他的心思顯然比蕭子昂更陰暗些。


    小多子聽了趕忙點點頭,殿下說了容大人的話可以聽,他雖然年紀小可也看得明白,徐家人不懷好意呢。


    蕭子昂剛到就看見這一大一小肩並肩地蹲在書房門口嗑瓜子,她走過去一人給了一個腦瓜崩,“一國重臣這麽蹲在這兒被人瞧見了你的形象還要不要了。還有你,不好好守在門口竟拉著客人蹲門口嗑瓜子,你看玲瓏知道了不罰你才怪。”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奴才這就去為您泡茶水。”小多子一邊求饒一邊抱著茶壺跑遠了,容慎笑著拍掉手裏的瓜子殼,站起身來摟住蕭子昂,“殿下來了。”


    蕭子昂沒好氣地打掉他的手,“一天到晚少動手動腳的,進去談。”


    容慎收迴手背在身後跟在蕭子昂身後走進了書房,順手關上了大門,將人拉進了自己懷裏,“難得同殿下獨處,殿下要如此生疏的對待臣麽?”


    “你你你……你離我遠一點……貼這麽近怎麽談正事?”蕭子昂紅著臉將人推開,自己先一步坐到了椅子上,指了離自己最遠的椅子,“你坐那邊。”


    容慎聽話的在那把椅子上坐下,用手撐著腦袋看向臉紅紅地蕭子昂嘴角是怎麽都止不住的笑容,“那便談正事。錢家丟的銀子,有眉目了。顧時安給臣指了條路,這筆錢很有可能存進了錢莊然後被運出了京城。”


    “錢慕山名下的產業不是賭場就是青樓都是些銷金窟,一年下來收益高達上百萬兩白銀,分批分次存進錢莊,再分派人手在各地取現,這筆錢就神不知鬼不覺被運去了外地。”容慎歎了口氣,他覺得這條線再查下去很是渺茫,但眼下又沒有別的線索可查,很是苦惱。


    聽到這裏蕭子昂臉上的紅暈褪去,神色變得正經起來,她皺著眉思索,片刻後才說道:“罷了,這條線就查到這兒吧,再查也沒有意義了。從汝陽大長公主別莊裏出來的那些客人,身份都查清楚了嗎?”


    “這個啊,當場就查清了,有皇商家的次子,有侍郎府的庶子,還有外地豪強家族的話事人,哦,還有方丞相家的侄兒,還有昌遠侯家的長子等等,大多都是京中富貴人家的庶子或次子,也有一兩個落魄世家的嫡子在。”


    這些人,常年在帝京城內沾花惹草惹是生非,無論是天機閣還是大理寺對這些人都很熟悉,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的身份,如今分別關押在大理寺的天牢中等待發落。


    蕭子昂摸了摸下巴,想出了一個好主意,“正好如今國庫空虛,讓他們的家人拿錢來贖人吧,正巧國喪快過了,子然也需要一場宴會來宣布新朝開始。”


    “好主意。”


    容慎拍了拍手,表示讚同這個提議,這幫紈絝子弟沒少在京城裏惹是生非,他們倒也聰明不犯什麽重罪,大多數時候都能賠錢了事,大理寺每年的收益一大半都是這幫人繳納的罰款撐起來的。


    蕭子昂站起身拍了拍容慎的肩膀,發絲輕輕地拂過容慎的鼻尖,一股茉莉花的香味從容慎的鼻尖擦過,他動了動鼻翼呢喃道:“好香。”


    蕭子昂並沒有聽清容慎在說什麽,她聳了聳肩膀,“既然人關在你們大理寺,就勞煩大理寺的官差們幫我跑個腿,去挨家挨戶的傳個話,國喪期結束後進宮參加宮宴,他們的孩子,嗯,就勞你多照看幾天。”


    “殿下放心,交給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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