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院經此大動蕩一戰之後,萬事百廢待興。


    首先是清理伯爵塔的殘破廢墟,和掃清叛軍對內院造成的損失就是一大難題,伯爵塔外界的屏障從雷覆朝一死,便失去了應有的效果。


    本來清理廢墟的事,溫成巍是要帶頭,但考慮到溫珞清戰後受到驚嚇的情況,他便讓虞溪萍帶領牡楠楓和齊晟等人前去掃蕩,留在內院的溫家一席之地照顧女兒。


    掃蕩伯爵塔的時間也花了不少,但也收獲眾多,齊晟和牡楠楓在巡視第八層的時候,找到了一間隱藏的密室,裏麵財寶功法無數,全是雷覆朝這些年私吞王朝的供奉和內院的機緣。


    虞溪萍得知此事之後,她深思熟慮了一番之後,先是將這些財寶封禁,便將此事上報給宋凝峰院長,作為內院管理者的他,宋凝峰本該可以一筆判下這筆不義之財的去處,但這畢竟是東筱祺一人殺入伯爵塔,擊殺那個已死之人的功勞。


    權衡再三,宋凝峰還是拿不準主意,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筆巨額數量的遺產,於是叫來虞溪萍,打算去拜訪溫成巍,想問問他是怎麽看的,而且虞溪萍這幾天忙著打理伯爵塔的事情,也沒有空閑去看望愛徒,正好同道而行。


    在內院溫珞清的閨房,溫成巍給女兒服用止驚散後,這時,門外忽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父親,我去開門,你照顧好妹妹,院長,虞師,你們來了。”溫珞馨打開門後,看到的是虞溪萍和宋凝峰兩人。


    “嗯,珞馨,是我們,清兒怎麽樣了?”虞溪萍微微笑著,看到了房間裏麵坐在床上休養的溫珞清。


    “虞師,清兒受了點驚嚇,您來的正好,快進來看看她吧。”


    兩位女子一起來到溫珞清麵前,溫珞清見到是自己的老師來了,蒼白清雅的麵色多了一些紅潤,想要以禮相迎,虞溪萍卻讓她坐下,安心養傷。


    “不要動,珞清,你現在還不能下床,要好好休息。”


    “嗯,老師,你來了我就放心多了。”師徒兩人微笑看著對方,這一幕好不溫馨。


    這時,溫成巍站起身,把靠在床邊的凳子讓給虞溪萍,看了一眼坐在外麵椅子上的宋凝峰,道:“凝峰都來了,看來你們有事是自己解決不了的。”


    “是的,溫老,我們現在有一個很棘手的問題,需要您出麵解決。”虞溪萍點頭迴應,語氣溫和。


    “好,你們好好聊,清兒,好好聽虞師的話。”


    在看到女兒的點頭示意,溫成巍關上房門,來到客廳坐在椅子上。


    “成巍,我來找你不止是為了溪萍說的那件急事,還想問你……”


    宋凝峰還未說完,溫成巍閉上眼眸,輕輕搖頭,眉頭皺著非常緊,聲音極度苦澀:“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現在還不是真相被揭露的時候,清兒好不容易才脫離了危險,我不想再拿我女兒的安全去冒這個險,她現在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把身子和心情養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吧,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也能理解珞清現在的情況,那我就直說了,溪萍他們在掃蕩伯爵塔的時候,發現了一間密室裏有一筆堆成山的財寶,其價值不可估量,若按實際數字來衡量,八個數可能還有多餘的,以你的看法,你該怎麽處理這筆不義之財?”宋凝峰見他不肯說出東筱祺為什麽會被逮捕的事情,便隻好岔開話題直入正題。


    “你的意思是雷覆朝那個死人,這些年背著我們在王朝幹的髒事所得到的利潤,你們無法處理?”溫成巍如今的聲望地位,已是東域王朝除了金皇之外的第一人,溫家身為王朝的名門望族,其強大底蘊要拿出八個數綽綽有餘,所以他對這些所謂的珍寶根本沒興趣。


    “嗯,我的想法就是把這筆不義之財,分發給那些受到過雷覆朝這混賬傷害的學生,和內院的邊關百姓,但是問題來了,雷覆朝畢竟是筱祺一人擊殺的,理應這些錢財,他是占最大的龍頭,可他人現在又在王朝監獄,沒人送的進去給他啊。”宋凝峰搖頭,不知如何是好。


    “若真按我的想法來說,我想說的是,其實這筆不義之財,誰都沒有資格得到,包括東筱祺。”半晌,溫成巍輕輕點頭,道出了心中所想。


    “就連筱祺都沒資格得到?為什麽?雷覆朝那個王八蛋是他殺的啊,他為什麽沒資格得到,按理來說,他是最有資格拿走這些珍寶的最佳人選。”宋凝峰震驚了,眯起眼睛盯著溫成巍,感覺這個老友非常陌生。


    “你仔細想一想,筱祺現在入獄,已經成為了全東域王朝唾罵嫌棄的眾矢之的,他就算有著豐功偉績,拔掉了東域王朝最大的一顆毒瘤,但他現在的身份,卻和那些被關在牢獄裏的死囚犯毫無區別,這樣的一個苦命孩子,有什麽資格得到這筆不義之財?


    而且真要按照你所說的,把這些財富分給那些受到過雷覆朝傷害的人,明麵上的的確確是幫助他們擺脫了困境,但實際上卻是在無形當中害了他們,因為這筆憑空多出來的錢財,來的太容易了,以至於到最後,王朝多年之後又誕生了一個雷覆朝,一個身在千裏之外的內院,卻能權傾朝野的獨裁者。”


    說到最後,溫成巍的老眼眶濕潤了,他現在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當初那個站在自己麵前的少年,立下誓言要把嶽父荷容給找迴來,然後告訴全東域王朝,他是清白的,他配得上才子之名。


    “成巍,你很想念他對吧,我身為院長,位居如此高位,做出來的事跡卻還沒有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這般無言偉大,他離開的這幾天,學院好像少了一些什麽很重要的東西,說句老實話,我也特別想念這個與眾不同的學生,每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他的那股堅定的勁,總能讓我想到年輕時候的自己。”


    宋凝峰見到老友這般眼眶濕潤,潸然淚下,不由得心生同情,坐到他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自己說話的時候,聲音也哽咽了。


    “你知道他被邊關軍隊帶走的那天晚上,清兒對我說了什麽嗎?”望著窗外明媚如初的太陽,溫成巍滿腔感慨。


    “她說什麽了?我覺得珞清那傻姑娘,一定非常思念她的如意郎君。”


    “嗯,我那閨女說,我溫珞清此生,非東筱祺不嫁,你聽聽,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不信筱祺能叫的了荷容那家夥一聲嶽父,就不能叫我一聲嶽父,唉!”


    聞言,宋凝峰也沉默了,眼神呆滯,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她能說出這句話,我倒也不是很意外,畢竟當初我把他們五個送往沙城平息暴動的時候,珞清就已經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誓與東筱祺共存亡。”


    “女大不中留啊,老宋,我女兒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微微歎了口氣後,溫成巍沏茶,手微微彎曲,倒在宋凝峰麵前的茶杯裏。


    “還有什麽事是比有個女兒還要絕望的,更何況你還有兩個掌上明珠,而如今,當妹妹的已經有了心中所屬,這當姐姐的,我看也不遠了。”宋凝峰喝下悶茶之後,撇嘴淡淡的道。


    溫成巍皺著眉頭,像是在思考事情,半晌他說道:“筱祺被送走的當晚,我迴來的比較急,沒有注意你的情況,你在我後麵迴來,有看到他被邊關軍隊押送的全過程嗎?”


    “自然是知道的,我還以為你忙著照顧女兒,不打算問女婿的情況了。”


    看到宋凝峰的悠然笑意和風度打趣,溫成巍緊緊皺著的眉頭,終於得到緩解,笑道:“女兒我管著,女婿我也要管,等筱祺被解救出來,我可要讓他當麵喊我一聲嶽父!”


    “如此便好,押送筱祺進入牢獄的過程,我是一路看著的,你不知道的是他現在已經突破到三品審判境的修為了,可以說除我之外,隻有你這個五品才能壓的住他。”宋凝峰微微皺眉,像是在押送過程遇到了不少事情。


    “我忙著照顧女兒,那時候沒時間管他的事,現在跟我仔細說一說他的情況,從內院到王朝監獄的事情。”溫成巍正襟危坐後,耐下性子傾聽他的講述。


    宋凝峰緩了緩片刻,清清嗓子,這才娓娓道來東筱祺被送走之後的事情:“他被送走的當晚,我是在那座由他創造出來的雪山墓園,遇到他們那些人的……”


    ……


    風雪飄搖,層層白霜積累在雪山路途,這裏嚴寒低溫,押送他的邊關軍隊大多都是普通人,修煉者的占比,隻有寥寥幾人,他們身上穿著的厚大裘衣,雖然能夠保暖,但依舊難以抵擋那種來自雪山深處的可怕寒風。


    快到雪山墓園的時候,聽到有幾人瑟瑟發抖喊冷,東筱祺目光憐憫,於心不忍,旋即,體內的燭龍真火以他為中心,蔓延到成為一層火圈,熊熊燃燒著,逐漸讓周圍的嚴寒低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溫暖火源。


    盡管他的雙手現在被鎖鏈拷著,可他的實力修為,卻一步不曾落下。


    “大家都坐下休息一下吧,休息好了再趕路。”為首的一個身穿甲胄裘衣的士兵,朝著那十來個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原地坐下。


    而東筱祺卻一直站在原地,眼眸望著的位置,是那座被他用土源符符印和魔淵鎮心峰砸出來的雪山墓園。


    “東少俠,東少俠?你還是坐下休息吧,站著多累啊。”那位裘衣士兵湊到他跟前,輕聲道。


    “放心,我不會逃走的。”他輕聲細語的迴應。


    裘衣士兵閉上眼眸,聲音有些惋惜道:“東少俠,我們這些將士,其實都知道你的為人是清白的,你的名聲響徹東域王朝,是當之無愧的俠之大者,你這樣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那些卑鄙無恥的事情,何苦為了一個毒瘤而浪費了自己的生命呢?”


    “多謝你的讚譽,但是這個責任,我必須要承擔,而且誰說進了牢獄就是浪費生命了呢?我現在的情況,非常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來思考,縱觀整個東域王朝,唯獨那裏才有條件。”他語氣平淡,絲毫不拖泥帶水。


    “你這樣做真是不值得啊,東少俠,唉,這樣吧,我們這些兄弟都是明白人,兄弟們,你們說要不要放走東少俠,不要讓他受這個苦?”裘衣士兵眼看勸不動東筱祺,便把話語權讓給了那些隨從一眾。


    “放!東少俠為人正直,剛才還幫我們放火取暖,絕對不可能是王朝伯爵那種毒瘤!”


    “那肯定要放啊,他媽的,我從來沒有遇到過有人會主動承擔別人的責任,東少俠,你是天上派下來的大好人嗎?浪費自己下半輩子的時間去牢獄裏度過,你簡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其實要我說,東少俠你現在是審判境的實力,要走也隻是眨眨眼的事情,我們這麽私底下把你放了,理由也說得過去,就說我們打不過你,不就得了!”


    …………


    麵對這些憨厚忠實的良將,所說出的真心話,東筱祺感到無比暖心,但他卻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微微一笑,打心底裏感激他們。


    此時,暴風雪停息,純潔無瑕的雪山又恢複了平靜,東筱祺繼續跟著這些將士們趕路往山下走,路過雪山墓園的時候,他又一次看到那三大魔猿毫無生命的雕像,恍惚之際,他看到這些邊關將士竟自發性的站成一排,麵對著那些無名墓碑,而這個時候,宋凝峰也剛好來到了這裏,遠遠的看到這一幕。


    “敬禮!”


    這時,裘衣士兵一聲高喊,眾人齊刷刷的把手掌立在右邊,風雪吹拂下,這些將士一雙又一雙的目光,無一不帶著肅穆的神情,那是對無辜亡者的緬懷,也是對麵前生者的敬意。


    正是因為有了東筱祺的善舉,才有了這座雪山墓園。


    宋凝峰望著這一幕,久久不能釋懷心裏的感激,有了他的到來,押送東筱祺的下山過程也變得快捷許多。


    而在他們去往王朝監獄的路上,皇城人聲鼎沸,嵐城萬人空巷,都在為這個爆炸性新聞而感到震驚不已。


    誰又能想到,那個萬眾矚目的東少俠,竟然主動承擔了不屬於他的罪行,淪為了階下囚。


    來到監獄大門前,少年看著兩邊敬重他的人群,曾受過他一擲萬金惠澤的嵐城百姓,都出乎意料的半跪著,齊刷刷的兩排,有男也有女,有老也有少。


    “東少俠,你是無辜的!東域王朝你有眼無珠啊!讓我們嵐城的驕傲身陷囹圄!”


    “衙役大哥們,讓我去替代他坐這個破牢,我不能接受自己的救命恩人下半輩子在牢獄裏度過!”


    “讓東少俠進那死囚牢獄?你們是瘋了嗎?!他要是進去了,還有出來的一天嗎?”


    ……


    震耳欲聾的群眾替東筱祺喊冤聲音劃過蒼穹,也許是驚動了上天,原本剛剛入秋的東域王朝,竟都下起了鵝毛飛雪,飄在了每一個人的衣衫上,這一幕看上去,無比的悲涼,看來連老天都覺得那個雙手綁著鐵鏈的少年,是無辜的。


    “嵐城的百姓們,皇城的同胞們,我信天地禮法,信公道正義,我信昭昭白雪,信皚皚江河,我信是非對錯皆在人心,行事若無愧於俠字之名,何懼青紅皂白之分,我東筱祺能有入獄的這一個至暗時刻,就會有破空出山的那一天,大家無需為我感到哀歎惋惜,且待我騰龍躍淵之日,便是我掙斷枷鎖之時!”


    他的聲音雖然冷靜,但卻能傳千裏,目送著東筱祺進入王朝監獄,人山人海的兩側,終於爆發出那聲屬於他們的人心呐喊。


    “東少俠,你是東域王朝的象征,我們會一直等你迴來的那一天!”


    ……


    聽完宋凝峰的漫長描述,溫成巍久久不能平複內心的感動,他沒有想到,東筱祺平日裏看似堅韌不拔,執念極深,內心竟還有這般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一麵。


    而也在這個時候,屋內的三個女子,也從裏麵慢慢走出來。


    “清兒?你怎麽從床上起來了?快迴去休息啊!”抹去眼眶裏的熱淚,溫成巍看到溫珞清竟然下床穿好衣裳,連忙嗬斥她道。


    “父親,請原諒我的不孝,我要去找筱祺……”隻聽到撲通一聲,溫成巍看到了讓他淚流滿麵的一幕,女兒居然雙腿微屈,跪在他麵前,求他放自己去找心上人。


    “清兒快起來,傻閨女你快起來啊!”溫成巍震驚了,趕忙從椅子上起身,去扶起這個讓他最心疼的女兒。


    “爹爹你就同意清兒的這個要求吧,求您了,清兒想了很久,和老師溝通過,也和姐姐商量過,我實在不能忍受筱祺被送進監獄的這個事實,求您放我去監獄裏找他,好嗎?”瑤鼻一酸,溫珞清帶著滿是不甘的哭腔,再度流出真情。


    “真是造孽啊,筱祺,清兒都這樣了,你要是還不娶她,可真是對不起清兒的一片癡心啊!”緊緊摟著哭泣傷心的二女兒,溫成巍滿是心酸。


    “溫老,您就同意清兒的這個要求吧,修煉刀意這麽多年,我從未見過哪個女子會對一個男人癡心到這個地步……”虞溪萍站立一旁,望著這一幕早已流淚不止。


    就連虞溪萍都替自己的愛徒求情,此情此景,溫成巍狠心一咬牙,隻得打破當初和東筱祺立下的誓言,拿出那塊金皇禦賜的金牌密令,遞給了溫珞清。


    “女兒啊,爹爹祝福你和筱祺一定會幸福的,這塊禦賜金牌,見到它就如同見到了陛下本人,你拿著它,披上鬥篷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等你的戰後驚恐恢複好了,我就送你去邊關的王朝監獄,去見你的心上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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