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雜亂麻麻。


    謝平緩步而來,身後還跟隨著十幾個護衛,護衛手中還拿著粗如手臂大小的幾個重刑犯身上加重,其他的幾個牢房的人亦是。


    站在一旁的插不上手的幾個獄卒神情驚訝不解,有好事的膽大的直接上前問道“這事怎麽了?”


    “這是看不起我們牢獄的防守?”


    “這不是再打張大人的臉麵麽,怎麽能忍....”


    議論聲響起未落,慌亂的侍衛分開兩邊站立,張哲從外麵走了進來,負手朝身後看了一眼點點頭,稍後便聽見外麵傳來一聲“謝大人到了。”


    張哲對候在牢房的侍衛道“嚴加看管,勿要出了什麽差錯。”


    侍衛應聲道是,看著遠處疾步而行的張大人,能夠讓大人親自前去迎接的,估計也隻有那幾位了吧,果不其然,隨後便聽見有人道“謝大人來了。”獄卒們驚訝又恍然,這謝大人身為刑部尚書還是第一次來獄中呢,之前不來,不是因為公務繁忙,也不是因為嫌棄牢房髒亂,而是因為謝大人的活動範圍就那麽幾個,比如皇城和自己的家中,畢竟在他的認知裏,這些熟悉的地方是安全可靠的。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他是不會見的也不會去。


    畢竟一個人常常遇見刺殺的人,格外的惜命。


    前幾年他好幾次差點命懸一線了,後來是加強了戒備才算是安心下來,也因為她官職越做越高,護衛也越來越嚴,甚至連老母親去世都未迴去奔喪。身為親信的張哲自然是懂得謝大人的習慣的,雖然牢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做出一副嚴守的樣子,總是讓人更加滿意些。


    謝平沒有走進牢房,隻是站在外麵揣著手,像個閑散的老漢一般,視線掃過牢房。


    “我還信不過你麽,這刑部嚴守的就像我的家一般,有什麽可擔心的。”他不屑的說道。


    “就算是有同黨了,正好可以引誘他們前來,那樣豈不是更好麽?”


    張哲隻是讓守衛散開了些,這些還隻是表麵上的,暗處的還不知道吩咐了多少。


    可以說是,這牢房現在牢固的連個蒼蠅都飛不進去。


    要是年士藍能夠殺掉有同黨的話,那可能也隻有神仙了。


    屋子裏擺設很簡單,與那個胡公冶清貴子弟出身,任何講究吃穿用度的人完全不同,底層升上去的謝大人,依舊好保持著老鼠般的習性,對環境不甚在意,甚至越是髒亂的越是讓他滿意輕鬆。


    謝平徑直在椅子上坐下來,道“帶上來吧。”


    張哲對外吩咐了聲,隨後便聽見一陣腳步鎖鏈聲響,四個守衛抬著一個囚籠進來了,跟高大厚重的牢籠想比,囚車內的男人顯得更加的瘦小不起眼了。


    囚籠落地的聲音讓囚籠裏麵的人抬起了頭,他似乎對外麵的環境很是好奇。


    謝平道“年士藍呀,你就算是有冤屈也不能任意殺人不是,不過隻要你供出真兇來,我倒是可以讓你死個痛快些,否則要加剮刑了。”


    他神情輕鬆,語氣又隨意帶有幾分親切感,就像是街頭巷尾的鄉鄰一般,這話說的真是真誠。


    做出這種事情還想活命,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了,隻能在活命的基礎上再減輕點受罪了。


    年士藍搖了搖頭,試圖讓散發分開些,好看清楚麵前的謝平“怎麽你是這裏管事的?”


    謝平笑道稱是,“這裏我最大了,我說的算,你放心。”


    年士藍哦了一聲,歎了口氣道“我便是真兇的呀,怎麽說你們都不相信呢,血海深仇,這個理由難道還不夠的麽?”


    謝平沒有生氣繼續點頭道“信,怎麽樣都信的,但是又沒說你是真兇,你雇兇殺人報了家仇,大家都是相信的。”


    年士藍一直看著他,似乎在審視他講話的真假。


    謝平接著道“我想大概你是誤會了,現在我問的是,是誰殺了呂公卿。”他甚至還抬手做了個刺殺的動作,“是誰,你說。”


    年士藍又道“綠林好漢,飛賊強盜與呂公卿同歸於盡了在了當場,那個是你們也看到了,怎麽就是不信呢?”


    謝平道“不是我們不相信呀,而是明顯證據就是不足。”他再次歎了口氣道“你沒有給他講,經過的麽?”


    張哲道“我隻管審問之法。”


    “你看看你這辦事的,不行,快點給大兄弟講講到底是怎麽迴事?”


    張哲應是是,便把呂公卿驗屍的種種疑點給敘述了出來。


    謝平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又是無奈又是誠懇道“大兄弟,你看,這也不管我們不信你,不是麽,委實是因為沒抓到兇手沒法交代呀。”


    年士藍神情疑惑道“但是,這....竟然不是我,你們這樣講,我就不知道了,我其實跟他們也不是很熟,誰的武功高一些,誰的低一些,我還真的就不知道了,隻是我年家的錢財全部都拿出來給了他們而已。”


    謝平道“這樣呀,拿錢賣命確實不熟悉,那這可如何是好呢,不然這件事無法交代呀,”他一副小人物的形象來迴的在牢中踱步,好似牢刑部他的上麵還有人在壓著他辦事一般,完全忘記了,在這裏他就是最大的官了。


    走了會,他停下腳步再三看向了年士藍“這樣吧,你就說說那些人都是多大年紀,什麽口音,什麽模樣,不知道叫什麽名字沒關係,隻說個樣貌也是可以的。”


    “然後我們會派人去查找的。”


    說道這裏他又向前一步道“大兄弟不然這樣,我們想個這種的法子,他們提你殺了呂大人,你把他們供述出來不仁義,你看這樣行不,適才你也說了他們都是殺人的刀,也是土匪,那必定是危害一方的,你把他們的詳細請告訴我,我私下讓官府的人查詢,然後如果據實查到的有罪,那麽他們將白收押,要是無罪的話,他們是土匪那必定也是會騷擾百姓,上訴朝廷,讓朝廷剿匪。”


    “大兄弟,你看這樣是否可行?”


    張哲是用刑審訊,而謝平卻是用言語審訊,都是殺人的刀呀....


    “年士藍聽見他這樣講並未迴答,而是一直看著他。”但是也沒有拒絕。


    “你要知道我這刑部有一百三十幾種刑罰,哪怕你都閉口不談,但是一樣一樣都加注在你身上,那麽你最後又能堅持多久呢?”


    沉默就相當與時允許,謝平笑道“那就是答應了。”


    “我嗓子壞了,講不了話,你拿紙筆,我來寫。”


    “大兄弟你這樣就對了麽。”


    屋子裏響起一陣嘩啦啦的聲響,年士藍伸出了那雙瘦弱的雙手。


    謝平手掌搭在了年士藍的肩膀上道“這樣就對了麽,你看,這事情不就解決了麽。”


    四周的護衛神情緊張的就要上前護著,謝平看著眼前自己一巴掌就能夠拍飛的年士藍,感覺道手下安枯瘦如柴的....讀書人呐。搖搖頭道“來人,給他鬆綁。”


    侍衛遲疑的道了聲“大人。”謝平不在意的擺手道“無妨,不解開怎麽能夠寫字呢,不要這樣對待一個讀書人麽。”


    張哲也對侍衛點點頭,自從年士藍落網之後,一直都是在他的控製下,根本就沒有威脅的麽,身上就連指甲都是專門吩咐人修剪的。


    囚籠裏鎖鏈嘩啦嘩啦的作響,謝平站在門口邊看著侍衛,張哲走上前來道“不知道他描述的是不是那些鐵甲軍的人。”


    謝平道“那人的形象都刻入到我的骨子裏了,如果真是他們幹的,隻要跟年士藍有接觸,就一定會認識的,我們不一定是想要抓住他們,隻是想要通過他的敘述確認是不是他們而已。”


    張哲問道“寫完就動手麽?”這也算是給他一個痛快。


    謝平捋著胡子道“當然不了,我又不是讀書人,講什麽仁義道德。”


    謝平迴答的幹脆,張哲並無感覺到驚訝,謝平本身就不是一個仁義道德之人,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作為刑部的官員,常因為與胡公冶交好勒索犯了錯的官員,說是幫忙說好話,一旦錢財拿到手之後,翻臉不認人是常態,最後就連一些沒有犯錯的人也難免受到了一些勒索。


    如今這刑部,有多少人每晚噩夢連連。


    那邊的侍衛請示好了之後,謝平就看了過來,見囚車裏鎖鏈已經去掉了,年士藍被放在了囚車的柱子下,看著眼前擺放的紙和筆,伸手拿了起來,似乎是好久都未書寫了,拿筆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謝平道“不著急哈,咱們慢慢寫。”他走了過去,看著年士藍緩緩的落下一個字,縱然手抖的不行,但是字卻寫的尤為的漂亮。


    謝平道“好字,好字,不錯。”


    年士藍就接著繼續書寫下去,謝平側頭看過去,想要看他寫的是那些的人,那些人的實物,寥寥幾筆,此番人物的形象都落在了紙張上,謝平再次的誇讚道,不錯,不錯。


    年士藍寫了會突然放下手中的筆道,不過大人,還有一事,聲音諾諾的“什麽?”謝平正在認真的看著他寫的人員名字和畫像,聽見他問這個問題,視線從紙張上移到了他的麵容上,屈身正要上前再次提問,“你說,什麽事?”話音剛落,就聽見張哲大聲道“大人,小心!”


    謝平心中一凜,慌忙向後退去,但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年士藍已經一躍而起,抓住了他的胳膊,張口就要咬到他的喉嚨了。


    人身體上最堅硬的不是指甲,而是牙齒,“謝平,我從始至終要殺的就不是呂公卿而是你呀!”


    年士藍雙目通紅,厲聲道,好似地獄索命的惡鬼,期間他承受了百般的刑具,慘了身,舍命,就為了此時一刻。


    “哈哈,終於讓我等到你了。”


    終於見到你了,不出人群中的謝平,從不出京的謝平以及無人可接近的謝平。


    張哲撬不開的秘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能把他在墨城斬首,隻能帶他道上京了,再三確認了他是一個文弱的書生,一個完全沒有危險的小羔羊,這才終於到了謝平的麵前。


    年士藍的手緊緊的抓住了囚車的鐵欄杆,那隻並不強壯的手臂,感覺到謝平這個人都在發抖,貼近了謝平的臉,看到那張因為害怕而扭曲的臉,聽到喉嚨裏因為太過壓抑而打出來的唿嚕聲,就這麽一口,就差著一口,他就可以咬下去了。


    隻是,聽見啪的一聲響,有人踢到了他的頭上,年士藍張開的口便落在了謝平的手臂上,巨大的撞擊讓他眼前一陣發黑,口鼻頓時湧現出鮮血。


    就差一步了,就差一步,牙齒咬破衣衫了,隻要狠狠的咬下去就可以了,隻是下一刻的撞擊襲來,年士藍如同斷裂的稻草一般,哢嚓一聲,無數的刀劍旋風而來。


    血肉橫飛,衝進來的侍衛不明所以一腳踩上了地上的殘肢血肉....這血腥的場麵讓他們色變,他們裏三層外三層把謝平圍了起來。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快多了,仿佛是眨眼間,快到謝平手扶住自己的胳膊怒氣到“殺了他,殺了他。”


    張哲等人卻急急的要去看他的傷勢。


    還好隻是咬了一口,話音還未落,他便猛地抬起手中的刀,向謝平砍了過去。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


    這突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人都措手不及,隻聽見謝平啊的一聲慘叫,一塊肉,帶著上麵的衣袍掉落在地上,血如泉水般湧出。


    而此張哲的刀已經扔在了地上,他用雙手趕緊的捂住了謝平的斷臂。


    “大人,牙齒有毒”他大喊一聲。


    守在外麵的侍衛齊齊出動,聲勢大的都能把牢房牆上的灰塵震動掉落一層,獄卒驚訝又帶有節分的恐懼,不知道是怎樣的兇徒能在層層防禦中傷到了人。


    而外麵刑部的人馬出動,整個上京又要有一陣風雨了。


    大街上不斷的有疾行的人馬,人聲、車馬聲嘈雜的都能讓屋子裏人的談話聲停下。


    初冬商鋪窗戶緊閉,打探消息的小廝不停的上樓匯報最新的消息。


    “謝尚書遇刺了。”


    這個消息對於他們來說,司空見慣了都隻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都驚訝不已。“謝大人受傷了。”


    此言一出,屋內的人都站立了起來,神情驚訝,這受傷一說可就是稀罕的事情了,琴娘也停下了撫琴的手。


    有人問道“傷的如何?”


    夜幕降臨,巍峨的皇城宮殿在日光的照耀下,投下陰影,讓人們的視線也變得昏暗,胡公冶的值房內燈火通明,幾個碩大的夜明珠照的室內如同白晝。


    胡公冶坐在他慣常坐的虎皮椅子上,此時並沒有忙碌政務,而是倚在椅子上似乎睡著了。


    屋內坐著七八個官員,神情凝滯摒棄禁聲,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房門被打開了來,有人急匆匆的進來,屋內坐著的官員齊齊的迴頭去看,“如何了?”


    來人施禮道“本身就是沒有功夫的,隻是以身試毒,牙齒中含有劇毒。”


    世間竟然還有這種法子?


    “嗯,不足為奇,據說在很久之前,大梁就有種法子,使用的便是這種手段,用自身養毒,且本身也不怕毒,以驅蛇為樂。”胡公冶的聲音緩緩道“俗稱死去活來。”


    死去活來,可見這種手段是如此的可怕。


    “養多久才能如此?”一個官員問道。


    “至少是四年的時間。”


    四年,時間這麽久,不知是怎麽熬過來的,不對呀,幾個官員齊齊的站了起來。


    胡公冶此時已經開口道“他不是真正年士藍。”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年氏剛出事的時候,那才是呂公卿剛剛與他們打交道的時候,身為年氏子弟,自幼讀書出眾,有什麽理由用四年的時間以身養毒,唯一的理由就是她不是年士藍,


    他隻是借年士藍的身份做行刺之事罷了。


    “當時聽說年士確實有一個在外逃亡的子孫,但是從來沒有消息,也從未有人講過他了,年士與呂公卿有仇,以年士的身份來行刺,這件事說到底是最合理不過了。”


    “且他名義上,還是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的,謝大人放鬆了警惕,也是情有可原,隻要熬過了張大人的刑罰,就會送往上京,到時候謝大人會親自審問他,這一套套的都在計劃之中。”


    一個官員麵色陰沉的說道。


    “所以他最終的目的不是刺殺呂大人,而是謝大人,如果呂大人不死還好,他的機會就沒有了,但是呂大人一死,他的機會就來了。”


    胡公冶坐直了身子道,“真是為了刺殺下足了功夫呀,不錯,不錯。”他並不吝嗇的誇讚此刻,並不是不關心謝大人,而是作為對手對此刻的敬佩。“那位殺了呂公卿的人真是值得了,殺一個,還附帶一個坐牢,一個受傷。”


    “嗯,這謝大人的傷勢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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