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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棺內杜詵的屍身,仍是不願相信她已死,而殺她之人,正是妹妹。


    時命起起伏伏,絲毫不容人抗拒。誰又不是時命線下的傀儡?一舉一動,不由自主。


    遙遙聽得殿外杜俊亭號哭聲道:“我的兒!我的兒!我的心肝!”我的心亦如被一條極細的懸絲吊起,蕩在空中不得落下。白幔飛舞中,他踉蹌進得殿來,一眼看到棺木,不由渾身癱軟下來,他身後的宋逸與宋禮城忙上前扶住他,勉強將他攙到棺木旁。


    杜俊亭哆哆嗦嗦攀住棺邊,望裏看得一眼,不禁號啕痛哭,聲音撕心裂肺。我低垂著頭,不敢看他,心中恨不得死的是我,而不是杜詵。


    杜俊亭直哭得聲啞無力,才漸漸收聲,隻怔怔地扶著棺木。


    我硬著頭皮上前道:“嶽父請節哀,休哭壞了身子。”


    杜俊亭看到我,逐漸省過神來,目光中怒火大熾,伸手抓住我胸口,劈麵便是一記耳光,嘶聲道:“我好端端的女兒,上花轎之時還能哭能笑,為何一到你積豔山便成了這般模樣?”


    他伸手一指棺木,聲嘶力竭地喊道:“我要你好好待她,你便是這般好好待她的?”


    我耳中嗡嗡作響,挨打的半邊臉上已無知覺,想必已高高腫起。


    這卻是我該受的。休說一巴掌,便是千個巴掌,我也該受。


    我心裏隻有愧疚,跪了下來,道:“是小婿的錯,我沒有保護好大娘。”杜俊亭看看我,再看看棺木中的杜詵,又複捶胸頓足,啞聲哭道:“大娘,我可憐的女兒!你才剛剛出嫁,如何就去了!”向著宋逸隻道:“梅花,唉梅花,我該如何向老母交待?”


    宋逸用帕子拭著淚,道:“鐵豹,此事萬不可使老夫人知曉,能瞞多久是多久。”


    殿中其餘眾人都是默默無語,不敢開口。


    良久,杜俊亭木然道:“你們都出去,我要獨自守著大娘。”


    宋禮城方開口道:“大王……”杜俊亭怒道:“出去!都出去!”


    我站起身,揮揮手,所有人都退出殿外。我跟在眾人之後出殿時卻見,宋逸一動不動,仍站在原地看著杜俊亭,目光柔和又憐惜。


    整整過了一個時辰,杜俊亭才被宋逸攙扶著走出殿外。


    就在這一個時辰之內,他的麵容已蒼老了二十歲,哪裏還是我第一眼見到時英武俊雅的霸主?分明已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我心中難受無比,再次跪在他麵前請罪道:“都是我的錯,沒有保護好大娘,讓大娘在我眼皮之下給人害了。唉,若能換迴大娘,小婿死千遍萬遍也是心甘情願。可如今……嶽父要打要殺,小婿絕無怨言。”


    杜俊亭看著我的臉不語,過了片刻,道:“唉,你少年了得,大娘非你不嫁,眼看親事成了,我隻道她終於稱心如意,孰料竟會有此橫禍?”


    宋禮城忽然開口道:“大王,我看是山上當值的親衛失職,理當全部斬了!”


    我一驚,正想著如何替當值的親衛開脫,杜俊亭已頹然擺手道:“罷了!如今縱是將他們都千刀萬剮了,大娘也終是沒了!”


    他伸手拉我起來道:“三郎,你再仔細說說,成親當晚究竟發生何事?”


    我懷著愧疚,又將對宋禮城的說辭說了一遍,道:“實在怪小婿酒飲得多了些,連大娘是何時遇害的都不甚清楚,隻知道是被扭斷了頭頸,除此身上別無傷痕。”


    杜俊亭慢慢點頭,道:“我聽聞你在南汀行冠禮前夜,曾被一灰衣人刺殺?”


    我身後的王祁搶著脆聲道:“迴昌茂王,那刺客輕功極高,來無蹤去無影,我派出龍驤騎兵都四處搜他不到。”


    我接道:“那刺客盤踞在我臥房梁上,毫無聲息,隻是麵如土色。行刺失敗,他倒是說出他乃朱襲手下。”


    宋逸與宋禮城對視一眼。宋逸道:“朱襲手下有一刺客,名灰雁,據說每一出手,非百金不可。林盟主所說的刺客倒是與他相似。”


    亞父沉吟道:“朱襲與霍威帳下俱多高手,如今也難說是何人所派的刺客。”


    那灰衣人受朱襲所遣送書信給我一事,我並未告知任何人,因此隻有我才知道,他的確是朱襲手下。


    杜俊亭點點頭,正要開口,忽聽一人腳步聲響起,轉頭看時,卻是山巋走上殿外台階。


    隻見他穿著白色喪衣卻不戴冠,隻在鬢邊簪得一朵白色山茶花,神情哀婉,對著杜俊亭遙遙跪下,慘聲道:“大王,小人本已觀星得知有兇事將要發生,卻未開口阻止郡主婚事,害得郡主枉死,實乃小人之過也。”


    杜俊亭搖搖頭道:“這又怎能怪你?大娘一心要嫁給三郎,豈是你能攔得住的?”


    山巋道:“郡主要嫁是郡主之事,小人明知大兇卻不說,卻是小人的過錯了。小人該死。”話音剛落他便抬手一刀刺入自己心口,原來他竟早已在袖子中藏了一把短刀。


    我急忙趕過去,卻隻來得及扶住他欲倒的身子。


    杜俊亭跺足道:“唉……你這又是何必!”


    他正要走向山巋,山巋忍痛道:“小人感謝……大王這些年的恩遇,願到……地下去侍奉郡主。”杜俊亭尚來不及答話,他已向我道:“請林盟主將小人葬在郡主陵墓附近,小人……深感大德。”


    我正要開口安撫,不提防他竟反手將短刀拔出,鮮血頓時噴濺了我半身。


    我惶急之下喊道:“伯父!快來救救山先生!”卻聽撲通一聲,伯父已暈倒在地,他身邊的言眺與王祁忙將他扶起。


    我這才記起伯父見不得血淋淋的傷口,隻得揮揮手,讓王祁帶伯父迴房。


    再迴頭看山巋時,他已合上雙眼。


    第五條性命。四條性命還不夠,還要搭上山巋的命。


    我心裏又恨又悔,真想將妹妹就此交出,讓她為這許多人償命。


    杜俊亭剛走得幾步,又停下,看著滿地的鮮血隻是怔怔發呆。


    我將山巋的屍身在地上放平,心裏不禁想起了楊闡。楊闡雖受我連累而死,畢竟不是死於我手。山巋卻是間接被妹妹所害,幾乎等同死於我手。


    此地高曠,陣陣寒風掠過,竟似有隆隆聲響。我倒盼著這是雷聲,最好一道天雷降下,將我就此劈死。


    不遠處似乎有人抬著甚麽物事急衝衝走過來,走在最前麵的分明是程進。再走得幾步,已能看清後麵兩人抬的是個人。


    抬的莫非是個死人?


    我喉嚨一陣發幹,不知不覺後退一步。


    宋禮城看了我一眼,我隻覺得他眼神中竟掠過一絲憐憫,莫非我的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來人已近眼前,我瞬時看清兩人抬的,竟仿佛是郭靈。


    他麵色已變,不再像是活人。我隻覺得手足俱軟,一時竟不敢上前去看。


    程進到我麵前,低聲道:“這兩日遍尋郭指揮使不得,適才在南庭終於找著,隻是郭指揮使已……”


    我忽覺怒意上湧,無論如何抑製不住,厲聲向程進道:“住口!這不是郭靈!郭靈隻是到山下辦事去了,忘了跟我通稟而已!這是何人,快些抬走!快去將郭靈找來給我,休得偷懶!”


    程進一臉驚懼地看著我,突然跪下哭道:“主公,這確確實實是郭指揮使,他……他已不幸遇害了!”


    還敢胡說八道!


    我怒氣大發,抬腳便將程進踢得翻了幾個跟鬥,轉身向眾人嘶聲道:“他胡說!郭靈好好在山下辦事,他弄來這死人是何居心?”


    我卻隻見,所有人都是滿麵極度震驚的神色,驚訝地看著我。


    一時間仿佛天旋地轉,我似是朝著地麵栽倒了下去。


    我清醒過來時,眾人仍帶著驚訝之色看著我。


    他們定是以為我瘋了,但我又不是言眺,怎會發瘋?我冷笑一聲,道:“郭靈腳上有傷,待我脫下他的鞋襪,你們便知道他不是郭靈了。”


    我掙開眾人攙扶,撲到屍首旁邊,費力將靴子拔下,又拉下襪子。竟真的有傷,大腳趾連同一小塊腳掌都已被利刃削去。


    這具屍首,竟真的是郭靈。


    我跪倒旁邊,不禁泣不成聲。


    郭靈死了。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郭靈死了。再也不會有人親近又溫暖地叫我“郎君”了。


    我的腦中似乎有無數飛蟲嗡嗡作響,我一時想倒下一睡不起,一時又想嘔吐,耳中聽得眾人嘈雜的議論:


    “郭靈身為親衛隊的正指揮使,竟被當胸一刀斃命,可見殺手是個極厲害的高手。”


    “唉,兇手本來定不想驚動任何人,卻被郭指揮使發現,不得不殺人滅口。”


    “據說霍威手下有個絕頂的殺手,用的兵刃正是一把羊角匕首,與郭指揮使的傷口極其吻合啊!”


    “但那朱襲手下的灰雁也可用匕首來殺人,不是麽?”


    腳步聲又自我身後響起,我木然轉過身去。這次再抬來的無論是誰人的屍首,我都不再懼怕。


    黃鳶將一個紙卷奉到我麵前,道:“有一位百裏凜冽先生送來此信。”


    我慢慢展開紙卷,上麵一列大字正是百裏凜冽的手書:“前番殺楊闡刺殺林君者皆霍威也。”


    杜俊亭就站在我身邊,瞥見信上字句,頓時咬牙切齒道:“霍威狗賊!果然是他!前番在我地界行刺,今竟敢殺吾女絕吾後!吾不滅他全族,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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