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李元,就是先前與他一道去送勸降書的人,年紀雖已接近半百,卻因手段狡猾,並不得看重,一直默默無聞,所以也算是個隻要功名卻不要命的。


    除此之外,大都督還吩咐李元來監督他,每日盯著他做些什麽、吃些什麽、喝些什麽,寸步不離地關注嚴淮屹的一舉一動,以防他有任何異動。


    終究是背叛舊主的不忠之人,蓬莨與高家的人實際上都對他十分警惕。


    大軍行進至青崖山。


    山勢險峻,仿佛被天地之斧劈裂;山穀幽深,霧氣繚繞,仿佛迷宮一般。一踏入這片森林,視線便被濃厚的霧氣遮擋,道路變得模糊不清。


    嚴淮屹站在山下一片開闊的園地,手指輕拂過濕潤的泥土,眼神深沉如潭。


    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李元幾步走上前,嘴角勾起一抹詭譎的微笑:


    “嗬嗬,瞧這水霧,恐怕是要到正午才能散去,正合我意啊!山林間潮濕,若他們欲用火攻,恐怕也不能行。嚴侍衛…哦不,現在是嚴將軍了,何時進攻一舉拿下,隻等您一句話了。”


    後者身軀筆挺,肌肉緊繃,他輕輕握拳,沉默片刻後出聲:


    “…今日即刻攻打。”


    “哎呀!不可不可!”李元頓時麵色一變,揮動手臂,聲音顫抖,“這也太過於急躁了,再耐心等等。”


    嚴淮屹皺眉,目光在霧氣中顯得有些迷茫,看似並未完全領會李元的意圖:


    “等待太久,他們可能重整旗鼓,我們反而會陷入被動。現在就出手,迅速行動,才能最大程度地削弱敵人的實力。”


    “此刻傅家軍身處困境,士氣必然低落,若能靜觀其變,消磨其鬥誌,便可實現不戰而屈人之兵。”李元嚼動嘴唇,說得煞有介事,“這是‘疲兵戰術’,將軍難道不覺得,這是最節省我們兵力的方式麽?”


    “戰機瞬息萬變,還是應該即刻進攻,速戰速決。”


    李元搖頭:“不妥!與其消耗我軍的銳氣,不如讓他們困在山頭自亂陣腳。”


    嚴淮屹背過手轉身,並不想聽這話,李元卻緊追著湊到他身旁,繼續道:


    “我們可以在山腳設立壁壘,穩固後方,同時派遣部隊不斷上山騷擾,使他們疲於奔命。如此,我們不僅能保存實力,還能在心理上擊潰他們。”


    “貿然拖延,定會讓敵軍找到反擊的機會。”嚴淮屹沉下臉反駁,“今夜發兵,我會親自率領前鋒。”


    “你這人…!”


    嚴淮屹頭一轉,根本沒聽他在說些什麽,李元被堵得語塞,隻好手指著他的臉幹瞪眼。


    恰好這時,身後一侍從端著木盤款款走來,停在兩人身旁,將木盤上的東西舉過頭頂遞近。


    李元見狀,神情頓時一變,彎腰諂媚笑道:


    “喲,嚴將軍還沒服藥呢?快,快給將軍端近些!”


    侍從聽令,再大步湊近,那木盤上的小盅幾乎快要戳到嚴淮屹的脖子,令人窒息。看這樣子,是不吃不行,他卻依然不為所動。


    近一月前,也就是初到在蓬莨軍當晚,鎮軍大都督一聽見嚴淮屹咳嗽,便是欣喜若狂,痛快地賜了一味所謂的包治百病的“神藥”,要他速速服下。


    才來第一日就如此催促他服用藥物,實在匪夷所思,自然是當即表示不願。


    可這平陵來的大都督乃何等人物,立刻解散眾人,然後開門見山告訴他:


    “這是西北邊境一味罕見的毒藥,當地人稱其為‘焰心魂絕丹’……”


    嚴淮屹聞言震悚,唿吸瞬間緊縮,嘴唇微張卻無法發出聲音。


    大都督繼續笑道:“嗬,我雖從未親自用過,但是聽說這東西的毒性世間罕見,長久發作,痛徹心肺,生死難料!”


    話音剛落,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唿嘯聲,帳內冷不丁地刮進一陣寒風,嚴淮屹被這風打了個正著,周身氣息仿佛凍結,目光如鷹般銳利,直射眼前滔滔不絕的人。


    大都督卻將他的淩厲視若無睹,親自捏著那丹丸,繞過台階走到他身邊,步步逼近:


    “若要問為什麽要叫“焰心魂絕”,一來,這毒發作時,胸中燃盡烈火,猶如五髒遭灼燒,痛不欲生,叫人連站都站不起來,更不必說行軍打仗;二來,其藥效浮動,難以捉摸,時而隱匿,時而肆虐,也不知哪一天就會發作,若不時時服用解藥,或許明日…就突然魂斷身死於無形。”


    言辭之間,能見可怖。


    嚴淮屹握緊了顫抖的拳頭,被修得平整光滑的指甲此刻卻是直接嵌入了掌心,掐出鮮血來。


    他隨姑母走遍西北邊境,怎會沒聽說過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這丹丸,我費了好大的力氣從西北毒仙手中求得三顆,每一顆都珍貴無比。”大都督邪笑著,眼神死死咬住嚴淮屹的臉色,“如果你不願服下…自然有人願意替你服下。”


    “…何人?”他拉下嘴角,艱難開口詢問。


    大都督收迴丹丸,嘴角掛著一絲玩味,側身走向一邊,像是不經意提起一般:


    “李元告訴我,你那個弟弟喚作阿煊?長兄不肯為之事,就由令弟代勞吧!哦,我等在東宮與刑部亦有耳目,他們曾告訴我,太子殿下似乎也對這些藥物、丹丸的頗感興趣。既給了太子一顆,那這還剩下的一顆,不知道……”


    話還沒說完,卻已經堪比陰沉的驟雨打上心頭。


    嚴淮屹此刻的神情如同被雷霆轟擊一般,往日透亮的雙眸隻剩陰鷙,額頭青筋暴起,冷汗如細雨般密布在皮膚上,寒風更是加劇了他的顫抖,就連唿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大都督眼見他這般藏不住的痛苦模樣,知曉時機已經成熟,再次拿出掌心的丹丸,笑著呈到嚴淮屹眼前。


    後者伸手接過,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胸腔被火焰灼燒,難以承受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湧來,但他仍然忍住了呻吟,咬牙忍受。


    如此一來,更是受人轄製。


    耳邊,李元的聲音伴隨山林中的風聲喚迴思緒,水霧迷蒙間又看見他堆擠在臉上的笑:


    “嚴將軍,快快服下解藥吧,這幾日就不會受那丹丸的影響了。”


    嚴淮屹眼神陰沉,接過解藥,卻並未立即服用,而是不悅地抬眼望向他,冷冷道:


    “今夜,即刻攻打。”


    李元被這語氣嚇得眉毛一跳,瞬間覺得不寒而栗。一垂眼,看見他死死捏著顆褐色的藥丸,再瞧他那眼神如黑鐵一般陰沉與決絕,李元知道,這是在說——


    若不同意,他便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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