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追問，內心翻湧著一股強烈的衝動，想問他所說的是否屬實，問他都打聽過什麽，問他是否知道自己的父母曾被囚禁在刑部暗無天日的死牢，最後死在她父皇的手上。
然而，她卻如何也開不了口，喉嚨仿佛被無形的束縛緊緊勒住，一時間發不出任何聲音。
嚴淮屹率先打破了平靜，低沉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期待：“公主，難道沒有別的想問了嗎？”
“怎會？”她迴過神，迅速迴應道，“那你…後來是怎麽來的平陵？”
他微微一笑，語調透露出一絲無奈：“邊界戰亂持續多年，我所在的地方原有些高手主持大事。可時間一久，軍中無糧無餉，這些人死的死、走的走。後來再遇到戰事，我就作為戰俘被押送到了平陵。”
“行軍作戰最消耗錢財，我朝大軍耗得起，可你們地處邊境又常常遇到饑荒，如何相敵。”
“公主，不是‘你們’。”嚴淮屹突然主動地搜尋她的目光，神色複雜地望著她，“屬下現在公主身邊，早已不在邊境參與戰事，公主…可是因這件事對屬下有所介懷？”
“你在胡說什麽？”
他眉間立刻顯出幾分委屈的意思，聲音低低地道出心中疑惑：
“屬下已受過刑罰，可是公主卻多日對屬下不聞不問…若公主是因為這件事心中仍有介懷才會如此，屬下甘願公主親自罰我，以證忠心，隻望公主不要再對我不聞不問。”
這話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輕。
一瞬間，她的反應竟然是垂下眼逃離，盯著他一如既往的白袍子不過瞧了兩眼，又抬起頭迴望他，然後忽然轉過身子將頭放到他的肩膀上。
她能感受到侍衛瞬間挺直的腰板和繃緊的身子。
“本宮頭疼病犯了，你讓我靠一下。”
嚴淮屹卻沒有迴答她這個吩咐，繼續說道：
“屬下不會忘記過去，不會忘記邊境戰事，可也不會忘記公主如何將屬下要到身邊。現下已在公主府，就一定盡全力護公主周全。”
江易秋也未立刻作答，隻靠著侍衛的肩膀，眼神又流連在他的側臉。
從這個角度能更清楚地看到他如精雕細琢般玉作的鼻梁。陽光透過雲層，斜斜地照在他的發頂，給他蒙上層淡淡的金輝，陽光下的耳廓透著鮮活的血色，更襯得他的眉如點墨，皮膚勝雪。
江易秋對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他的臉生得俊美，絲毫不像是個習武之人。
何況，這一世的他比第一眼見著時更為年輕，眉邊也沒有刺目的疤痕。
她的目光比嘴更為直接，一貫不知收斂。饒是曆經了多次的嚴淮屹也有些吃不消，連著咽了幾下唾沫，清了清嗓子，試圖說些別的：
“公主的頭痛病…”
“我知道你的忠心，知道你會護我周全。”江易秋打斷他，“我也不想罰你，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在我公主府，就絕沒有人會將你當做反賊。”
見他點頭，她又問道：“你對平陵的了解如何？”
“平陵，夏日比瑾州熱些，路上的人總是很多。”嚴淮屹轉動眼珠，試圖搜尋自己的迴憶。
“年節前夕與燈會時才是真正人多的時候，嚴侍衛可去看過？”
他又點頭：“跟著宋大人去過迴燈會，但隻是草草看了幾眼。”
江易秋的笑瞬間僵硬了幾分，建寧十五年的燈會她就是與宋餘衡一道過的，但她卻絲毫沒在意過宋餘衡身邊站過什麽人。
“嗬嗬，不說這個人。” 她訕笑著扯開話題，“瑾州沒有這麽多百姓嗎？你們不過燈節？”
他輕點頭，又說道：“屬下在邊境不曾見過，但是，想來瑾州也是有燈會的。”
“那你便聽我說吧。”她的聲音柔和而慢條斯理，“臨近燈節，百姓們提前半月就忙得不可開交了。特別是瑄平坊，那兒家家戶戶掃灑庭院，提早懸掛彩燈，燈會辦得是平陵一等一的好。等真的到了正月十五那日，家家掛魚燈、龍燈、蝶燈，屋簷下金鱗閃爍，美極了。”
光線透過窗欞瀉入室內,給二人都籠上一層薄紗，暖意十足。
嚴淮屹遠遠地聽見院子裏幾隻小雀在枝頭嬉戲,其中一隻停在窗前梧桐樹上吱吱低鳴,叫聲在微風中飄進室內。
再一低頭，她眼底閃爍光芒，雙唇一開一合間還有些零碎的自言自語，似乎沉浸在迴憶之中。
“我隻記得…夜裏的瑄平坊可比白日還亮上幾分，隻可惜現在離正月還有半年。”
嚴淮屹的話語輕柔如微風拂麵：“半年很快，到時候屬下再陪著公主去瑄平坊。”
她輕笑，那笑聲中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哀愁，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我還因此在瑄平坊購置了一套大宅，嚴侍衛若想去看就問問陳管家。”
言下之意，她似乎在為嚴淮屹安排著將來。
“公主不去嗎？”
江易秋深深吸了口氣，話語輕盈：“當然去，不然你護著誰？明年的燈節，本宮要扮做一般女子，逛遍平陵所有的燈會，買遍所有的花燈，那兩日人多，你可得跟緊了。”
她又撒了謊。
禮部那李侍郎告訴她日子定在九月中旬，還有一個月便是大婚，那她與嚴淮屹大概也隻剩一個月。
她微微仰起頭，讓自己的視線穿透房梁。
“公主眉頭緊鎖，是有什麽事憂心？”
這人不知何時轉過了頭，開合的薄唇近在她眼前，聲音雖輕卻十分貫耳，依稀能感受到他喉間的輕微震動。
她伸手撫上額頭：“不過是些瑣事，公主府日日都有這麽多雜事要我處理。”
“若有用屬下之處，還望公主不要猶豫。”
她邊聽著，內心深處卻有什麽念頭正在發芽——逃離。
逃離這一切的束縛，這即將到來的婚姻，這父皇母後替她勾畫好的未來。
邊想象著，眼前已浮現大婚當晚的樣子。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於喜堂和紅幔之時，她將化作一道輕煙，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或是再瘋狂一些，就像那夢中的大火一般，幹脆將整個公主府付之一炬，燒毀所有。
上一世的嚴淮屹拚死救她的理由，大概是真的無從得知了。
若此刻不能成為永恆，她便不想藏匿；若婚前的一個月，是她最後能與曾為她舍命之人相處的時光，她就不想再有別的顧慮。
“嚴淮屹。”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抬起靠在侍衛身上的腦袋，麵對侍衛正坐著，“你覺得我兄長如何？你可和他說過話？”
“太子殿下廉潔奉公，想來很受平陵百姓愛戴，隻是，屬下還不曾與太子殿下說過話。”
恰逢門外響起敲門聲，又傳來悶悶的通報聲：“殿下，陳管家差奴婢來報，說府中的信鴿皆已待飛。”
“知道了。”
“主子！”恰好玉蓮推開門扉，端著嶄新的白瓷花瓶跨入門檻，語調興奮，“玉蓮將石竹花插好了，這要放在何處？”
話音落，侍衛迅速抽離，半低著頭站在江易秋的身邊，目光略顯無措，隻不過片刻，又平靜下來。
江易秋指揮了玉蓮，將門外的芳蕊喚進來：
“你再去一趟庫房，將那盞兔子燈給我找出來扔了。”
“是。”
一邊擺弄花草的玉蓮有些訝異：“主子，這不是宋大人專門派人送來的嗎？去年您可喜歡得緊，何必扔了呢？而且，這要是宋大人成了咱們的駙馬爺後問起來…”
“就說丟了。”
然而，她卻如何也開不了口，喉嚨仿佛被無形的束縛緊緊勒住，一時間發不出任何聲音。
嚴淮屹率先打破了平靜，低沉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期待：“公主，難道沒有別的想問了嗎？”
“怎會？”她迴過神，迅速迴應道，“那你…後來是怎麽來的平陵？”
他微微一笑，語調透露出一絲無奈：“邊界戰亂持續多年，我所在的地方原有些高手主持大事。可時間一久，軍中無糧無餉，這些人死的死、走的走。後來再遇到戰事，我就作為戰俘被押送到了平陵。”
“行軍作戰最消耗錢財，我朝大軍耗得起，可你們地處邊境又常常遇到饑荒，如何相敵。”
“公主，不是‘你們’。”嚴淮屹突然主動地搜尋她的目光，神色複雜地望著她，“屬下現在公主身邊，早已不在邊境參與戰事，公主…可是因這件事對屬下有所介懷？”
“你在胡說什麽？”
他眉間立刻顯出幾分委屈的意思，聲音低低地道出心中疑惑：
“屬下已受過刑罰，可是公主卻多日對屬下不聞不問…若公主是因為這件事心中仍有介懷才會如此，屬下甘願公主親自罰我，以證忠心，隻望公主不要再對我不聞不問。”
這話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輕。
一瞬間，她的反應竟然是垂下眼逃離，盯著他一如既往的白袍子不過瞧了兩眼，又抬起頭迴望他，然後忽然轉過身子將頭放到他的肩膀上。
她能感受到侍衛瞬間挺直的腰板和繃緊的身子。
“本宮頭疼病犯了，你讓我靠一下。”
嚴淮屹卻沒有迴答她這個吩咐，繼續說道：
“屬下不會忘記過去，不會忘記邊境戰事，可也不會忘記公主如何將屬下要到身邊。現下已在公主府，就一定盡全力護公主周全。”
江易秋也未立刻作答，隻靠著侍衛的肩膀，眼神又流連在他的側臉。
從這個角度能更清楚地看到他如精雕細琢般玉作的鼻梁。陽光透過雲層，斜斜地照在他的發頂，給他蒙上層淡淡的金輝，陽光下的耳廓透著鮮活的血色，更襯得他的眉如點墨，皮膚勝雪。
江易秋對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他的臉生得俊美，絲毫不像是個習武之人。
何況，這一世的他比第一眼見著時更為年輕，眉邊也沒有刺目的疤痕。
她的目光比嘴更為直接，一貫不知收斂。饒是曆經了多次的嚴淮屹也有些吃不消，連著咽了幾下唾沫，清了清嗓子，試圖說些別的：
“公主的頭痛病…”
“我知道你的忠心，知道你會護我周全。”江易秋打斷他，“我也不想罰你，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在我公主府，就絕沒有人會將你當做反賊。”
見他點頭，她又問道：“你對平陵的了解如何？”
“平陵，夏日比瑾州熱些，路上的人總是很多。”嚴淮屹轉動眼珠，試圖搜尋自己的迴憶。
“年節前夕與燈會時才是真正人多的時候，嚴侍衛可去看過？”
他又點頭：“跟著宋大人去過迴燈會，但隻是草草看了幾眼。”
江易秋的笑瞬間僵硬了幾分，建寧十五年的燈會她就是與宋餘衡一道過的，但她卻絲毫沒在意過宋餘衡身邊站過什麽人。
“嗬嗬，不說這個人。” 她訕笑著扯開話題，“瑾州沒有這麽多百姓嗎？你們不過燈節？”
他輕點頭，又說道：“屬下在邊境不曾見過，但是，想來瑾州也是有燈會的。”
“那你便聽我說吧。”她的聲音柔和而慢條斯理，“臨近燈節，百姓們提前半月就忙得不可開交了。特別是瑄平坊，那兒家家戶戶掃灑庭院，提早懸掛彩燈，燈會辦得是平陵一等一的好。等真的到了正月十五那日，家家掛魚燈、龍燈、蝶燈，屋簷下金鱗閃爍，美極了。”
光線透過窗欞瀉入室內,給二人都籠上一層薄紗，暖意十足。
嚴淮屹遠遠地聽見院子裏幾隻小雀在枝頭嬉戲,其中一隻停在窗前梧桐樹上吱吱低鳴,叫聲在微風中飄進室內。
再一低頭，她眼底閃爍光芒，雙唇一開一合間還有些零碎的自言自語，似乎沉浸在迴憶之中。
“我隻記得…夜裏的瑄平坊可比白日還亮上幾分，隻可惜現在離正月還有半年。”
嚴淮屹的話語輕柔如微風拂麵：“半年很快，到時候屬下再陪著公主去瑄平坊。”
她輕笑，那笑聲中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哀愁，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我還因此在瑄平坊購置了一套大宅，嚴侍衛若想去看就問問陳管家。”
言下之意，她似乎在為嚴淮屹安排著將來。
“公主不去嗎？”
江易秋深深吸了口氣，話語輕盈：“當然去，不然你護著誰？明年的燈節，本宮要扮做一般女子，逛遍平陵所有的燈會，買遍所有的花燈，那兩日人多，你可得跟緊了。”
她又撒了謊。
禮部那李侍郎告訴她日子定在九月中旬，還有一個月便是大婚，那她與嚴淮屹大概也隻剩一個月。
她微微仰起頭，讓自己的視線穿透房梁。
“公主眉頭緊鎖，是有什麽事憂心？”
這人不知何時轉過了頭，開合的薄唇近在她眼前，聲音雖輕卻十分貫耳，依稀能感受到他喉間的輕微震動。
她伸手撫上額頭：“不過是些瑣事，公主府日日都有這麽多雜事要我處理。”
“若有用屬下之處，還望公主不要猶豫。”
她邊聽著，內心深處卻有什麽念頭正在發芽——逃離。
逃離這一切的束縛，這即將到來的婚姻，這父皇母後替她勾畫好的未來。
邊想象著，眼前已浮現大婚當晚的樣子。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於喜堂和紅幔之時，她將化作一道輕煙，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或是再瘋狂一些，就像那夢中的大火一般，幹脆將整個公主府付之一炬，燒毀所有。
上一世的嚴淮屹拚死救她的理由，大概是真的無從得知了。
若此刻不能成為永恆，她便不想藏匿；若婚前的一個月，是她最後能與曾為她舍命之人相處的時光，她就不想再有別的顧慮。
“嚴淮屹。”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抬起靠在侍衛身上的腦袋，麵對侍衛正坐著，“你覺得我兄長如何？你可和他說過話？”
“太子殿下廉潔奉公，想來很受平陵百姓愛戴，隻是，屬下還不曾與太子殿下說過話。”
恰逢門外響起敲門聲，又傳來悶悶的通報聲：“殿下，陳管家差奴婢來報，說府中的信鴿皆已待飛。”
“知道了。”
“主子！”恰好玉蓮推開門扉，端著嶄新的白瓷花瓶跨入門檻，語調興奮，“玉蓮將石竹花插好了，這要放在何處？”
話音落，侍衛迅速抽離，半低著頭站在江易秋的身邊，目光略顯無措，隻不過片刻，又平靜下來。
江易秋指揮了玉蓮，將門外的芳蕊喚進來：
“你再去一趟庫房，將那盞兔子燈給我找出來扔了。”
“是。”
一邊擺弄花草的玉蓮有些訝異：“主子，這不是宋大人專門派人送來的嗎？去年您可喜歡得緊，何必扔了呢？而且，這要是宋大人成了咱們的駙馬爺後問起來…”
“就說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