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了行宮父皇沒有派人來問她私自出行一事,雅閣中也沒有什麽抓了山賊或抓了縣令的傳言,江易秋隻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徹夜無眠讓她第二天也無緣圍場,整整一日都在行宮修養,除了傍晚看望了迴母後,餘下時間愣是沒踏出過門檻。


    夏夜晚風拂麵吹來躁意,修竹隨風搖曳,耳邊隱約還有瀑布的聲響。江易秋很是中意窗邊的小榻,尋了本閑書倚在榻上讀書乘涼。窗外夜色雖濃,但好在月光仍夠她看清浮雲。


    “主子,您快瞧瞧!”玉蓮手捧花葉,小跑著進了門,“奴婢在那飛瀑下池子摘的荷花,這樣精致,開得多好。”


    江易秋聞言抬起頭,見她手上兩朵粉白開得正豔,還有幾支未開的,瞧著很是嬌嫩。玉蓮身後則是兩名紮著小辮的侍女抬著矮石盆跨過門檻。


    賞了花,賞了月,江易秋精神爽利不少,暫時將昨日的種種不快拋至腦後。


    聞著一陣清香,她起身拿了支花苞,手指榻邊吩咐道:“芳蕊,將那石盆搬來這兒吧。”


    話落,又有位侍女低著頭匆匆來通報:


    “殿下,門外來了人,說是要求見殿下。”


    “可看清了是何人?”


    “迴殿下,奴婢不認得此人。隻知道是個男子。”


    禁軍百官皆住在山下,這個點能在行宮中逗留的男子能有幾人?


    江易秋放下手中的花,又趴迴到窗台邊往前院的方向一瞧——


    竹林小徑並無燈火照明,卻能一眼清晰看到一抹冷冷的白衣,月色包裹他的衣料,在竹林前分外顯眼——又是那嚴淮屹。


    江易秋心道也難怪,差點忘了行宮中還留著個傷殘的宋餘衡。


    “你去告訴嚴侍衛。”江易秋思量著,頓了頓,“本宮今日不想見他,請他迴去吧。”


    宮人退出門外,不到片刻又返迴:


    “殿下,這人如何都不肯走,說是有東西要呈給殿下。”


    “告訴他本宮不想看。”


    “主子,難不成又是什麽信?”玉蓮迴憶起上迴在宮門口,這侍衛也是一樣說有東西要交給公主。


    江易秋眉梢一挑,直勾勾地盯著院中垂手侍立的白色身影,吩咐道:“那便讓他進來吧。”


    來人鎮定自若,麵上看不出有什麽神色,抬手作揖:“見過公主殿下。”


    江易秋應下,坐上窗邊的小榻,又屏退侍女,才問道:


    “可是又找到了什麽信件?拿過來給我瞧瞧。”


    侍衛卻愣了神,他眨眨眼,苦澀道:“屬下並未找到什麽信件…此番來並不為這個。”


    “哦?”江易秋很是意外,“那嚴侍衛這大晚上的趕來是為了什麽?”


    侍衛肉眼可見地有些局促不安,猶豫著伸手從窄袖中摸出一隻青綠色的小瓷瓶來,握在手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易秋盯著這小瓷瓶,又用探尋的眼神望向侍衛:“這是何物?”


    他目光閃爍,將瓷瓶握在兩手間略微旋轉搓動,遲疑著靠近江易秋身邊的矮桌,才把小瓷瓶放在邊緣:“昨日瞧見公主腕傷,雖隻是皮外傷,但若不注意用藥也是難好,加上圍獵公主日日用弓,隻恐會傷及筋骨,屬下便去同仁堂求了這藥來。”


    江易秋目光落到桌邊的小瓷瓶上,卻不發話。她以為自己本該覺得高興,可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卻是侍衛昨日那兩段話,此情此景看來讓人有些啼笑皆非。


    “這藥,公主肩膀的傷也能用。”


    眼底閃過一絲訝異,江易秋上下打量他:“嚴侍衛果然心細,眼力也不錯。”


    桌邊燭台的燈芯已經很長,火光撲閃,對話也戛然而止,再沒了動靜。


    饒是再像木頭的人大概也能感覺到兩人間的氛圍不太對勁,似乎是比在宋餘衡門外談話之前更為怪異。江易秋正想著是不是該像往常一樣為難侍衛一番,比如叫他親自給自己上藥,誰料嚴淮屹竟自己開了口。


    “公主傷在腕部,想來多有不便,請讓屬下來上藥。”


    未等她同意,嚴淮屹已迅速將桌上的瓷瓶一把抓起,像是極不願等她喚人進來伺候。見此情狀,她也懶得忸怩,配合著伸出雙臂,略將寬大的衣袖挽起,堪堪露出兩節帶著淤血和輕微擦傷的手腕。


    侍衛蹙眉,靠近了她的身側彎下腰來,凝神將臉貼近桌麵。


    瓶中裝著藥物是略有些粘稠的薑黃色,抖落在肌膚上卻無法自己散開。見侍衛麵露猶豫之色,江易秋盯著他的眼睛,大方將手往前送了送。


    後者了然,閃躲著目光,低聲道:“恕罪。”


    動不動便要“恕罪”“失敬”“不妥”,她已習慣了侍衛小心翼翼又周全的禮數,隻當作什麽也沒聽到。


    見他伸出兩指輕輕按上藥末,又打著圈將其均勻塗抹在傷處,摩擦傳來他指腹的溫度,不輕不重的揉搓卻像是滲入了膚底,江易秋隱約聞到一絲藥草味,傷處變得十分滾燙,不知是不是這藥中之物所致。


    光線隨著桌邊點的燭台燈微微閃動,侍衛低頭專注,江易秋卻無心顧及傷口,一下分了神。她偏過腦袋,將視線一一落在侍衛的發頂、額頭、耳廓,竟發現他耳邊生著一顆小小的褐痣,平日裏若不仔細瞧大概是發現不了的。


    “關照本宮的日常起居並非嚴侍衛本職。”江易秋突然出聲,“你今日究竟是出於什麽,來給本宮送這藥?”


    侍衛手上動作一頓:


    “若屬下能早點發現那些山賊,恐怕不會置公主於險境。公主受傷,自然有屬下一份責任。”


    “可你在宋府當值,本宮如何真的與你的職務有關?”


    “公主是大亓的公主,屬下是大亓官府的侍從,不敢玩忽職守。”


    這人竟用她曾說過的話來迴她。


    江易秋哼笑一聲,不再說什麽,二人皆屏聲斂氣,唿吸攝在一處。夜裏本該除了那不消停的瀑布外都靜悄悄的,此刻屋外竟突然傳來幾聲禽鳥的啼叫,嘎嘎作響。


    異聲像水流衝決,讓人一滯。


    再迴神,侍衛發現了公主一貫不知收斂的目光,麵頰連帶耳朵都染上紅暈,手上動作卻有條不紊,絲毫不受影響。


    待到兩隻手都上完藥也不過用了一盞茶的功夫,嚴淮屹卻覺得過了許久,發了一身汗。他將青綠瓷瓶套上蓋,又一次放在小桌的邊緣,作揖道:


    “此藥每日外用一次即可,還請公主保重自身。”


    “肩膀呢?”江易秋抬眉,認真問道,“你不管了?”


    “這…”侍衛對上公主的目光,知道她沒開玩笑,“屬下是男子,男女授受不親,還是請公主身邊的那位玉姑娘來吧。”


    “照嚴侍衛這意思,摸本宮的手就不是男女授受不親了?”


    “屬下有罪,請公主責罰。”


    這人一如既往說自己該罰,然後沒了下文。江易秋泄氣,打量著他瞧不出半分波瀾的臉龐。


    “公主,屬下還有職務未完成。”


    見公主並未說什麽,嚴淮屹又抬手:“若無他事,屬下先告退了。”


    侍衛彎著腰退至門口,江易秋盯著他卻說不出留下的話來。恰好一人進一人出,嚴淮屹剛離去,玉蓮便急匆匆進了門。


    “主子,馮公公手下的人才來過。”玉蓮欠身,走到江易秋身旁,“說是陛下的旨意,要您後日伴駕圍獵。”


    “哦?”


    “聽說太子爺那兒也一道傳去了消息呢。”


    往年也有這樣的規矩,王孫貴戚、三公九卿在一日圍獵,到夜裏圍場還會有宴飲,將眾人所得之物拿來比比,得獵多者自然會有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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