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啼哭,劉福生降生到這個世界上,沒有早一點也沒有晚一點。恰好就是在這一日來到了這個世界。


    有人說人生有三個終極問題需要解決。


    第一是從何處來。


    第二是為什麽來。


    第三是要到何處去。


    或許在開口說話之前記得從何處來,但是接受了這個世界的語言之後,就再也記不得從何處來了。關於為什麽到了這個世界要啼哭,這個問題據科學一點的解釋似乎是因為唿吸,從娘胎裏剛出來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的新鮮空氣不適應,通過啼哭來達到唿吸通暢的目的。


    其實我更願意相信,來的一路上太過艱辛,到了終點站了終於可以放聲痛哭,為自己這一路來的艱辛與委屈。


    至於為什麽來這個世界。


    恐怕誰也講不清楚。有一種說法是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都是帶著使命來的。如果真的有使命的話為什麽又記不得了?難道是上帝製造了大批量的人類,都帶著使命來到這個世界,隻有極少數的一部分人能夠記得起自己的使命。那些沒記起來自己使命的人,就算是報廢品,渾渾噩噩的混到死就算結束了。


    這就如同刮彩票一樣,刮到了就算是成了,刮不著就扔一邊。誰知道哪塊雲彩有雨?


    至於到何處去?這個從不曉得。隻曉得塵歸塵土歸土,最後埋在地下算是最終的歸宿。


    說了很多沒用的,不可否認的一個事實就是劉福生來到了地球,來到了劉家窪。


    添丁對於家庭來說總是讓人開心的事情。新生兒算是帶著希望來到這個世界的。可以繼承自己未完成的願望,去這個世界看看。


    劉福生前麵有4個哥哥2個姐姐,大哥劉福平,二哥劉福安、三哥劉福順、四哥劉福利,大姐劉大妮,二姐劉二妮。到了他這裏,算是家裏的第七個孩子。


    劉福生的父親是劉滿囤,本本分分的莊稼漢,有個百八十畝的小地主。鬥大的字認不得一籮筐,就想著讓兒子能夠幸福一生,為了這個美好的願望,取了個名叫劉福生。


    不管怎樣,在大家的關心之下,劉福生總算是到了這個家。也算是到了一站,下一站在哪還不在考慮範圍之內。不管歡迎還是不歡迎,劉福生就這麽來了。不管是願意不願意,劉福生就這麽被帶到了這個世界。


    劉滿囤作為一個小地主,月子酒是必不可少的。再者說了,劉家窪經過這幾代人的發展,已經形成了近千人的大村落。喜事大家就都想沾沾喜氣,更重要的是臉麵。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一張臉嗎?


    平日子可以窩頭鹹菜將就著。但是到了要人前爭臉的時候就得支棱起來。把家裏養的肥豬宰了,再抓雞鴨塘裏的魚,闊闊氣氣的請劉家窪的家人們吃上一頓。也讓大家知道劉滿囤不是那摳摳搜搜的人,也是一個茅房拉屎臉朝外的人。


    劉福生看著忙碌的眾人,以及殺了的豬雞鴨等等,仿佛在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並不太平,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不殺了別人吃肉,就得被人宰了擺席。


    新生總是伴著鮮血而生。


    換上多年不穿的綢子布褂,踩上新納的布鞋。笑容滿麵的迎親送友,說著吉祥話。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大喜的日子就是這樣子,不管心裏樂不樂意,臉上要堆著笑。


    忙忙活活一天過去之後,殘羹剩菜到處都亂糟糟的。一家人再忙活著收拾,把席上的菜折簍熱熱一家人再吃。忙活了一天,一家人也沒吃上一口熱乎飯。


    其實人就是這樣,恨不得把臉麵看的比天都大。仿佛世界上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有什麽閃失被人揪住,就成了村裏茶餘飯後的笑話。


    就說這月子酒吧。一家老小從早忙到晚,淨看著來坐席的人吃了,伺候他們吃飯、喝酒、喝茶、抽煙。自己連口熱水都沒空喝。


    到了晚上一個個都累癱了,熱了剩菜狼吞虎咽起來。除了逢年過節也不吃肉吃白麵饃饃。人就是這樣,有口應口的吃食,什麽勞累煩惱都暫時拋到九霄雲外了。


    劉滿囤也是樂得合不攏嘴。倒不是因為添了劉福生這個男娃。而是這一次讓自己掙足了臉麵,來吃席的長輩一個勁的誇讚,說多少年沒吃過這麽好的席了。比去年村裏辦的結婚席都要好。劉滿囤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形象就高大了起來,仿佛這劉家窪他就是最有錢最有地位最有臉麵的一個了。


    吃完飯,劉滿囤又把白日裏那一套綢子衣服套在了身上。他要到村裏的胡同裏去溜達溜達。


    “我說孩他爹,晚上天涼你穿那麽少別著涼。”老母親少不了嘮叨一句。


    “明天就不穿了,今天得出去再溜達溜達,一會兒我就迴來。不等天涼了我就迴來了。”


    說罷劉滿囤邁開大步就出了門。如同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一樣,見了村裏的人都要打上一聲招唿。


    劉滿囤在村裏有個好朋友叫劉滿江。劉滿江是個牲口販子,還會給牲口看病。平日裏閑下來的時候,劉滿囤總是跟劉滿江混在一起。村裏人都覺得兩個人是最好的朋友。


    劉滿囤也是這樣想的,有什麽話都想跟劉滿江說,什麽東家長西家短,太後老佛爺八國聯軍進北京,自己有塊餅也想著告訴告訴劉滿江。這不在路上就碰到了嘛。


    “他叔,今天的席吃的還好吧!”


    “好好好,你這下可是露臉了,多少年村裏辦席都沒今個好。”


    “好就行。吃得高興比啥都強。”


    “你這是要去哪?”


    “溜達溜達,吃飽了肚子脹,這不出來溜達溜達。”


    “都忙乎一天了,該歇著就歇著吧!早點睡,明天還得起來幹活呢!”


    “嗯,溜達一會兒就迴去。再就是他叔,家裏的牛不還吃草,老鬧騰不會是得了什麽毛病吧。抽空你給瞅瞅。”


    “過兩天吧,八成是牛打欄呢!你這日子好啊,剛添了兒子,又要添牛犢子。”


    “我覺得也差不多,這牛還是填乎人,農活幹的好,牛犢子奶的還好,這才幾年都下了好幾窩了。”


    “好了,我該迴去睡覺了。你也早點迴去。”


    劉滿囤還想再說什麽,劉滿江已經轉身迴家去了。


    劉滿囤背著手,腰板挺的比平日裏更直了。要檢閱檢閱這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劉家窪,讓劉家窪的所有人知道知道劉滿囤今天露臉了。


    碰到村裏的老人比平日裏話也多了,見人也愛說話了。天未大黑的時候,迴了家。


    再說說這劉滿江,劉滿江算是劉滿囤的本家兄弟,隻不過是出了五服,已經不算是一家人了。因為世代都住在一個莊上,低頭不見抬頭見,關係走的還是很近的。


    因為劉滿囤平日裏喜歡找劉滿江打發時間,整個莊裏的人都認為兩個人是要好的朋友。但是劉滿江到底咋想的真沒人知道,劉滿江是個牲口販子,做買賣的人就這樣,跟誰都能聊兩句,喜歡奉承人,還會察言觀色。所以很多人都願意跟劉滿江說話,因為劉滿江不抬杠,總是順著自己說。跟他說話感覺特別舒服,不像在家裏,說話三兩句就嗆嗆起來。說話的興致頓時就沒了大半。


    人這一輩子,找個能說上話的人很難。即便是夫妻兩口子,絕大部分也是沒話說。大部分情況下是你說東,她想西,根本不在一個領域裏思考。說不了三兩句,就無話可說了。


    可是劉滿江卻是一個孤獨的人,平日裏總是奉承迎合著別人說話,但是自己似乎已經忘了怎麽說話。這倒不是說他不會說話,而是說怎麽將自己內心給釋放出來。看似朋友一大把,可是又沒有一個人能跟自己說上話。自己總是聽別人講,迎合別人,說話的人是痛快了,可是自己卻越來越不痛快。不痛快歸不痛快,從來不掛在臉上。


    “你看人家劉滿囤,這下在莊裏露臉了。那席擺的那叫一個闊氣。”滿江媳婦沒話找話說。


    “嗯。”


    別看劉滿江平日總是奉承外人,讓別人說話感覺舒服。可是對他媳婦卻是一句話都不想說。剛結婚那會劉滿江啥都願意跟媳婦說,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可是漸漸地發現,大部分情況下,媳婦跟自己對同一事情的看法完全不同。就避免不了一通爭吵。漸漸地劉滿江就不說了,你想吵架我不應戰總不能無緣無故的動手吧?


    年輕那會精力充沛,跟媳婦做那事也頻繁,興致上來了,還願意跟媳婦多說幾句。後來上了年紀那事也懶得做了。話更少了,能不開口就盡量不開口。


    “你倒是說話呀,怎麽跟別人那麽多話,跟我連句話都懶得說。”


    “說什麽?”


    “就說劉滿囤家辦的席,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奧。”


    “你這人怎麽迴事?多說一句話能要你命是咋地?”


    “嗯。”


    “你是要把我氣死?嫌我礙事是吧?你就跟你好朋友過去吧!”


    滿江媳婦越說越氣,感覺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落。


    “他不是我的朋友。”


    這句話倒是嚇了滿江媳婦一跳,整個莊都知道他們兩個是好朋友,他居然說兩個人不是朋友,已經不是好不好的事情了,連朋友都不算。


    “他不是你朋友,誰是你朋友?”


    “我跟他說不著。根本就不是朋友。”


    “你跟我不是更說不著?”


    “睡吧,要不是為了牲口營生,我才懶得跟他們說話。”


    這時,滿江媳婦有點明白了。又似乎什麽都沒明白。一個農村婦女很難理解這麽複雜的事情。誰穿了件新衣服,誰擺酒闊氣,這倒是好理解。


    滿江媳婦把身子湊過來,想親熱親熱。


    滿江把她推開。


    “睡吧,累了沒興趣。”


    滿江媳婦一臉掃興的背過身去。


    經過這麽多年跟滿江給牲口看病的經驗,牲口不發情指定是病了,或者是夥食不夠好?


    滿江媳婦決定找點偏方試試。好歹兩口子得說兩句話不是,往日裏也就幹那事以後能跟自己多說幾句。


    一聲啼哭來到了這個世界。


    帶著對未知世界的恐懼和期待,是不是有對過往世界的懷戀不曉得。因為根本就沒人提起過我是從何處來。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不管你願意與否,時間的車輪沒有半分遲疑,長大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長大是一個快樂又痛苦,無奈又欣喜的事情。


    不管怎樣,來到這個世界讓劉滿囤露了臉,以至於過去好多年以後,村裏還有人說起那場酒席。不管是不是因為劉福生,但是總歸是讓劉滿囤高興了。


    人生,開心就好。別問原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條路要走多遠才會是盡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昆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昆玉並收藏一條路要走多遠才會是盡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