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相怒目圓睜,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陛下!高家乃三代忠臣,您今日殺了老臣,就不怕被天下人嗤笑嗎?!”


    蕭景硯疲憊地揮了揮手:“拖下去。”


    和高相一黨的那幾人紛紛跪了下來,磕頭求著,朝堂之上頓時亂成一鍋粥。


    眼看著事情再無迴轉之地,高相依舊站得筆直,沒有分毫將死的恐懼。


    他諷刺地看著高處的帝王:“當初以為陛下曾是先帝之中最有能力的一位皇子,沒想到,亦是步入了先帝的後塵。”


    “天亡我大魏啊——”


    “哈哈哈哈哈哈——”


    殿門被關上,漸漸的,沒了那道蒼勁有力的聲音。


    朝中一片寂靜。


    蕭景硯煩悶地捏了捏眉心,不耐煩地看著底下這群人,心裏隻想把他們統統都殺了。


    不過,他早就想除了高相這個後患。


    高相勾結前朝尚未清除的反賊餘孽,試圖推崇非皇室之人接手皇位,還逼著他娶他那個寶貝女兒,正好趁此機會,永除後患。


    忽的,他猛地咳了幾聲,喉間隱約泛起些許血腥味。


    “陛下...”曹全擔憂地看著他。


    蕭景硯擺擺手,懶懶地看了眼底下,隨意道:“繼續吧。”


    這幾日,他和夏夏幾乎日日纏綿,得到無限歡愉的同時,卻也偶爾感覺到自己有些不對勁。


    殺戮帶來的快感,如一頭兇猛的野獸,極力想要吞噬他所有的理智。


    甚至,他有些控製不住。


    有時,蕭景硯也曾一個人想要批改那些堆積已久的奏章,卻發現,他不但沉不下心,而且還會變得越發暴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但唯獨和夏夏在一起時,他所有的煩惱都會消失不見,隻剩下無盡的饜足。


    如果這是鄔夏夏為他親手製造的夢境,他也甘願一直沉溺下去。


    這段日子,是他這一生,過得最快樂的時光。


    她的眼中隻有他蕭景硯一人,她像一個尋常人家的妻子那般,日日等著他迴來,他們一同吃飯,一同遊玩,將夫妻之間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一遍。


    尤其,他愛上了為她畫眉這件事。


    哪怕鄔夏夏這幾日不用梳妝打扮,但他還是樂此不疲地替她瞄著柳眉,他努力學做著一個丈夫應盡的責任。


    時間久了,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夏夏究竟是逢場作戲,還是真的想和他這般過下去。


    但他想了又想。


    是真是假,真有這麽重要嗎?


    *


    這一年,太子已經兩歲。


    盛夏,蕭景硯帶著鄔夏夏去了行宮避暑,那裏新修了湖泊,湖上是一座用各種石頭和奇花異草修建而成的花園,有著與眾不同的精妙設計。


    遠遠望去,花園底下看起來是淩駕在湖麵之上。


    蕭景硯拉著她的手,帶著她來到了這座花園麵前,一臉驕傲地給她展示著,期待從她臉上看到喜歡。


    “陛下,您對臣妾真好。”


    鄔夏夏淺淺一笑,靠在了男人懷裏:“臣妾很是喜歡。”


    果真,男人聽後,笑的很是開心,但還沒笑幾聲,卻猛地開始咳嗽起來,有些暗色黏膩的血液落在了地上。


    “陛下....”


    蕭景硯搖搖頭,背過身去,不願將血腥碰到麵前的女子身上。


    他記得,夏夏最愛幹淨了。


    他狼狽地拿出帕子將血跡擦拭幹淨,喉間還有隱隱作嘔的腥味,他忍著自肺部隱隱傳來的痛意,將喉間的黏膩硬生生咽了迴去。


    轉身時,他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夏夏若是喜歡,朕陪你上去走走可好?”他小心翼翼地試探她的意思。


    她盯著男人手上尚未擦幹淨的血跡,眼中極快地掠過一抹冰冷。


    鼻尖的血腥味越發沉重,她實在沒那個心情上去,索性直接搖了搖頭:“今日有些累了,臣妾想先迴去歇著。”


    男人的眼中瞬間黯淡下來。


    他笑了笑:“好。”


    鄔夏夏一邊攙扶著他往前走去,一邊站在心底悄悄複了個盤。


    這一年多以來,蕭景硯有一大部分時間都陪著她,她也如他所願,認真扮演著一個愛他如命、事事以他為先的好皇後、好妻子。


    他幾乎什麽都答應她。


    殺忠臣,廢朝政,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她身上,但唯獨不讓她去看太子。


    想到此,鄔夏夏的眼中又暗下來幾分。


    他一生作惡多端,身上背了那麽多條命,還威脅她生下孩子,想到那個孽種,她便想起那生不如死的一個月。


    她悄悄攥緊衣裙,心中酸澀不已。


    忽的,鄔夏夏纖瘦的身軀僵硬了一瞬,心口處再度傳來密密麻麻的針刺感,她拚命地壓下,沒讓身側的男人看出任何端倪。


    晚膳時間,蕭景硯帶著鄔夏夏出了行宮,去了酒樓吃飯。


    直到上了三樓的雅間,男人將她帶到了座位上,許久,才悠悠開口:“還認得這裏嗎?”


    鄔夏夏搖搖頭。


    這家酒樓很是陌生,先前阿衍哥哥又隻帶她去過如意酒樓,其他的地方,她不曾踏足。


    “先前這裏起過一場大火。”


    男人側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深邃狹長的墨瞳裏流露著一絲苦澀。


    “後來,朕命人重建,就變成了如今的酒樓。”


    鄔夏夏擰眉,並不想接他這個話題。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他為何今日突然同她說這些?


    二人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蕭景硯先開了口:“夏夏,難得迴來一趟,陪朕喝一杯可好?”


    他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到她麵前。


    她為難地盯著眼前這杯酒,看向男人的眼睛,嬌聲道:“臣妾不會喝酒,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一言不發地盯著她,似乎在透過她看著什麽。


    鄔夏夏被他盯得有些發毛,總覺得今日的蕭景硯怪怪的,她實在沒辦法,迅速思考著對策。


    她拿起酒杯,慢條斯理地走到男人身前,那纖細勻稱的十指不知何時染上了紅色丹寇,嬌媚撩人。


    她勾著蕭景硯的脖頸,幾乎將身子都倚在了他身上,而後貼近他的耳邊:“陛下,這杯酒,您替臣妾喝了可好?”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聲。


    “都依你,朕唯一的皇後。”


    在她恍惚之時,他悄悄覆了上來,包裹住她拿酒杯的那隻手,另一隻手則環住了她的腰,將她困在自己的範圍內。


    在她略微吃驚的眼神之下,男人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最終還是放過了她。


    鄔夏夏默默走到對麵坐下,看著他一杯接著一杯,旁若無人地喝著。


    她眼中逐漸冰冷,再無方才那般對他時的模樣。


    “咳咳咳....!”


    不知喝了多少杯,蕭景硯突然猛地咳嗽起來,但這一次,似乎又比之前嚴重許多,血液看起來更黑了些,顯然已經融入肺腑。


    但他仿佛不甚在意,繼續蓄滿酒杯,喝下,咳嗽,再吐出來。


    鄔夏夏淡漠地看著,沒有立刻阻攔。


    男人似乎已經醉了,無力地倒在桌上,痛苦地望著她,嘴裏迷糊地呢喃著什麽:“我錯了,夏夏......”


    “我錯了.....”


    鄔夏夏對上了他的眼睛,男人眼底的悔恨和癡纏的愛意,清晰地展露在她麵前。


    她握緊了掌心,漠然地盯著他。


    不,他根本不會明白自己的錯誤。


    而那些早已死去的人,也永遠不會原諒他,她更無法替別人原諒。


    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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