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嬴一邊診脈,一邊心中冷哼。


    這個胡杏林,不正是給祖母下毒的太醫嗎?


    第一天入宮就冤家路窄遇上了,還真是刺激!


    “薑姑娘,微臣的診斷沒錯吧?貴妃……貴妃當真有一點滑胎的跡象!”胡杏林長了一張憨厚老實的臉,大約四十來歲,躬著身子垂著頭,瞧著穩重實誠,一點也不像心狠手辣之人。


    但薑嬴相信言酌的手腕,不至於冤枉了他。


    因此聞言隻是淡淡的,沒應聲,一副專心致誌診脈的模樣。


    這可把胡杏林弄緊張了,雖然他從心底裏並不相信薑嬴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丫頭,醫術能有多厲害,之所以急著說,就是不想因為薑嬴的參與,後期出了問題推脫到他頭上。


    這女娃子擺明了進宮來鍍金的,還是薑國公府的人、未來的郡王妃。


    如此強大的後台,出了事,還不是他來當替罪羊。


    胡杏林想著,心裏有一絲不痛快,他熬了多少年才成為被貴人看重的禦醫,眼看隻要貴妃這一胎生出來,他就是實打實皇帝麵前的紅人了,結果一個丫頭片子冒了出來,存心來搶功啊!


    還斷言陳貴妃一定是龍鳳胎,憑啥啊?


    除非她有透視眼!


    \"娘娘,薑姑娘怎麽診這麽久還沒個結果,是不是脈象過於複雜,讓薑姑娘措手不及了?亦或是,薑姑娘與微臣的診斷一致,但害怕說出來嚇著娘娘,所以在想委婉一些的說辭。\"胡杏林站在床尾,像個長輩縱容小輩胡鬧似的語氣。


    陳貴妃本就惶恐的臉色,又倏地一白。


    今晨,她突然肚子不舒服,而且褻褲上有一點點褐色的痕跡,像是血,所以馬不停蹄便宣了胡太醫入宮。


    這是她盼了許多年才有的第一胎,還是雙胎,無論如何要保住。


    這會兒,聽了胡杏林的話,忍不住便眼一紅,一把抓住了薑嬴的手,“薑姑娘,難道……難道真像胡太醫說的,本宮……本宮要失去這兩個孩子了嗎?”


    薑嬴診脈診到一半,被打岔,眉心不自覺蹙起,掃了眼守在床頭一臉擔心的月夕姑姑,“這位姑姑,能不能讓胡太醫暫行避讓?本姑娘看病的時候,不喜歡有外人在場,尤其是話多的外人。”


    這話就很明顯了,嫌棄胡杏林聒噪。


    月夕姑姑沒想到薑嬴看起來和氣柔美,說話會這般張揚和不給麵子,一時都有點難為情。


    眼神看向陳貴妃,朝她請示。


    陳貴妃略猶豫了一瞬,想到有些私密的症狀,她可以不用顧忌的對薑嬴說,但胡太醫到底是男人,不太方便,因此點了頭,“月夕,請胡太醫去偏廳等候,記得給胡太醫上最好的茶。”


    說著,還親自給胡杏林道歉,“不好意思了胡太醫,怠慢了。”


    胡杏林心頭一窒,難以置信,貴妃居然為了一個初出茅廬的丫頭片子遣走他?


    豈有此理!


    他低著頭,掩飾眼中的怒氣,“娘娘,您的胎從一開始就是微臣照看的,微臣也不是不相信薑姑娘的醫術,但事關皇嗣,娘娘還是慎重一點好 。微臣話多,礙著薑姑娘診脈了,微臣可以從此刻開始不再說話。”


    他怎麽能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何況他還想聽聽,一個丫頭片子能說出什麽不一樣的來?


    貴妃的胎,確有不穩,這一點他就是用項上人頭都敢保證的!


    “這……”陳貴妃遲疑了,畢竟她用胡杏林更久,還是比較信任的。


    薑嬴沒有強迫,隻是收了手,淡淡然的道了句,“也罷。那就煩請月夕姑姑,將娘娘早上換下的褻褲拿來我看看,雖說你們都懷疑是見血,但女子私處結構複雜,有可能不是血也說不定。”


    此話一出,全場靜默。


    別說陳貴妃,就是掌事姑姑月夕,都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薑姑娘也太敢說了!


    胡杏林更甚,有種自己仿佛給皇帝帶了綠帽子的恐懼感,狠狠一指薑嬴,“你……你就是故意的!貴妃娘娘的貼身衣物,豈是我等外臣男子能見的! ”


    薑嬴轉過頭,微微一笑,“所以啊,我方才請胡太醫出去,不全是為了胡太醫好嗎?省得胡太醫留下來冒犯了娘娘,也膈應了皇上。誰知道胡太醫不肯走,那我有什麽辦法?”


    胡杏林,“!!!”


    “薑氏,你最好是有幾分本事,能夠緩解娘娘的症狀,否則……哼!”胡杏林被懟得沒話說,一甩袖子走人了,“告辭!”


    月夕連忙送了出去。


    殿內便隻剩下薑嬴和陳貴妃兩個人了。


    瞧著薑嬴和胡太醫不對付,陳貴妃沒有半點看熱鬧的心思,反而更加憂心忡忡。


    修長的手指緊緊拽著被子,“薑姑娘,本宮的胎……”


    薑嬴知道她的心情,沒等陳貴妃說完,穩穩按住了她發抖的手,“娘娘放心,胎兒是有一些小問題,導致胎相不穩,出現了先兆流產的跡象。但還好不算嚴重,臣女有信心能夠扶正過來。”


    “什麽?先兆流產?”陳貴妃後怕不已。


    再又是一喜,“薑姑娘,你說真的,當真能夠保證本宮的胎兒無事,平安降生?”


    之所以吃驚,是她原以為,隻是一點點肚子痛,胡杏林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但沒曾想,薑嬴也是一樣的診斷。


    不過薑嬴比胡杏林好,沒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嚇她,而是直接表明能治。


    她就喜歡這丫頭直爽的性子!


    薑嬴點點頭,“是的,娘娘。如果臣女判斷沒錯的話,應當是兩位龍嗣在您肚子裏發生了爭搶母體血氣的情況,這就導致一個孩子血氣足,另一個孩子血氣弱,不僅打破了胎內平衡,還會大大削弱母體元氣,這就導致娘娘總是渾身不舒服,時而表現為茶飯不思、入睡困難,亦或腹痛心慌等等。”


    “對!對對!就是這樣!”陳貴妃激動的反握薑嬴的手。


    一雙美眸期翼的看著她。


    薑嬴順勢拍著她的手安撫,“沒事的,娘娘不用聽胡太醫那一套嚇唬人的說辭,他是不是說,娘娘情況嚴重,需得用艾灸?


    “而娘娘雙胎本就極容易早產,艾灸能保一時無虞,卻有一定催產的副作用,屆時隻怕不到八月,娘娘這胎就必須生了!


    “可不足月的孩子,尤其八個月以下的,生下來能不能活,都是看天意,對嗎?”


    薑嬴每多說一句,陳貴妃的眸子就驚訝的睜大一分。


    實在太震驚太驚喜了!


    她她她她她,神了啊!幾乎將胡太醫的診斷一字不落全複述了出來!


    就像她剛才一直都在似的。


    但陳貴妃相信月夕,這事兒她連皇帝都沒告訴,整個雲台殿鐵桶一般,沒人能夠探聽到這裏的事!


    所以,隻能是薑嬴的醫術,的確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這般想著,陳貴妃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薑姑娘,就算本宮求你了,一定要替本宮保住肚子裏的孩子,本宮的後半生,可就全指望這兩個孩子了!”


    “而且,本宮胎兒有損這事,皇上還不知曉,本宮害怕……害怕皇上一旦知道了,本宮的榮寵就……所以,隻要你能幫本宮保住孩子,你放心,以後你但凡有用得著本宮的地方,本宮不會袖手旁觀!”


    皇家子嗣艱難,皇帝目前為止,就兩個皇子,一個公主。


    而且大皇子資質愚鈍,二皇子體弱多病,明顯都不太適合繼承皇位,所以陳貴妃這胎的金貴程度,毋庸置疑。


    不然她也不會如此緊張。


    薑嬴對此,是聽到過猴兒子心聲的,他說皇室這一輩最後的兩個孩子,便是陳貴妃生的龍鳳胎,而十七八年之後,小皇子繼位,勤政愛民,是個好皇帝,還對摯摯格外的賞識。


    那就沒得說了啊。


    無論是順應既定曆史,還是幫摯摯一把,她都一定會盡其所能替陳貴妃保住孩子的!


    隻是,還沒等薑嬴開口,門口便傳來太監的唱報聲:


    “皇上駕到!言郡王駕到!”


    皇上來,薑嬴能理解,估摸著聽陳貴妃宣太醫,來看自己的小妾和孩子的。


    但言酌來什麽來?作為小叔子,往自家兄長後院裏鑽,懂不懂避嫌啊?


    邊胡思亂想著,薑嬴按住了陳貴妃要起來去接駕的動作,“娘娘身子不適,還是不要亂動了,臣女替您去便好。”


    然而她一打開門,胡杏林比她更積極的,一下就躥出了偏殿。


    沉著臉和嗓子,噗通一聲往黃袍皇帝麵前一跪,“皇上,微臣無能啊,微臣隻怕要辜負皇上的囑托,保不住娘娘腹中胎兒了!”


    皇帝一瞬間,目光淩厲似箭,“胡太醫,朕看你是活膩了,腦袋在脖子上待膩歪了是吧?今兒你若是不把話說清楚,朕誅你九族!”


    胡杏林心中本能咯噔一聲,心說皇上還真是威懾逼人呢。


    不過他早就想好了要怎麽說,因此低頭間,眼中閃過算計的光芒,“皇上,並非微臣沒有盡心給娘娘保胎,而是微臣提出熏艾的法子後,娘娘不肯采納,反倒因為薑姑娘嫌棄微臣多嘴,便把微臣給趕出來了!


    “皇上,微臣照看娘娘的胎,已經三月有餘,娘娘什麽情況微臣必然是最清楚的。隻是可惜,娘娘不再信任微臣,微臣就是再有心,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當著眾宮上下,胡杏林狠狠地上了一把薑嬴的眼藥。


    所以當薑嬴走出殿門時,迎接她的,就是皇帝不虞懷疑的目光。


    以及……


    言酌那仿佛很淡,但刻入骨子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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