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施昏迷後,做了許多噩夢。


    第一個夢,他迴到了十歲那年,一身紫色霓裳的母親,扭著風情萬種的身姿,拉著他來到天山派,指明要見天山派管事長老。


    當時天山派管事長老名為若禪,剛走到南施母親麵前,隻見南施母親讓南施跪在地上,用手拖著若禪的手說:“大師,您行行好,收奴家的孩兒做天山派弟子吧,奴家實在養不活他了。”


    若禪見南施母親這副諂媚討好的模樣,惡心的緊,一臉厭惡的把她的手甩開,道:“夫人,請不要動手動腳。另外恕我直言,現在非我門派招生時間,請帶著你的孩子離開。”


    南施母親百般央求若禪法師收留自己孩子,若禪法師不肯。南施母親便站在天山派大門口招嫖。若禪法師氣急,拿起棍棒準備收拾南施母親。不料此事驚動清樓師尊,清樓師尊看了下南施,道:“是個可憐孩子,咱就收下他吧。”


    這樣,南施才得以留在天山派。


    但是,留下對於南施而言,未必是好事。


    南施永遠記得,他加入門派的那一天,天山派從長老到弟子,衝他投去的鄙夷目光,像鋒利的刀剜著他心上的肉,令他永生難忘,也在告訴他:“這個門派的所有人都討厭我。”


    南施害怕和天山派所有人接觸,除了練功,他總是一個人蜷縮在角落。


    大家見他這樣,愈發欺負他。


    第二個夢境。


    是清晨。第一縷天光穿過像羊羔毛一樣厚實的雲朵,照在一隻公雞身上。公雞睜開眼,開始打鳴。


    一瞬間,天山派的弟子們起床,開始手忙腳亂的穿衣、穿鞋、疊被子,刷牙洗臉吃早餐,好趕往練功房練早功。


    十一歲的南施也是如此,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用丟三落四的。


    正月一號,鞋不見了。


    正月二號,褲衩不見了。


    正月三號,外套不見了。


    正月四號,洗臉毛巾不見了。


    正月五號,衣服不見了。


    ……


    南施總是丟三落四,一個月時間,管事部給南施添置了多套新物什,管事長老怒了,罰南施打掃廁所一個月時間。南施每次掃完廁所,大家一看他就躲,叫他妓院來的臭蟲。


    南施開始感到奇怪:明明每次他都把東西收好,也記住了放在哪個位置,為何總是丟東西呢?


    直到一次深夜,他被窸窸窣窣聲音吵醒,一睜眼看見幾個素來欺負他的師哥把他的衣服拿去偷偷燒了。


    他見狀,氣憤不堪,當麵和幾個師哥對峙,沒曾想師哥們把他推倒在地,囂張迴懟他:“我們就是看不慣你欺負你怎樣?”


    南施氣急,撿起一個大石塊,把一個師哥腦門砸出了血。


    此事被天山派長老知道了,天山派罰幾個師哥掃了一個月庭院,卻打了南施十個屁股板子。


    南施覺得不公平,不願意接受懲罰,找個地方躲起來。


    但還是被天山派長老找到,長老們把南施放在長凳上,扒下他的褲子,抄起木棍要打。


    南施哭著大喊:“師叔不公平,明明別人欺負我在先,我才動手的,憑什麽我受得懲罰最重?”


    “因為你下手最狠,還有,無風不起浪大家為什麽光欺負你,不欺負別人,一定是你讓大家討厭了,理應罰你最重!”師叔說完,舉起木棍,打在南施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年幼的南施沒有發出一聲慘叫,一直忍受著疼痛,挨完所有打,暈了過去。


    第三個夢。


    南施走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四周沒有一點光。


    就在這時,他被一塊濕滑的異物絆倒,摔倒在地上。南施變出幾團火焰,撿起地上異物湊近火光一看,嚇得臉色煞白,原來是長靈的半邊臉頰!


    南施嚇得再次跌坐在地上,又摸到一塊硬物,一看是長興的骸骨。他急忙站起身來,地上全都是他殺死的天山派弟子的碎屍。


    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身上貼著字條,上麵寫著“殺人犯”。南施嚇壞了,急忙把字條私下丟了。


    就在這時,他想起了憤怒上頭時做的蠢事——他殺死了十餘名天山派弟子。一時間,南施愧疚、恐懼、後悔。他想,他要怎麽麵對死去的師尊。他發出痛苦的嚎叫聲。


    忽然,他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咚、咚、咚!”


    南施變出一把劍,猛的朝身後刺去。萬裏猛的一低頭,躲過了南施的攻擊,皺著眉抱怨說:“南施,你怎麽動不動舞刀弄槍的?”


    南施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環境,問:“我不是被關在監獄裏麽?這裏是哪裏?”


    “你是被關在監獄,但你被混沌打暈了。至於這裏嘛。”萬裏掃視了眼這個碎屍遍地又黑漆漆的地方,一字一頓對南施說:“是你的內心世界。”


    南施把萬裏撲倒在地,舉起劍要刺他胸口。


    萬裏嚇了一跳,一邊推南施手,一邊大喊:“南施你幹嘛?”


    “當然是殺了你了,要不是你在一旁煽風點火,我定不會傷我師兄弟!”南施道。


    就在這時,萬裏發出輕蔑的笑聲。


    “笑什麽?”南施問。


    “笑你啊,南施我一直以為你是有別於我的正人君子,沒想到你連我都不如!”萬裏道。


    “你這話什麽意思!”南施問。


    “我做了壞事,至少敢作敢當。但你做了壞事,卻要怪罪到我頭上。”萬裏用犀利的目光看向南施,這目光仿佛要在南施臉上灼燒出冒煙的大洞來,“你若對你的師兄弟無任何殺意,無論我怎麽激你,你都不會殺他們。我能激你動手,除非你對他們心懷殺念已久。”


    萬裏此話一出,南施渾身僵住了,他沒說錯。


    就在南施愣神之際,萬裏忽然猛地一個翻身立起,將南施壓在身下,變出把匕首朝南施胸口刺去。


    南施抓住萬裏的手,不讓他刺自己。可是萬裏力氣太多了,而南施身中混沌的噬魂掌,二魂七魄被打成了一魂二魄,力氣全無,早已不是萬裏的對手。


    隻見,萬裏將匕首刺入南施心髒,南施化為流煙消失不見了。


    萬裏哈哈大笑,道:“終於,我殺死了南施。他的身體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萬裏從南施的身體裏蘇醒過來,隻見他睜開雙眼,眼中飛出兩道紅光,飛速閃逝,他大喊:“來人啊快來人!”


    在監獄裏巡邏的魔族人湊過來,不耐煩說:“吵死了,喊什麽喊?不想活了!”


    “我要見你們老大混沌!”萬裏道。


    “混沌是你想見就見的嗎?”魔族人道。


    隻見萬裏詭異一笑,朝魔族人勾了勾手指頭,魔族人好像被吸住一樣,猛地貼在了萬裏手上。


    萬裏掐住他脖子,道:“你叫不叫混沌過來?”


    魔族人怕極了,一害怕就發出類似狗的叫聲,說:“叫叫叫!你先鬆開我!”


    萬裏鬆開魔族人,魔族人一溜煙跑了。


    一炷香時間過去後,混沌來了。


    “找我何事?”混沌說。


    “混沌尊上,我想歸降於你,在你這兒謀個一官半職。”萬裏道。


    “南施,你們天山派是唱戲出身的嗎?怎麽變臉變這麽快?之前還拿劍要殺我,這會兒又要歸降於我?你覺得,我會收下你?”混沌取笑道。


    “混沌大人,拿劍殺你的是南施,我是他的前世萬裏。我們住在一個身體裏,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靈魂。”萬裏把自己和南施的關係一五一十講給混沌聽。混沌覺得有趣極了。


    “我收下你做收下,你能給我提供什麽價值?”混沌問。


    “喲混沌殿下,我給你提供的好處,那可就多了去了。”萬裏附在混沌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什麽。


    混沌聽後微微一笑,道:“那我便收下你了!”


    “謝混沌大人賞識!”萬裏畢恭畢敬的鞠了個躬。


    這時,一隻星辰妖疾步跑來,道:“報混沌尊上!”


    “何事?”混沌問。


    “有一批提著厚禮的神仙和妖怪,說想拜見混沌尊上。”星辰妖道。


    “見見吧。”混沌說。


    人間皇宮,一處種滿櫻花樹的精致小庭院,混沌正喝著茶,她的耳畔邊刮過一陣微風,混沌放下茶杯,一抬眼,上百個提著大包小包禮物的妖怪和神仙,憑空閃現在她麵前,萬裏掃視了他們一眼,吃驚的發現連天帝也在隊伍裏。


    隻見,他們個個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個個聲稱想歸順混沌,做她的手下。


    可是混沌搖搖頭,說:“可我並不需要這麽多手下。”


    萬裏眼珠子一轉,在混沌耳邊說了段悄悄話,混沌聽後哈哈大笑,變出個巨大牢籠,囚禁了前來歸降於她的妖怪和神仙們,讓他們在牢籠裏自相殘殺,誰活到最後,她就收誰做手下。


    為了活命,這幫妖怪和神仙們紛紛陷入廝殺,打得那叫一個昏天暗地,血肉橫飛。最後天帝勝出,他跪在混沌麵前,親吻著她的鞋尖,誠懇的說:“混沌尊上,我將永遠效忠於你。”


    混沌喝著茶水,對身旁的萬裏說:“我用不著你,你就跟著我的手下萬裏辦事吧。”


    “殿下,你讓我跟著誰做事?”天帝一聽萬裏名字,內心緊了下。


    “萬裏啊,就是被你剝去一身龍鱗,丟下凡間為人的萬裏。”混沌答。


    天帝麵色鐵青。


    就在這時,萬裏走到天帝麵前,高舉著長刀,斬斷了天帝的頭顱。天帝的頭顱飛出,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他頭顱不斷翻滾的樣子,像極了他這一生不斷翻滾的命運,從蟄伏隱忍的弄臣,到機關算盡的天帝,最後到被仇家萬裏一刀斷喉的死屍。


    混沌和萬裏哈哈大笑。


    另一邊,圓兒一直在尋找瞎眼婆婆,有好幾次,她看見幾位和李婆婆身形相似的老人,驚喜地迎上去,卻發現不是李婆婆。


    圓兒失望至極,她無神的走在大街上,目睹許多人間慘狀。


    麵目猙獰的魔族四處搶殺擄掠,無惡不作,難民們嚇得抱頭鼠竄。


    圓兒看見一個肌黃麵瘦的婦人抱著嗷嗷待哺的孩子,正準備喂他吃幹糧,魔族撲騰著黑色翅膀,飛到她們跟前,一把搶走幹糧,還搶走婦人的孩子,飛上天空,把孩子從天空拋下。


    婦人想接住孩子,終究晚了一步,孩子七竅流血而死了。


    就在這時,混沌從天上飛過,目睹此幕,沒有責怪丟孩子的魔族居民,反倒是對他投去讚許一笑,冷漠飛走了。


    圓兒內心涼了半截,混沌為何這般冷酷殘忍?


    這時,圓兒又迴想起和孟子喬、臨界他們在妖海相處的日子,子喬曾經背著不相識的妖怪去就醫,臨界總是路見不平一聲吼,妖海遍地是朋友。他們多溫暖啊。


    這樣一對比,圓兒竟然生出半分,對混沌的厭惡來。


    “不對,混沌是我的主人,我怎能有厭惡主人的想法呢?”


    圓兒猛地甩頭,試圖把對混沌厭惡感甩走。


    就在這時,圓兒感覺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的後腦勺。


    是誰?


    圓兒猛地朝背後丟去一枚飛鏢,隻聽“啊”地一聲,圓兒一迴頭,看見飛鏢落在一個星辰妖臉上,細看那星辰妖,它的眉心,竟然閃著微弱的星光。


    星辰妖的眉心都有顆星星,一到傍晚便會發光。


    但自從混沌給她奴役的星辰妖,施下傀儡咒後,大部分星辰妖的眉心不再散發星光了。隻有一隻星辰妖的眉心依舊發著微弱的光亮,那就是圓兒最好的朋友——星辰妖小白。


    “那是,小白……”圓兒猛地想起來,她去妖海前,曾托付小白照顧李婆婆。


    可小白為何要躲著她呢?


    圓兒心跳加速,朝小白追去。


    另一邊,顧尋音和孟子喬來到人間,溜進混沌囚禁宋玉兒的監獄。


    此刻,宋玉兒倒地昏睡,嘴裏不斷重複著:“臨界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


    顧尋音和孟子喬麵麵相覷,隻當宋玉兒做了個殺人噩夢,把宋玉兒搖醒。


    宋玉兒醒後看見顧尋音,先是嚇了一跳,大叫一聲,退了幾步遠。


    “小點聲,我們是來救你的。”顧尋音做了個噤聲動作,又說:“南施呢?他怎麽沒和你在一塊?”


    “不知道,我們分開關押的。”宋玉兒道。


    他們在監獄最盡頭的牢房裏,找到了被鐵鏈捆住,身上貼滿了符咒的南施——當然,她們眼前這個人不是南施,而是侵占了南施身體的萬裏,隻是她們並不知情。


    “看見你沒事真的太好了。”顧尋音看見南施,激動壞了,迫不及待撲進南施懷裏。


    孟子喬把南施上下打量了一遍,看南施穿戴整潔,衣服一塵不染,和蓬頭垢麵的宋玉兒形成明顯對比,怎麽也不像一個被關押在牢房的犯人。便問:“南施,你一直被關在這?”


    “是啊。怎麽了?”南施道。南施被孟子喬看得又幾分緊張,發現自己一塵不染的衣服,道:“嗐,兩個時辰前,混沌把我請去,好吃好喝招待我,還讓下人給我換了套幹淨衣衫,意圖讓我歸降於她,我拒絕了。她便又把我送迴了牢房,所以衣服幹淨整潔。”


    “原來是這樣啊。”孟子喬眼神閃爍,不太相信這番說辭。


    “咱們先離開這裏,找個安全的地方再敘舊。”顧尋音道。


    “尋音。”南施忽然叫住顧尋音。


    “什麽事?”顧尋音道。


    “你的兩顆七情珠還在嗎?”南施問。


    “在我手裏。”顧尋音道。


    顧尋音說完,掏出兩顆七情珠,令她沒想到的是,南施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走了顧尋音手中的七情珠。南施哈哈大笑,不料,南施頭一陣劇痛,他跌坐在地上,手中七情珠也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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