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母女倆正說著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沒過多久,隻見家中的婆子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大包裹走了進來。


    “夫人,這是剛才有人送來的。”


    苗貞耘看著婆子手中那個碩大的包裹,不禁心生疑慮,皺起眉頭問道:“這個時候怎會有人送東西來?送東西來的是何人?你可認得?”


    婆子仔細迴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迴答道:“送東西來的是個體格健壯的男子,看起來很陌生,不像誰家府上的門房小廝,反倒更像行走江湖的鏢師。”


    “走鏢的?咱家從未請過鏢局押送貨物啊,難道是對方送錯地方了不成?”


    青描夏在一旁聽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插嘴道:“娘親,會不會是二哥和四哥托人捎迴來的呢?”


    “他們?那倆臭小子還知道有這麽個家?”


    苗貞耘嘴上罵著,可心裏也覺得女兒所言不無道理,於是吩咐道:“打開包裹看看裏麵裝的是何物,小心一些,莫要弄壞了裏頭的東西。”


    “是,夫人。”


    婆子應了一聲,隨即小心但快速地解開了包裹,很快,包裹裏的東西便呈現在苗貞耘母女倆麵前。


    筍幹、幹菌子、幹核桃、幹豆角、幹蘿卜、幹草藥……


    琳琅滿目的食材幹貨鋪滿了整個桌子,而在這些幹貨之外,就是各式各樣的臘味:臘肉、臘腸、臘魚、臘雞、臘鵝等等,每一種都用油紙精心包裹著。


    剛剛拆開油紙,一股濃鬱的臘味香氣便撲鼻而來。


    青描夏的鼻子微微聳動著,開口道:“娘親,我怎麽好像聞到了奶奶做的臘肉臘鵝的味道呀?”


    苗貞耘看著化身小饞貓的小女兒,不禁笑道:“咱們小七這鼻子可沒白長,這嗅覺比貓都靈敏!沒錯,這就是你爺爺奶奶還有伯伯嬸嬸們從家鄉寄來的臘味。”


    “哇,太好啦!奶奶做的臘魚蒸一蒸可好吃了,我都饞了許久了!對了娘親,您是怎麽知道這些是爺爺奶奶寄來的啊?”


    “小傻瓜,當然是因為這裏麵還有一封信呀。”


    苗貞耘邊說邊伸手從包裹拿出一個信封,剛輕輕撕開信封的封口,一旁的青描夏就迫不及待地催促起來。


    “娘親,娘親,快點看看爺爺奶奶都寫了些什麽!”


    “好,小七要不要先猜一猜爺爺奶奶會在信裏說些什麽呢?”


    青描夏仰著小腦袋想了想,信心滿滿的開口:“爺爺奶奶肯定說想我了!”


    聞言,苗貞耘微微一笑,輕聲問道:“他們要是沒說想你,你待如何?”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與好奇。


    青描夏眨了眨眼睛,毫不猶豫地迴答道:“他們要是信上沒說,那肯定是忘了說啦!不過沒關係的,就算他們忘了說,小七也不會忘記想念他們的喲。”


    苗貞耘聽了,心中不禁一軟,眼中滿是慈愛之情。


    她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女兒毛茸茸的小腦袋,誇獎道:“好孩子,你爺爺奶奶、伯伯嬸嬸們沒白疼你。”


    說著,苗貞耘迅速將手中的家書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


    當看到某一處時,她的目光停住了,久久沒有移開。


    信中提到,之前三個兒子在村裏認的幹親都依然健在。


    老大的樹幹爹既沒有被砍伐,也沒有遭受火災;老二的石頭幹娘同樣安然無恙,並未被挖去當作石基使用;而老三的山義父也仍舊穩穩當當地矗立在那裏……


    然而,接下來的內容卻讓苗貞耘陷入了沉思之中。


    “娘親,信上寫了些什麽呀?”


    見母親沉默不語,青描夏好奇地開口詢問。


    苗貞耘迴過神來,微笑著將信遞給了青描夏,示意她自己看一看。


    然後,苗貞耘靜靜地坐在那裏,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一棵樹對一個人的影響真的會如此巨大嗎?


    亦或是說,一個幹親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其影響力會不會有些超乎想象了?


    也是看到信之後,苗貞耘才想起之前讓青岑安寫信詢問過她家三個孩子幹親的情況。


    當時也不過就是一時興起罷了,但現在迴想起來,倒也不算是徒勞無功。


    信上提到,大兒子青雲翀所認的那位幹爹樹,如今已然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它的枝幹粗壯有力,仿佛能夠撐起整個天空。


    然而令人費解的是,這棵樹自二十多年前起,也就是從被認了幹親之後,便未曾再長出一片葉子,渾身上下皆是光禿禿的一片。


    由於這整株樹木既無花朵亦無綠葉,一年到頭唯有那光溜溜的枝條橫斜交錯,宛如一根根木棍突兀地矗立於枝頭之上,故而村裏的人們給它取了個綽號,喚作“光棍樹”。


    所謂“光棍樹”,自然容易讓人聯想到“光棍漢”。


    一個人認了一棵樹作為幹爹,從此以後,那棵樹便不再有新葉萌發,光長枝幹不長葉;而與此同時,認親的人到了應當成家的年紀,卻對談情說愛、娶妻生子之事絲毫提不起興趣來。


    若要斷言這兩件事之間毫無牽連,似乎也說得過去;但若硬要說它們有所關聯,確實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種微妙的關係,就如同霧裏看花一般,讓人摸不著頭腦。


    青描夏看著手中的信件,目光快速移動著,不一會兒便將整封家書讀完了。


    然而,她所關注的重點與苗貞耘截然不同。


    “娘親,沒想到年紀輕輕的我,現在竟然又多出了好幾位侄子侄女呢!堂哥堂嫂們真是好厲害啊!”


    青描夏毫不掩飾地發出一聲驚歎,聲音中滿是羨慕之情。


    聽到這句話,苗貞耘的臉色瞬間變得五彩斑斕起來,十分複雜。


    她心中暗自感歎,自己的兩個哥哥嫂嫂家的孩子們大多都已成親,如今更是一個個接連生下後代,家庭美滿幸福,熱熱鬧鬧的景象讓人好生羨慕。


    可是反觀自己家中,別說是抱上孫兒孫女了,就連兒媳婦的影子都還沒見著呢!


    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苗貞耘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再次當上姑姑的青描夏正興高采烈地琢磨著該給新誕生的侄子侄女們準備些什麽樣的禮物才合適,突然間注意到身旁母親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對勁。


    “娘親,您不開心嗎?”


    看著母親臉上強擠出來的笑容,青描夏心中一酸,輕聲問道。


    青描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但眼中的擔憂卻無法掩飾。


    她知道母親一直期待著家庭的團圓和子孫滿堂,而大哥的婚事始終是母親心頭的一塊巨石。


    聽到女兒的問話,苗貞耘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些。


    她微微一笑,說道:“開心,咱們青家添丁進口可是大喜事,娘怎麽會不開心呢?要是你大哥也能像你堂哥那樣,老老實實地成家立業,來年再給我添個胖乎乎的小孫子或小孫女,那我可真是做夢都會笑醒呢!”


    然而,青描夏聽著母親的話,卻是一陣無語。


    她心裏清楚得很,母親這是在異想天開,簡直就是在癡人說夢!


    自家那位大哥,如今在外邊見到個女的,簡直跟見了鬼似的,恨不得繞著走八丈遠;迴到家裏,連吃個雞蛋都挑三揀四,恨不得專門挑那種公雞蛋入口,對母雞蛋怕是碰都不願意碰一下的。


    誇張點說,恐怕大哥房門口種的那些樹啊、草啊,也都是公的吧!


    甚至連樹上飛來飛去的鳥兒、翩翩起舞的蝴蝶,還有地上爬行的螞蟻、蠕動的蟲子,說不定也全都是公的!


    就憑大哥這種對異性避之唯恐不及的德行,還指望他能生兒育女?


    難道要等著天上掉娃娃不成?


    或者幹脆等著他放屁把孩子崩出來?


    想到這些,青描夏忍不住搖了搖頭,心中很是無奈。


    別人家的哥哥,嬌妻幼子在懷,榮華富貴在身。


    而自家哥哥呢,榮華富貴勉強沾邊,嬌妻幼子那是沒影兒的事。


    他的愛情就像樹葉,還沒綠呢,就黃了。


    不過,也比先是綠了,再黃了的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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