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聽見沈濟川的名字,一下子就像捅了馬蜂窩。


    這些時日遭受的窩囊氣頃刻間好似尋到了宣泄口,還未等韓其說明緣由,一時之間拿刀的拿刀,更有甚者操起銃箭,這就要衝出去:“如今是什麽玩意兒都來招惹神機營,走!”


    楚猙一把抓住韓其:“怎麽迴事?說清楚了。”


    “兵部著人新送來一批火器,登記入庫時幾個弟兄多問了幾句,整日跟在沈濟川身旁那個姓胡的夾槍帶棒,說得實在難聽,弟兄們一時沒收住就……”


    楚猙聽明白了,下月有支外來使臣隊伍將會抵京,宮中打算以狩獵名義借機在使臣眼前展示國威,兵部督促工部新造了一批新型火器,算算日子正是這兩日送來。火器鑄造耗資巨大,隻這一項就占去禁軍軍餉大半,另兩營不少人早已心生不滿。沈濟川官複原職,五軍營﹑三千營如今唯他馬首是瞻,偏隻神機營將他不當一迴事,這場衝突早晚都要來的。


    楚猙攔住眾人:“兵器就別帶了,真見了血,誰也兜不住。”


    韓其卻是不認同:“別啊,那幾個弟兄就是沒帶趁手的物件才落了下風,咱們就這樣趕過去能討得什麽便宜?


    “是嗎?”楚猙定定盯住韓其半晌,倏然說道:“除去今日還要當值的,誰也不準踏出這裏,等我迴來發覺少了誰,軍法伺候!”


    “這.......”韓其還想再勸,撞上楚猙幽深眸色,一時心裏有些發虛,也不好再說什麽。


    此刻這裏能做主的隻有楚猙,其他人再有不甘也隻得作罷。


    楚猙趕到時,人已被拉開。親眼見到的情形與韓其描述的好像有不同:那位胡姓侍衛滿臉血汙,癱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一旁站著的三四人臉上雖也掛了彩,相較之下顯然隻是輕傷。


    見著楚猙,年紀稍輕些的立刻告狀:“大人,是他們來陰的……”


    有人立即反駁:“我呸!居然還有臉睜眼說瞎話,胡大哥被你們打得都沒個好模樣了,都這會了還想著血口噴人!”


    “放屁!老子的拳頭都沒砸在他身上幾下,有種的爬起來光明正大地打一場,躺在地上裝什麽縮頭烏龜!”


    “……”


    “來啊,誰怕誰!早看你們這些……不順眼了。”迴嘴的自然不是“奄奄一息”的胡侍衛。


    “……”


    “閉嘴!”身旁親衛被人打了,沈濟川自是要來 ,隻他出現的第一刻,原先還氣勢洶洶的侍衛們全都噤聲。


    楚猙輕笑調侃道:“沈大人官威不小啊,我到了這樣久也不見他們如此……”


    “沈某約束屬下不嚴,這才失了規矩,讓楚大人看笑話了。”沈濟川不會蠢到主動招惹楚猙,雖說他的官職高於楚猙,當著這些下屬的麵,言談中仍是客氣有加。


    “哪裏,是這些小的們不懂事,莽莽撞撞失了分寸傷了胡侍衛才是。”楚猙轉而看向其他人:“對了,瞧著胡侍衛傷勢不輕,可有人去請了大夫來?”


    半晌才見有人迴應:“已去請了,想著且有一會兒才能趕來。”


    “這可怎麽行?到底也是沈大人身邊得力之人,哪能任其在這躺著?”楚猙揮手叫來站在一旁的其中一人:“去拿了我的名帖即刻趕去宮裏請位太醫過來,必得快馬加程,絕不能耽誤胡侍衛的傷。”


    “是!”


    沈濟川聞之心中一凜,連忙勸道:“區區皮外傷怎能勞煩太醫?”


    楚猙麵上不解:“流了這些血,怎會隻是區區皮外傷?”


    “唔.......”胡侍衛那處總算有了動靜,有人趕忙蹲下托起他的腦袋。


    “大人……我.......我沒事.......”氣息奄奄,隻短短幾個字已像是用盡了胡侍衛全身力氣。


    “嗬!”楚猙心中冷笑,猜出了此人呈現出來的氣弱應是裝的,對著沈濟川時仍是語氣誠摯:“就算不用太醫,都這樣了……也是不成啊。”


    楚猙驟然對著參與鬥毆生事的幾人罵道:“軍中嚴令鬥毆生事,當差這樣久了,規矩竟全都忘了?”


    “沒……沒忘。”


    “沒忘最好,凡鬥毆,以手足毆人笞二十,成傷者笞四十,胡侍衛這等狀況一目了然,血從耳目中出,顯然是內損吐血的症狀,每人迴去領杖八十吧。”


    “是。”有人已然氣紅眼眶,礙於楚猙卻也不敢頂嘴。


    楚猙轉向沈濟川:“這般處理,不知沈大人可還滿意?”


    沈濟川敏銳覺出一絲不對:今日這場衝突原就是身旁親近送給神機營中那些官宦子弟的一個下馬威,楚猙這廝一向難纏,兩人打交道這樣久可從未遇過他如此刻這般好說話的時候……


    有了猜疑,沈濟川迴複自得小心翼翼:“楚大人言重了,原就是你手底下的人,滿意與否怎是沈某可以評判?隻是……笞杖八十或許過於嚴苛,依沈某之意,減半可否?”


    “都聽見了?”楚猙揚聲說道:“還不快快謝過沈大人。”


    “多謝沈大人。”


    竟是在這裏等他,沈濟川心中微微落定。原就沒指望能從楚猙手中討得便宜,笞杖減半,這些人總歸還是要領他這份情的。


    “至於胡侍衛,遭受這樣大的委屈,還望沈大人在他傷愈前暫且不要重罰了。”告退前,楚猙仍不忘重新躺迴地上的胡侍衛。


    “這是自然,勞楚大人關懷。”


    ……


    眼看著幾人離開,餘下眾人稍稍鬆了口氣:不承想事情進展如此順利,臨行前隻瞧那幾個終日不可一世的神機營侍衛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倒是格外痛快呢。


    才隻走出四五步遠,年紀輕些的那個滿腹委屈,他很不能理解楚猙方才的態度:“大人,是姓胡的挑釁在先,嘴裏罵罵咧咧說得難聽得緊,咱們才會動手……何況才打起來時就有人將我們死死隔開,姓胡的身上那些血根本就不是我們幾個弄得……”


    楚猙壓低聲音的同時也放緩了腳步:“我知道。”


    同樣的處境,楚猙自能體會神機營中這些官家子弟的處境:祖先蔭封,隻要不犯下謀反、殺人的滔天罪過,足以安穩一生,再又入了神機營,平素隻有橫行直走的份,可饒是如此也並不代表他們這些人就是無端惹事的主兒。他們這些人啊,吃虧也就是吃虧在這裏,稍稍做些什麽便能被扣上紈絝子弟的名號。


    “大人您既都知道,剛剛何必還要在沈濟川眼前服軟?”


    楚猙嘴角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仔細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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