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正四品虎紋補子的武官顧不得許多,徑直走向英王身旁跟著跪下。“殿下,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此事分明是東宮所為!若不是仗東宮的勢,他謝逢春怎敢——”


    “住嘴!”英王急忙嗬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什麽話都能亂說!”


    “屬下就是看不慣謝逢春這種陰險小人膽敢構陷您……”


    若真是構陷就好了,英王心裏清楚,說到底還是底下人行事不夠幹淨,不然怎會被謝逢春因此抓了把柄。


    謝逢春……好一個謝逢春!


    英王麵上隻淡淡道:“何必說這些,皇上既信了,咱們又能怎樣?迴去吧,你在這陪著幫不了我什麽。”


    “……”


    武將憤然退下,走時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咯吱作響。


    想當年他跟在英王身旁,親眼見證他的殿下以數千疲敝之兵敵上萬虎狼之師,戰場之上出奇製勝,屢破強敵,這才有了今日的太平盛世。如今隻因一個陰險小人,堂堂親王竟被勒令跪於此讓群臣觀看……若不是礙於給英王再招來禍事,他非得在謝逢春迴府路上將之攔下好好教訓一番。


    ……


    蘭巡與張之維一路同行至宮門外,直至拱手道別。親眼見著蘭巡坐上軟轎,張之維才緩緩放下轎簾。


    如今他隻是刑部右侍郎,再往前一步便是尚書之位。可惜眼下的刑部尚書劉大人且有幾年才能到榮休的年紀,他可不願一直停在此處苦苦熬著。


    扳倒蘭巡,兵部尚書雖輪不到他,那人卻是發話了,日後亦能將他推上尚書之位,況且……他也不需刻意做什麽。


    “迴府,”趕來相迎的管事見著自家老爺坐定才敢開口。軟轎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瞧不見一行人的身影。


    宮門將關之時,蘭府的轎子去而折返。


    蘭巡定定神,毅然走下轎子。他不是個蠢的,若真等聖上這場火消了遞上請罪折子,他們蘭家才是真的完了。


    .......


    楊家的氣氛實在有些凝重。


    雖不住在楊府,隻一頓飯,秦君寧卻也能覺出不對,幾位舅舅臉色看起來都很差。


    午間,得了吩咐的丫鬟擺過飯,席間除卻羹匙偶爾碰到碗碟的聲音,再無其他。


    “阿寧,等等我。”離開時楊清月開口叫她。


    “今日府裏可是發生了什麽?我見大哥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秦君寧主動問道。


    “有嗎?約莫是因為大哥的親事要定了。”離了長輩所在的環境,楊清月眉間輕鬆許多,對方才席間沉悶她已習以為常,並不覺得哪裏不對。


    “昨日聽我娘提了一嘴,大伯母給大哥相看了幾家小姐,眼下隻等祖父祖母點頭就要交換庚帖了。”


    “嗯,那倒是個好消息。”秦君寧垂下眼眸,嘴角含著淡淡的笑。


    女眷們離開後,隻聽楊老爺子說道:“……謝逢春是你中舉那年的主考官,別人眼中你是他的門生,這層關係是甩不掉的。隻是你心裏得要清楚,所謂老師、門生,雖有投靠援引之意,卻無任何依附關係,謝逢春朝上貿然參奏英王,必會為自身招來禍事,今日之後你務必得謹言慎行,切記不要牽扯其中。”這話是對楊淩安說的,同時也在說給廳內三個兒子聽。


    楊淩安連忙起身稱是。


    “父親,此舉未免太過小心謹慎了些,英王狼子野心、覬覦東宮之位是事實,何況今日朝上皇上對謝大人之舉也未見怪罪,難得謝大人對安兒印象一直不錯,眼下安兒已是七品編修,若再得了謝大人的青眼,何愁不能再進一步?”楊承疇不敢苟同。


    依他的心意,他身處工部熬了這些年才隻得個主事,自家那個半途棄文從武的已是指望不上,若大房的楊淩安得了好前程,日後自得會照拂自家兄弟。


    楊老爺子聽完不見有任何表態,手中茶盞微動,眼睛看向的卻是楊承誌:“你又是如何想的?”


    “二弟所說並非毫無道理,朝中謝大人門生也不止安兒一個,過早劃清界限隻會讓人覺得咱們楊家有些……忘恩負義,不如且麵上先維持著,等到日後局勢明了時再做決斷也不遲。”


    “大哥這話說得不對,既決定跟隨何來應付一說?”楊承甫說道:“況且謝大人是何許人也,是否真心跟隨他能瞧不出分明?如不是真心,安兒自然也得不到他老人家的提攜。”


    “依三弟所言,咱們眼下如何抉擇才對……”


    “這……我怎能說得好?自得由父親決斷。”


    “……”


    “……”


    一堆看法,說到底還是得不出確定的結論。


    楊老爺子歎了口氣,悉心教養出來的幾個兒子中楊承誌中規中矩、楊承疇意氣用事、楊承甫則優柔寡斷。聽下來無一人所想與他謀合,他老了,總盼著閉眼前見著家中孩子撐起楊家門庭,能不能更進一步是其次,平平安安因已經足矣。


    楊老爺子揮手將楊淩安喚到身旁:“安兒,說說你的看法,若有道理,祖父也可依你。”


    太子與英王之間暗潮洶湧,朝堂上早算不得什麽秘密。自古圍繞著皇權、皇位的權力之爭並不罕見,史書記錄下來的終究隻有寥寥幾句,楊淩安雖並未親身經曆過這些,卻並非不懂這些背後隱藏的陰謀、殘酷。


    隻是日後誰坐上那個位置,臣子依舊是臣子。


    麵對長輩投來的目光,楊淩安隱隱覺出一股無形的壓力,他輕咳一聲緩緩說道出自己的見解:“今日朝中風波孫兒雖未親眼得見,卻也能聽得一些,總歸是眾目昭彰的事情,如今被人攤到明麵上罷了。孫兒拙見,謝大人此舉屬臣子本分,太子與英王至少麵上看來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謝大人今日所參英王之事後續若就此打住,這些於英王來說如蚊蟲叮咬,不痛不癢。可若是持續糾纏,卻是大有擾了原有平靜的意思,在外人眼裏卻是謝大人……甚至可說是太子和英王之間徹底撕破了臉。兵家有雲: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以孫兒聽過一些英王的行事,怕是日後謝大人的日子會有些不太好了……”


    楊淩安抬眼看向楊老爺子,見祖父臉色如常,繼續說道:“將自己的前程寄托至他人身上在孫兒看來是極為愚蠢的行為,身為臣子,遵從本心、竭忠盡智、忠君愛國、輔佐君王才是正道.......他們如何都好,楊家隻是楊家。 ”


    言之鑿鑿,擲地有聲。


    楊老爺子眼中得色漸濃,原先心中湧出的那點悵然已消逝得幹幹淨淨,有這孩子在,楊家日後盡可安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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