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楊家家主正是秦君寧的大舅舅,楊家在京中紮根多年,三位舅舅都已入朝為官,傳聞族中還出過一位曾曆經三朝的宰輔。


    這樣的人戶怎得養出一位膽敢逃婚的姑娘?這點秦君寧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京城達官貴人的府邸雖多,楊家卻不難尋。


    秦君寧不好表現得對京城熟悉,由著牛叔在街上尋了沿街商販問路,過了集市,最終馬車停在一座府邸門前,便映入眼簾的是眼前的朱門金漆,楊府鬥大的兩個字格外刺眼。


    守在門外的兩個雜役留意這輛馬車許久,停在門前半天不見動靜。


    “小姐,要不...我下去幫你砸門?”阿奴見自家小姐眉頭緊鎖,像是煩惱得很。


    不得不說,秦君寧開始喜歡起阿奴無所畏懼的性子。


    單說兩個守門的雜役無論哪個都能一手拎起一個她,還想砸門?怕是還沒接近門,被砸的是她自己吧。


    “老實待著吧,看你家小姐的。”


    “我陪小姐一起。”阿奴利落跳下馬車,伸手便要攙扶。


    深吸一口氣,秦君寧終於下了馬車。


    見是兩個小女娃,原先充滿防備的兩個雜役放鬆了警惕。


    一頂小轎由遠及近。


    兩個守門雜役再顧不得馬車小女娃什麽的,趕忙上前迎接,看這架勢轎子裏的人些許是楊家哪位老爺。


    秦君寧的運氣不錯,轎子中坐著的正是楊家大老爺楊承誌。


    下朝歸來的楊承誌如往常一樣,乘坐自家轎子迴府。隻是今日有些不同,出了轎子,迎麵就能瞧見台階下停著一輛破舊的馬車。


    府中來客了?


    馬車旁前方站著有兩個瘦小的女娃娃,連著趕車的車夫,三人皆是直勾勾地盯著他。


    這類情形倒是少見。


    身邊親隨見狀正要上前詢問,卻在楊承誌看清其中站在最前頭的小女娃長相後,不覺停了腳步。


    “……”


    怎麽說才對?


    楊大人安好?我是你未謀麵的外甥女?


    舅父,我是您那個苦命妹妹的唯一骨血……


    ……


    好像怎麽說怎麽怪。


    “大人,我們……是從濱州來的。”心中那股莫名酸意再次翻騰,秦君寧鼻頭酸澀,直直站著,終究還是開了口。


    楊承誌心中了然,神色如常,淡淡迴道:“隨我進府。”


    沒有驅趕,牛叔懸著的心總算稍稍收迴了些。


    楊府小廳


    牛叔和阿奴被安置到別處,隻秦君寧一人守在這裏,不知要等些什麽。


    她沒有親人,對於血脈親情這些實在生疏,所以此刻江寧有些猜不出楊承誌心中有什麽打算,讓親隨引她來此後,便再沒露過麵。


    秦君寧細細打量著這裏的一切,隻一間待客的側廳,內裏仍布置不少雅致的小物,處處透著詩書之家的清雅脫俗。


    兩個守在廳外的丫頭偷偷交換著眼神,都在揣測著秦君寧的身份。


    終於有人來了。


    丫鬟開路,幾位夫人裝扮的女子簇擁著一位老婦人由遠及近。


    秦君寧坦然起身,迎向來人打量的目光,因不知來人都是誰,她隻站著,已算是迎接。


    跟來的丫鬟攙扶著楊老夫人從她麵前經過時,悄悄多看了幾眼這個讓老夫人與大老爺說了幾句話後便險些暈厥過去的女孩子。


    十二三歲的年紀,眉眼如黛,眼神清亮。周身上下尋不出半分值錢的飾物,身上衣裙的布料也是街上隨處可見的便宜貨色……在這廳內女孩子顯得是那麽格格不入。


    不經意間,丫鬟的視線正對上秦君寧的眼睛,多年習慣讓她下意識垂下視線,不敢再看。待迴過神來,丫鬟暗暗生氣:隻是個尋常小丫頭,這樣倒顯得她先低了一截。


    老夫人自進來視線一直停在秦君寧身上不肯離開。礙著還有下人在,她壓抑著激動的情緒,對著秦君寧說道:“走近些,讓我看看。”


    秦君寧聽話上前,迎接眾人視線,態度坦然平靜。“老夫人安好。”規矩行了禮。


    像!


    真像!


    同承歡真像。


    楊家老夫人感慨萬千,她如今年紀大了,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兒孫承歡膝下。


    多年前自家小女兒不顧家族臉麵決然逃婚,把她氣得臥床不起,自家相公更是當著族老的麵從族譜上劃掉了承歡的名字。


    一晃眼已過去十幾年,承歡的女兒都這麽大了。


    饒是再大的氣性,骨肉親情前全都化為烏有。


    “母親,這孩子一路奔波定是吃了不少苦,你看這小臉瘦的。”主動上前的是楊承誌的夫人李氏,她拉住秦君寧的手,一臉關切。


    十幾年前她已經嫁進來,家中女子逃婚是多荒唐的事情,當時家裏亂作一團,好在公爹決然,保住了家中名聲和女孩子們的前途。


    這個時候這個濱州丫頭冒出來又算什麽?李氏心中含恨,她的女兒已經到了議親的年齡,可不能這個時候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黃毛丫頭壞了事。


    自府中下人前來稟報,李氏心中便開始忐忑,現如今又見自家婆母這種態度,她不免不會多想,索性隻字不提秦君寧的身份,先混過這陣,事後再想法子打發了她。


    “對對對,餓了吧,快去,讓人擺飯。”


    是確實到了用飯的時辰……秦君寧不著痕跡地躲開李氏欲要拉住他的手,“隨我一同進來的兩人呢?”


    “誰?”經過丫鬟的提醒,李氏心中輕嗤,麵上依然笑得可親:“我這讓他們一道安排,放心吧,同咱們一樣的。”


    李氏臉上一閃而過的譏諷並未躲過秦君寧的眼睛,前世她見識過的許多人的嘴臉,有人佛口蛇心,有人嘴硬心軟。李氏這種連惡都算不上,無非是為了兒女的小盤算,並不難猜。


    秦君寧配合跟上。


    眾人刻意安排下,她與楊老夫人之間始終隔開一段距離,跟在她們身後。


    用過飯後,楊老夫人又拉著秦君寧說了許多話,多是老太太在說,她仔細聽著並做出適宜的迴應。


    老太太身旁伺候的媽媽催了三四迴,才肯放她去休息。


    大房內院,南次間。


    屋內坐著的正是早些席間對著秦君寧噓寒問暖的楊家幾位夫人。


    跟著李氏陪嫁進來的媽媽最有眼色,奉上茶水後,揮手示意屋內伺候的丫鬟退出房間。


    “大嫂,您說母親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沒有一點避諱的意思,咱家幾個孩子馬上都要到了議親的年紀,這個時節濱州的上門,咱們楊家日後還怎麽在京中立足?”說話的是楊家二房王氏,她嫁進來晚些,對當年的事知道的不多,但也聽說過一些。女子背棄家族逃婚,這是多大的惡名,她是個炮仗脾氣,憤憤站起身,“看母親的架勢是有要將她留在身邊養著的意思,大嫂你可得想個法子啊。”


    “法子?”李氏歎了口氣,“那孩子算起來也是楊家的骨血,我能有什麽法子?”


    李氏待人素來和氣慈善,嫁進楊家二十餘年,孝敬公婆敬重妯娌,說話辦事滴水不漏。


    “母親心裏有數呢,咱們就別操這個心了。”三房夫人於氏慣會討老太太歡心,說話辦事向來周到。


    得虧你沒孩子,看你到時還能這麽輕鬆自在。李氏腹誹道,臉上淺淺一笑,輕輕將手中的茶碗放下。“父親晚些就要迴來了,屆時秦姑娘如何處置,他老人家自有決斷,咱們在這操什麽心呢。”


    是啊,老太太雖心軟,可還有楊老太爺呢。當年得虧他老人家當機立斷保住了楊家清名,等他迴來對這個濱州來的丫頭定不會客氣。


    “也是。”


    楊老太爺前兩年身體抱恙,家中三個兒子既已入朝為官,便看準時機主動遞了折子告老解官。今日他老人家去了城外道觀與老友敘舊,算時辰也該迴來了。


    雖還摸不清秦君寧的真實身份,府裏這些丫鬟婆子慣會看臉色的,對著秦君寧都是客客氣氣,為她準備短暫歇息的廂房瞧著也是細細收拾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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