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幽!”一聲急切高亢的唿喚自雲層之下傳來,李清幽聞聲而動,飛身疾往地麵墜去,青鳥自然不肯放過這等絕佳的機會,旋即將青白子母劍一分為二,雙劍如風吹柳般翻飛,向李清幽奔襲而來。


    李清幽心知洛水那處情況不妙,也顧不得許多,反手甩出一道劍氣,將青鳥逼退,驀地躍至青鳥身後。


    青鳥此時渾然不覺,耳邊唯有風聲唿嘯,卻不見李清幽身影,一時竟有些無措,緊張地四下搜尋著李清幽所在。


    方才那道劍氣……這年輕人,竟有這樣強的內力?


    正當青鳥愣神之際,忽然間,一陣疾風掠過,捎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清香,似乎是一股淡淡的山茶的味道,她微微皺眉,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這時,一個溫和清晰的聲音陡然傳入她耳中:“得罪了。”


    青鳥聞言猛然迴頭,卻忽覺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一沉,似乎正往無邊的黑暗中跌墜下去,無法自製、無法脫離。在她尚且保有意識的最後一刹那,恐懼如潮水般襲來。


    李清幽托著青鳥的身子緩緩落地,將她放在一旁,轉向白鶴與洛水、蘇溫交手處,隻見白鶴手握雙環,步步緊逼、招招駭人,眼神中渾是決然與冷酷,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洛水和蘇溫兩人被逼迫得連連後退,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麵對白鶴如此兇猛的攻擊,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隻能不斷地閃避、抵擋,試圖撐得更久一些,而白鶴趁勢追擊,每一下都是直取性命的殺招,不給洛水和蘇溫二人絲毫退路。


    “白鶴!”一聲斷喝,一道殘影掠過,白鶴隻覺身後瞬時一涼,待迴過頭去看時,卻什麽也沒看見。


    白鶴心下一凜,反手在後背摸了一把,黏糊糊熱騰騰的血透過被劃破的衣衫染紅了掌心,白鶴雙目圓睜,這才堪堪感覺到疼痛襲來。


    “對不住了。”一聲幽幽的低吟在白鶴耳畔響起,如同催命的鬼差念動符籙,將她殘存的生命收歸於囊中。


    白鶴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李清幽便出手了。隻見那道與白鶴身上的衣服一樣雪白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現出,不動聲色地出現在白鶴麵前,白鶴堪堪迴轉視線過來,才見得李清幽雲淡風輕地揮出一掌——可那掌風卻淩厲無匹,竟以傾山覆海之勢朝白鶴猛轟而去,這一掌白鶴始料未及,根本來不及躲閃,連忙雙臂交叉,以雙環架在身前,硬接下了這一掌。


    白鶴隻忽然感覺眼前的所有景物猛地一晃,緊接著一股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恐怖力量洶湧而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飛退,一連退出數尺之遠才重重地摔倒在地,恰好摔落在一旁的青鳥身上,將青鳥壓在身下,動彈不得,自己也受傷不輕,嘴角滲出連綿如線的黏稠鮮血。


    一對“意中人”從白鶴手中滾落,頹然地在地上打了幾個轉兒,最終又迴到了白鶴手邊,倒在了她身旁。


    青鳥為白鶴所壓,吃痛蘇醒過來,見白鶴亦不敵眼前這少年,頗感此人實力深不可測,起身欲走,扶起白鶴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又狼狽地摔倒在地。


    “兩位姐姐,實在對不住,我今日一定要帶文韻走。”洛水緊跟上前,招唿李清幽和蘇溫分別製住青鳥與白鶴。


    洛水從袖中摸出兩顆藥丸,“唰唰”兩聲分別彈入青鳥和白鶴口中,李清幽和蘇溫立即托住二人下頜,使藥丸落下肚裏。


    “洛水,你!”青鳥自然認得這東西是什麽,因此更加慌張了。


    下一刻,青鳥和白鶴二人不約而同地捂住嘴巴,察覺到無用,隻得又鬆開,任憑胃中殘羹酸水從咽喉中反上來,肆意噴薄而出。


    ——


    洛水、李清幽、蘇溫三人入得花神殿來,環顧四周,卻見殿內空無一人,顯得格外冷清,洛水心中不禁一絲疑惑。


    很快,這一絲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隻見一個身著杏黃衣衫的女人正朝他們三人款款走來。這女人身姿婀娜,雖已過了如花似玉的年紀,但依然算得上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她手中緊握著一柄看上去極鋒利的劍,步調輕盈優雅,每一步都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魅力。


    女人手中的那柄劍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仿佛訴說著它曾經見證的無數滄桑——隨著這女人行至近前,一股強大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人不禁為之虎軀一震。


    “杏花花神璿璣,她是個武癡,”洛水低聲對李清幽說道,“沒想到她的內力居然強到了這種地步……”


    李清幽低語迴應道:“若是與她交手,應該可以使出全力吧?”


    洛水把嘔吐丸捏在指尖,低聲威脅道:“你敢這麽做,我就讓你吐上三天三夜……”


    “璿璣姐姐,許久不見,看來你的武功又精進了不少。”洛水故作平靜地說道,仿佛隻是在與老友閑話家常,“如今竟然比青鳥和白鶴兩位姐姐都要強上不少。”


    “洛水,多餘的話,就不必多說了,”璿璣挽劍道,“你今日來的目的,我也已經知曉……”


    “璿璣姐姐,你也是來阻止我帶文韻離開的?”洛水見她挽劍,亦知此戰避無可避。


    “我知道你身旁的那位李清幽李少俠武功高強,我原以為青鳥、白鶴足以對付他,沒想到她們二人都不是李少俠的對手。”璿璣答非所問,隻笑道,“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


    “什麽賭?”洛水問道。


    “我自知不是這位李少俠的對手,所以我想,若是李少俠能在劍法技藝上而非以單純的武力同我較量一番,應該會公平一些。”璿璣說道,“假如李少俠勝過我,我就帶你們去找文韻,之後你們怎麽做,我也不會管,如何?”


    還未等洛水考慮,李清幽便將弋鰩出鞘,緊握在手中。


    “你……”洛水不知李清幽為何一時這樣衝動,剛想提醒他,卻被他打斷。


    “當務之急是要快些找到文韻,我們不知道文韻所在,在這裏亂闖也是無濟於事。”李清幽低聲說道,“趁我與她切磋劍技時,你們去找文韻,此戰無論輸贏,優勢在我們。”


    洛水聽罷,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便點頭應允了李清幽的自作主張。


    待洛水和蘇溫走遠,李清幽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璿璣先發製人,欺身而上,手中長劍舞動,劍影閃爍,猶如風中柳絮,使這套輕靈劍招猛攻而來。


    李清幽看出這是梅山劍法,便以同樣輕快的九華劍法相應對,陡然雙劍相交,火花四濺,一時間,劍光閃爍、劍影交錯,兩道身影在其中穿梭往來,劍光頻閃。


    見難分勝負,璿璣手中長劍又再作另一般變化,李清幽亦隨之改變策略與劍法,以各路劍法再度交手百餘招,竟也不相伯仲。


    李清幽自覺太過被動,正思索著如何從璿璣身上取迴主動權,沒曾想原本該收招的璿璣,居然淩空再度變化劍招,以洛水所練的水仙軟劍劍招奇襲而來。李清幽對軟劍的了解自然不如璿璣深厚,幾個迴合便落入下風,眼看著弋鰩即將被打脫手,忽然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現出來。


    李清幽一劍迎上前去,“鐺”地一聲與璿璣撞過,璿璣本能地收招而後轉身,不想李清幽竟藉由身軀迴轉再迴鋒,緊接著又是一劍!這一放一收,渾然天成,原本兩劍合為一劍,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光,令人歎為觀止。


    這一招,並非李清幽的原創。


    “‘鐵杏焚秋’?”璿璣手中長劍墜地,輕聲笑道,“那老家夥,竟然連這招也教給你了麽?”


    璿璣釋然地笑了笑。


    李清幽與璿璣對視一處,忽然發現她眼裏多了些許先前不曾覺察的柔情中在其中。


    他沒有問璿璣,為什麽她會認得陸眠聲、或是陸離,璿璣也沒有說。


    璿璣一陣失神。有那麽一瞬,仿佛某個已許久不見的故人隔著迢迢不可及的時間的瀚海,藉由這個年輕人的眸子,匆匆地看了她一眼。


    “我輸了。”璿璣說道。


    李清幽點了點頭,隨後說道:“現在,你該告訴我文韻被關押在何處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輸?”璿璣卻並不急著告訴李清幽,而是問了個似乎無關緊要的問題。


    “為什麽?”李清幽問道。


    “因為我動了情。”璿璣坦然道,“‘鐵杏焚秋’並不算多麽高明、多麽不可戰勝的絕招,隻是我動了情,才沒能接下這一招——日後若是與他人會武,萬不可動情。”


    李清幽卻搖頭道:“不對。”


    “不對?”


    “當然不對。”李清幽說道,“方才與你交手時,我心中所想所念,無一不是情——我認為,若是變成一個無情之人,那才是萬萬不可。”


    璿璣頗為驚訝地望著他,仿佛不相信這樣的話竟然能從一個方及弱冠的年輕人口中說出來。


    ——


    她算著日子,到今日為止,已經是第四十九日了。


    在第四十九日來臨之際,她就要作為花神會的聖女,被獻祭給神明。


    那道門被再次打開了,一縷久未曾謀麵的光明透進來,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問候,這絲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如此耀眼,似乎在向她宣告著她生命的終結。


    門逐漸敞開,更多的光線湧入房間,照亮了原本籠罩在陰影中的一切,每一寸空間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光明填滿,使得周圍的環境變得清晰可見。然而,對於她來說,這明亮的光芒並沒有帶來希望,反而更像是一種無情的審判。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凝視著那扇門,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恐懼、絕望和無奈交織在一起,讓她手腳冰涼、無法動彈,她知道,這門外等待著她的隻有死亡,可她卻無力改變這個結局。


    光明越來越強烈,它侵蝕著黑暗,將她完全暴露在其中,她感到自己的存在漸漸變得渺小而脆弱,仿佛隨時都會被這無盡的光明吞噬。


    在這一刻,她意識到,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逃脫命運的安排。


    那道門的開啟,此刻似乎象征著她人生的終點,而這光明則成為了送她踏上最後旅程的使者,她默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閉上眼睛,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一切。


    她甚至已經能夠清晰地想象出自己的血是怎樣沿著那冰冷的鐵器緩緩流淌而下,一點一滴地匯聚成一條猩紅的細流,慢慢地流入那些華麗而高貴的瓷埕中,每一滴鮮血都仿佛裹挾著她生命的溫度和靈魂的顫動。


    她似乎能夠聽到血液滴落在瓷埕底部時發出的清脆聲響,那聲音猶如破碎的悲鳴,迴蕩在俯拾即是的寂靜裏。


    “文韻、文韻——”熟悉的聲音,語氣中有些焦急,又有些欣喜,間中隱晦地藏著相當的暖意。


    “洛水……洛水姐姐,真的是你嗎?”文韻在無盡的黑暗中喃喃自語,聲音略微顫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努力地睜大了眼睛,試圖在這片漆黑中找到一絲光亮,可是盡管眼前有光線照射進來,卻似乎依舊和一片黑暗沒什麽兩樣,什麽也看不清楚,隻在光暈中有些模糊的影子。


    不過那熟悉的聲音卻如同一股清泉,流淌進她的心底,竟讓她原本惶恐不安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文韻深吸一口氣,稍稍定了定神,用她顫抖的聲音再次輕聲唿喚道:“洛……洛水姐姐,是你嗎?”她的聲音中有期待、有希冀,甚至還有一絲急切,似乎希望對方能夠立刻給予肯定的答複。


    一聲問罷,四周依舊寂靜,文韻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失落——難道剛才自己聽到的洛水的聲音,隻是臨終前太過恐懼而產生的幻覺麽?


    恰在這時,那個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文韻,是我,我在這裏。”


    這一次,文韻終於確定——那的確是洛水的聲音。她激動得險些大叫出聲來,早已哭得生澀的雙眼,此刻又濡濕了起來,淚水盈在眼眶裏打轉,無數個日夜的思念與牽掛,在此刻化作一股強大的力量,驅使著她朝著聲音的方向摸索前行。


    終於,一雙溫暖的手臂將她環住,來人溫熱的氣息與她鼻底濡濕微腥的氣息撞在一處,惹得臉上一陣微癢。


    李清幽抬手抽劍,斬斷束縛文韻手腳的幾根粗重鎖鏈,將傷痕累累的她放下,睡倒在洛水懷中。


    “我們走吧,離開這裏。”李清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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