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佳憂心忡忡地道:“你還要在成津工作幾年,小囝囝眼看著就要長大了,這是成長的關鍵時期,父親的角色是誰也不能代替的。”


    侯衛東道:“現在這種狀況,我怎麽走得開?幹脆你調到成津來工作,你是正科級幹部,縣裏的崗位隨便你挑。”


    小佳挽緊了侯衛東手臂,道:“老公,我好歹也是受過高等教育,不想成為你的附庸,你得讓我有自己的事業,否則以後沒有尊嚴。”


    在中庭說了一會兒話,侯衛東抬頭觀察了前麵的樓,道:“我爸媽那裏還亮著燈,上去坐一坐,好久沒有見到兩位老人家。”


    按了門鈴,很快就響起了劉光芬的聲音:“哪一位?”


    侯衛東粗聲粗氣地道:“開門,是我。”


    聽到是侯衛東的聲音,劉光芬喜笑顏開地道:“小三子,你還曉得迴家,吃飯沒有?”沒等侯衛東說話,又道,“你姐、姐夫和侄兒在家裏,今天家裏熱鬧。”


    侯衛東一邊換鞋,一邊道:“大哥怎麽沒有過來?”


    劉光芬聲音低了些,道:“你大哥也過來吃了晚飯,他還給我談了你嫂子的事情,等會兒你給我參考參考。”


    見到母親的神情,侯衛東便知道是嫂子江楚的事情,道:“我沒有搞懂嫂子腦子是如何想事的,做的事情讓我們都哭笑不得。”


    劉光芬最喜歡這個小兒子,有什麽話都要在他麵前說,就道:“你先和你姐說話,等一會兒我給你細談。”


    二姐夫何勇渡過了基金會的難關以後,這兩年搞對外貿易,生意漸好。所謂心寬體胖,他的身體明顯發福,肚子直逼二姐懷孕時的規模。


    與侯衛東、小佳聊了一會兒家長裏短,何勇道:“老三,益楊縣的易中嶺,你應該認識吧?”


    何勇與侯小英結婚時,侯衛東還在沙州學院讀書。


    那時何勇是絲綢廠的中層幹部,又是在搞銷售,也算有些小錢。每次侯衛東迴吳海,他都要給車費,兩人關係不錯。當時他稱唿侯衛東為老三,現在還是如此。


    益楊檢察院的案子成了懸案,也成了侯衛東的一塊心病。聽聞易中嶺三個字,侯衛東就斂去笑容,道:“易中嶺此人,我當然熟悉。姐夫,你認識他?”


    何勇挺著肚子靠在沙發上,道:“都是生意場上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偶爾要打交道。”


    “姐夫,易中嶺不地道,心狠手毒,遲早要翻船。”侯衛東盡量在姐夫麵前把話說透,講完益楊檢察院發生的事情,一直未說話的侯永貴拍桌而起,道:“益楊公安局是怎麽弄的?這個案子都辦不好,讓罪犯逍遙法外,恥辱!”


    何勇開玩笑道:“爸,不是國軍無能,是共軍太狡猾了。”


    侯永貴就很認真地對何勇道:“你這事得聽老三的,他雖然年齡最小,可是政治上最成熟,不打濕鞋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在河邊走。”


    何勇一直有些怕老泰山,見其黑著臉,就道:“爸,你放心,我就是與他虛與委蛇。”


    他又對侯衛東道:“難怪易中嶺還托我做東,要請你吃飯。”


    侯衛東明確表態,道:“他請客,我不去。”


    何勇道:“易中嶺這人與沙州高層關係很深,新來的組織部長易中達是他堂弟,而且黃子堤在易中嶺的公司有股份,這在沙州生意場上不是秘密。”


    “不會吧,即使黃子堤真有股份,也一定是很秘密,應該不會弄得路人皆知。”


    “老三,我說的是真事。沙州西城區修長途汽車站,易中嶺中標以後,在沙州大酒店擺了一桌,黃子堤親自參加。喝醉酒以後,易中嶺無意之中說出來的,當時至少六七個人聽到了。”


    侯衛東冷笑一聲:“易中嶺這人狡猾得緊,我看不是無意中說出來的,而是有意這樣搞。”


    侯永貴再次黑著臉對何勇道:“何勇,這事你得聽老三的,這些人就和毒品差不多,沾上了就丟不掉。你真想做工程,就直接找老三,遇到黑惡團夥,就找老大,你一定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劉光芬早就想跟小三擺龍門陣,等他們聊了半個多小時,她就道:“老頭兒,你和小三聊得差不多了,輪到我和小三擺龍門陣了。”


    劉光芬將侯衛東叫到了裏屋,還把門關上。


    “我是小囝囝的奶奶,你說,我有沒有權利帶小囝囝?為什麽隻讓外婆帶,不讓奶奶帶?我才帶兩天就接迴去了,還說在我們這邊帶兩天就感冒了。我是小囝囝的奶奶,難道會害她?”


    劉光芬搬到了新月樓以後,帶了小囝囝兩天,就被陳慶蓉接了迴去,而且見到小囝囝流鼻涕,表情上很不好看,劉光芬就有了意見。


    侯衛東這才醒悟自己嶽母那一句話的意思,道:“別人都怕帶小孩子,你們卻是爭著帶,麻煩。”


    劉光芬道:“那麽我們一家帶一個月,我是小學老師,又帶了你們三個,經驗肯定要豐富得多。”


    侯衛東知道這事說不清楚,就轉變話題,道:“大嫂是怎麽迴事,你剛才不是要跟我說嗎?”


    劉光芬不上當,道:“江楚的事情等會兒再說,先說小囝囝的事,我是她的奶奶,憑什麽就不能讓我來帶?”見到兒女迴家,她原本高高興興的,可是說到這個話題,想到在新月樓院中遇見自己的親孫女,卻隻能像外人一樣看一看、逗一逗,不禁就有些心酸,就抹了眼角。


    侯衛東耐心地道:“老媽,這是曆史原因造成的,生小囝囝時,你還在吳海縣,小佳媽媽恰好又退休在家裏,請她過來帶小孩子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個道理,劉光芬其實明白,此時在兒子麵前將窩在心裏的話講出來以後,她心裏舒服多了,道:“你嶽母挺厲害,你以後千萬別跟他們住在一起,容易起矛盾。”


    侯衛東見母親心氣稍平,就將矛頭引向江楚,道:“江楚是怎麽一迴事?我問過大哥,他總是支支吾吾的。”


    劉光芬道:“江楚在吳海當老師的時候,挺文靜的小姑娘,怎麽到了沙州以後就變得不可理喻?好端端的人怎麽迷上了傳銷?我都不敢跟親家說起江楚的現狀。”江楚的父母都是極忠厚的人,來往不多,關係卻相當不錯。劉光芬想起了老實巴交的親家母,想著她每年送過來的土雞蛋,覺得心情沉重。


    侯衛東勸道:“媽,江楚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選擇,怎麽能怪我們家,我們全家都是堅決反對她搞傳銷的。”


    “隻是苦了你哥,刑警支隊本來就忙,迴到家裏,冷鍋冷灶,一口熱茶都沒有。”劉光芬拿過侯衛東的手機,就給侯衛國打了電話:“你還在忙嗎?忙完了,那就到新月樓這邊來,何勇和小三都在這邊。”


    “你吃飯沒有?”這個時間早就過了飯點,按理說不應該問吃飯的問題,劉光芬作為警察的家屬,對飯點早就模糊了。


    “今天事情忒多,還沒有顧得上。”


    “趕緊過來,我和你妹包了餃子,羊肉餡的,剩了不少。”


    想著母親包的香噴噴的羊肉餡餃子,侯衛國口水就要流出來了,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他放下電話,拿起車鑰匙就出了辦公室。到轉角樓梯時,見內勤蔣笑還坐在電腦前,就敲了敲門,探頭進去,道:“小蔣,下班了。”


    蔣笑迴頭,道:“侯支隊,還有五分鍾。”


    侯衛國道:“弄好了下來,我送你迴家。”


    蔣笑一邊保存文件,一邊開玩笑道:“侯支隊,加班到現在,你得請我吃飯。”她聽到門口沒有動靜,迴頭時,侯衛國早就沒有了蹤影。


    “這人真是,跑得比猴子還快。”她收拾好辦公桌,提著小包就下了樓。


    等到蔣笑下了樓,侯衛國已經把車停在了門口,坐在駕駛室裏抽煙,煙頭的亮光在黑暗中一閃又一閃。


    蔣笑上車道:“少抽幾根,今天晚上你至少抽了一包煙,而且有女士在車上,得講紳士風度。”在刑警隊裏,每當熬夜時,大夥總是香煙不斷,蔣笑已經習慣了會議室的煙味。今天見侯衛國抽得太兇,忍不住提醒。


    侯衛國就將煙摁滅,發動車輛,直奔新月樓。


    蔣笑住在父母家,她父母是新月樓的第一批客人,與市委常委、宣傳部長粟明俊住在同一個單元。侯衛國恰好要到母親家裏去,因此亦不問蔣笑,直接朝新月樓開去。


    蔣笑見侯衛國直接將車開進新月樓,道:“侯支隊,你太不人性了,我還餓著肚子,門口有這麽多館子,你不請我吃飯,那我請你。”


    侯衛國搓了搓胡子拉碴的臉,道:“小姑娘家,別在外麵玩,早些迴家。”


    蔣笑從警校畢業三年,在侯衛國這位年輕的老資格麵前,確實是一個小姑娘。


    熄了火,侯衛國拿著鑰匙就跳了下來。蔣笑還不知道他的目的地也是新月樓,以為他要陪著自己吃飯,高興地道:“你要請我吃飯?”


    劉光芬手裏提著香醋和幾兩大蒜,正在大門外的小賣部裏與店主聊著天,見兒子的警車進了院子,連忙付了錢,就跟著進了院子。她剛到中庭就見到侯衛國和一位穿著警服的年輕女子走了過來。這個年輕女警察在一米六五左右,剪著一頭齊耳短發,既漂亮又有精神,讓人看了就覺得歡喜。


    “衛國,到哪去?”劉光芬叫了兒子一聲,眼睛卻不停地瞟著兒子身邊的女警察。


    蔣笑得知了眼前這位阿姨是侯衛國的母親,熱情地道:“伯母好,我叫蔣笑,在刑警隊工作。”她見侯母手裏拿著醋瓶子,又問道:“伯母,你住在這裏?”


    “我今年才搬來,二期,錦秀樓。”


    蔣笑指了指所住的樓房,道:“我家也住在這裏,就是中間那幢。”


    “你們還沒有吃飯吧?哎,別到外麵去吃,我家裏包了羊肉餡餃子,一起去吃,別客氣。”


    蔣笑沒有推辭,落落大方地道:“好啊,我最喜歡吃餃子,伯母手藝肯定很棒。”


    “還行吧,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慣。”


    看著母親與蔣笑說說笑笑就朝錦秀樓走,侯衛國跟在後麵直瞪眼睛。侯永貴、侯衛東和何勇坐在客廳裏天南海北地聊著天。侯小英給小孩子洗澡,小佳無事可做,就進衛生間幫著給小孩子洗澡,兩大一小就在衛生間裏笑個不停。


    等到蔣笑進屋後,三個大男人的眼光就停留在了她的身上,饒是蔣笑心理素質不錯,也微微紅了臉。


    互相作了介紹,劉光芬道:“小蔣你坐啊,別客氣,我去給你們煮餃子。”


    蔣笑道:“伯母,我去幫你。”她不由分說地跟著劉光芬進了廚房。


    等到蔣笑進了廚房,侯永貴、侯衛東和何勇三個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侯衛國身上,特別是侯永貴,眼中滿是警惕,聲音低沉而嚴厲,道:“你是結了婚的人,千萬別做糊塗事。”


    侯衛國滿臉是委屈,道:“是媽多事,我順路送她迴來,媽非得請她來吃飯。”


    何勇笑道:“這個女孩不錯啊,肯跟著到家裏來,看來對你有意思,你別不信,我說的沒錯。”


    當蔣笑和侯衛國坐在餐桌上吃羊肉餡餃子時,小佳和侯小英也聞訊到了客廳。她們兩個女人對於這種事情自然興趣極大,在劉光芬的帶領之下,坐在餐廳陪著兩個吃餃子的人。


    蔣笑臨走時,侯衛國將其送到了門口。蔣笑道:“侯支隊,伯母的餃子真好吃,什麽時候再請我?”


    侯衛國道:“餃子都是一個味,我沒有覺得我媽的餃子好吃。”


    蔣笑也不惱,道:“餃子的味道,你得慢慢品。”


    迴到家中,麵對著眾人懷疑的笑容,侯衛國發火了,道:“就是一個普通同事,你們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越是發火,大家越是好奇。何勇、侯小英又坐了一會兒,見小孩子已是睡眼迷離,便告辭而去。


    劉光芬就一臉的心事重重,道:“衛國,江楚到廣東去了三個多月了,什麽時候迴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侯衛國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不說話。


    劉光芬斷然道:“你請假到廣東去一趟,如果江楚堅決不迴來,我的意見就是離婚。這麽大的人了,孩子也不要,家也不要,這種女人拿來做啥?”


    侯永貴穿著老式的警服坐在單人沙發上,道:“離婚,說起來輕鬆,做起來難,離了婚,也不知親家會怎麽想。”他又告誡侯衛國,“在沒有離婚之前,別跟單位上女同事有不明不白的關係,會影響你一輩子。”


    侯衛國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最近到廣東去一趟,如果能將江楚勸迴來,我們就好好過日子。如果她執意留在廣東,我就要考慮離婚。”


    侯衛東與小佳下了樓。在路上,侯衛東隱晦地講了母親的意思,小佳感到很為難,道:“我媽從小就帶著小囝囝,現在要給你媽來帶,她肯定想不通。”


    “那這樣,你媽帶半年,我媽帶半年,這樣最公平。”


    “這主意不好,先別說你媽和我媽會不會同意,這樣做會影響小孩子的心理,不利於教育。”小佳想了一會兒,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平時你多迴沙州,就可以帶著小囝囝到奶奶這邊來,上班就由外婆來帶,這樣才能兼顧兩家。”


    正說著,就遇到了粟明俊和趙秀夫妻。趙秀與小佳是多年牌友,見了麵湊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小佳充分發揮了八卦精神,道:“你家樓上是不是有個女警察,叫蔣笑?”


    趙秀道:“有啊,蔣笑是刑警隊的,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你怎麽問起她?”


    “沒事,蔣笑和衛東大哥在一個單位,她結婚了嗎?”


    “好像沒有,蔣笑是市政府秘書長蒙厚石的外侄女,眼光蠻高,我家老粟將組織部的本科大學生介紹給她,她還沒有瞧上。你有什麽好的人選嗎?”


    小佳想著蔣笑和侯衛國走在一起的樣子,口裏道:“就是隨口問問。”心中暗道:“他們兩人還真是很相配。”


    侯衛東和粟明俊談論的話題就離不開沙州官場。


    “易中達部長來報到了嗎?”


    “如果沒有其他變化,明天晚上全體常委在一起吃飯,雖然說是祝賀我和易中達,我看朱書記的意思就是給易中達接風。”粟明俊有些酒意,說話就比平時直接許多,又道,“朱總到沙州以後,你約他,大家一起吃飯。”


    “小勇在後天要到成津來,平時來去匆匆,不太好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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