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摘星樓上有一頎長身影早立等候。暗夜下他的玄衣幾乎難以望見。夜曇昂頭尋了半晌才確定這曾叔公所立何處,緩步登樓。


    自然到與皞帝約好的觀星時辰,她也沒找到自己夫君的半片影子。因此心情淤塞,縱然這晴夜有她夫君布下的滿天星鬥閃爍也無法疏通夜曇濃黑的臉色。


    銀珠細密,嵌在深黑夜幕。星河似一條淡淡發光的白帶,橫跨繁星密布的天空。而皞帝疏淡檀香,幽靜寧神地飄來。此景該是風流縕藉似飄逸含蓄的詩畫,叫人心思純淨。


    ——奈何惡煞夜曇很不應景地想到些不純淨的。唔,這星河白帶像不像冰清玉潔帶?有琴若是在星河裏滾上一遭,是不是就被冰清玉潔纏上了…


    還是被自己纏上比較好。夜曇舔舔嘴唇。迫切地想出碎鏡和夫君共浴愛河。


    可現在,連他在哪都不知道…


    她這身子的夫君倒是立於眼前,且正道:“夫人來了。”


    夜曇:唉!


    如此美景,與“長輩”共賞,何其可惜!


    夜曇恭敬曰:“陛下。”


    皞帝讓她過來些。夜曇淺挪了半步,他倒也不多要求,隻道:“夫人能看見那顆星星嗎?”


    夜曇順著他沉沉的目光去觀天。天上星星可太多了,她道:“能看見一堆。”


    皞帝彎了唇角道,“那一堆最中間的,就是紫薇帝星。”


    夜曇:“你啊?”


    哎呦,這話不太恭敬。夜曇又道:“陛下之星,果然分外光彩,臣妾景仰。”


    皞帝轉向另一邊道:“夫人再看那顆呢?”


    哪顆?哦,那邊隻有一顆,孤單單地也好認。泛著黃光,奇奇怪怪的。


    “這是華蓋星。”皞帝頓了頓道,“也被稱作天煞孤星。”


    夜曇:哦,謹王啊!


    不是,這曾叔公大晚上喊自己夫人上摘星樓就是為了給她介紹自己和賢侄?夜曇等著他繼續說。皞帝道:“夫人是否覺得,這二星相隔天塹,又意象相斥,實不該有所聯係。”


    夜曇忍不住暗道:隻要你把國師給罷免了,哪來的意象相斥。但她迴曰:“臣妾對星象知之甚少。”


    皞帝偏頭看她,分明的眉眼如月沉平野,被星曙籠罩出晦暗和難辨的輪廓。夜曇心頭一跳,不知他要做什麽。


    肩上一熱,她的紅裙就被披風蓋上。夜曇這才發覺其實皞帝一直搭了件厚披風在胳膊上。原來是等著給她保暖。


    “夜裏涼。我想給夫人說個故事,也許有些難入耳,還有些長,夫人別被寒意侵了身子。”


    披完衣服他就站了迴去。恰到好處的體貼和距離。夜曇說:“謝謝你。”又說,“多謝陛下關懷。臣妾不冷。陛下請說吧,臣妾洗耳恭聽。”


    突出的指骨摁在摘星樓的石塊,皞帝音色淺淡,心緒平和地開始說故事:


    “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星夜。華蓋星和紫薇帝星一起閃爍耀芒。那日人族皇城,同時有兩個嬰孩降生。”


    夜曇想到新雉所說的宮闈秘聞,瞪眼道:“那不就是…”


    皞帝道:“是。”


    也不用“從前從前”、“吾有一友”的掩飾辭藻了,皞帝指名道姓地繼續說自己。


    “我是先皇老來得的幼子。出生時,大哥已然成年成家有了長子。我與謹王同年同日出生。那日天象所述,人族同時降下紫薇帝星和華蓋星。一個主帝王之象,一個主清心寡欲、天煞孤獨。”


    “我的出生也帶走了母後的性命。先皇與母後感情甚篤,故我被判作華蓋星,而赤璋天庭飽滿地闊方圓,生來就有帝王之相,自然便是紫薇帝星。”


    夜曇傻了。


    這皞帝所言怎麽和新雉所說恰恰相反?


    但她體恤曾叔公道:“陛下既是老來子,母後生育你時必定年歲較長。女子分娩本就九死一生,我母…呃年歲越長就更是危險,這與星象其實沒什麽關係的。”


    皞帝:“夫人這麽想?”


    夜曇:“…啊。”他不會要說我不敬星象了吧!


    皞帝道:“我也這麽想。”


    夜曇:?


    她更欣賞曾叔公了!這性子,和麵上的平靜無波很不一樣嘛!


    夜曇靜聽他續言:“當時的國師說,此紫薇帝星世所罕見,雄才偉略,壽數甚至可過百年,定能帶領人族傲立四界。先皇大喜,便著重培養謹王。謹王確有帝王之材,讀書習政一點即通。”


    “那…你呢?”


    “我,”皞帝遙望星河,迴憶道,“我會克死周圍一切親近之人,永世孤獨。好在華蓋星除了孤獨之外還有個其他說法:與道有緣,適宜靜修。”


    靜修。夜曇扯出一抹冷笑。這詞,她可真熟悉。自己就是這麽“靜修”大的。不如叫坐牢子罷了!謀其政方有其位,幾代國師,總要折騰出這種信口開河的東西穩固自己的地位。卻不知會如何毀了他人的一生!


    “若清心寡欲、恪守己身,努力修煉,甚至還有機會得道成仙,享有永世壽命。先皇聽了這話才滅了殺我的念頭。畢竟人族若有位可成仙上天界的皇家之人,於人族在四界中的地位總有裨益。我同樣被寄予了厚望。人族的…希望。”


    他在說自己的父親時,竟從不用“父皇“二字。想來血緣有多淡薄。


    上一次聽說人族成神的希望,還是要嫁給神族的姐姐。夜曇望著皞帝的側臉想,成神…於人來說,真的就那麽好嗎?值得放棄一切?


    “夫人可聽過,天界的玄商神君?”


    夜曇正替曾叔公惆悵,這一句可把她魂都嚇飛了,結巴道:“聽聽…沒聽過。”


    我枕畔夫君是也!找了他一日了,難不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夜曇:“陛下,你會雕石花嗎?”


    死馬當活馬醫。讓她試探一番。


    皞帝:“不會。夫人愛花,連石頭也一樣嗎?我可以請…”


    夜曇:“啊陛下繼續說吧,我隨口一問。”


    “神族作為四界之首,每當歸墟異動時都會派遣族人前去修補。這修補是九死一生,又要神族修為最高深的人才可進入。這一千年,便輪到了神族的皇長子。”


    這爛熟於心的人生經曆啊…


    夜曇從沒有像此時一樣感受到“一千年”的重量。是人界來來迴迴,自己父皇從老頭子變迴小娃娃,麵前這位曾叔父也從長身玉立變迴剛出生的天煞孤星,再往前不知多少代…之前。


    玄商君就已經被送入玄境開始半生的孤獨了。


    夜曇有些恍神。


    與夫君分離…現世半日都不到,碎鏡卻過了許久。雖遠不及千年。可她…想他了。


    很想,很想。


    想抱抱他,心疼他。


    “玄商神君是世所罕見的天才,天帝許他閉關後修為更是突飛猛進。據說金身已煉就八層…人族寄我修行厚望,便,效仿此法。”


    夜曇的心又是一跳。


    皞帝道:“將我關於藏書閣修行、閉關。不與外界接觸。隻求不克他人,自己成仙為人族增光。”


    “整十五年。”


    就為了那一句天象,因為母親年長生產去世,就要從出生開始被關在樓閣裏十五年?十五年,從嬰孩到少年。對於神族來說彈指一揮間,對於人族來說,又和有琴的一千五百年有什麽區別?!


    夜曇太能夠體會這種感受,掩飾哽咽道,“憑什麽?”


    皞帝續道,“玄商神君乃星辰之靈,先皇但求我與他對標,便將我取名為辰。又恐天界不滿,以四象日月星辰中‘辰之碎片為塵埃之脂玉’之古語,留音替字為塵。”


    “離光塵。”夜曇輕喚。


    這是皞帝的名字。


    他微微點頭。手摩挲起腰間的象牙。


    “十五歲上,先皇身體不康健,便想起我的克星命格。恰有隱世高人出現願收我為徒,先皇便遣我出城遠離他,去跟隨高人於三界遊曆。那兩年,我以‘摒塵’為號,和師父實為逍遙。”


    他追憶起人生唯一的快樂時光,眼角也帶了些柔和。夜曇又道:“那後來,陛下又是為何成為陛下的呢?”


    “傳聞有上古雙花,名為地脈紫芝。此花可開啟歸墟屠滅四界。萬年前雙花被四界聯合誅滅,已不存於世。而與雙花同根同源的還有一物,名為太極圖。”


    “此物也同樣陰陽相對,清濁此消彼長,是可包羅萬象的法器。又隨使用者心意變化,全圖開啟時威力不弱於歸墟,故也被四界視為大患。但此物無影蹤也有萬年,四界遍尋不得,它也就隻成為了傳說。”


    “而我與師父在雲遊時,意外獲得了半張太極圖。”


    皞帝說到此處,夜曇已是驚詫無比,竭力掩飾表情的失控!


    說到姐姐和自己的惡名尚聽得熟悉無礙,說到把自己和有琴弄進來的太極圖,夜曇腦子已經發暈…再說到他得半圖,夜曇不得不將一切串聯:難道自己所進入的太極圖碎片,是來自於皞帝所獲的半張?


    為何四界從未聽聞過此事?!而半圖又為何成為碎片,困住這許多獸女?


    不,夜曇天靈忽地清明:自己所在的,究竟是碎鏡嗎?!


    還是這一切一切的根源所在?


    ——臭和尚,感覺瞞了所有事情,隻給她和有琴透了冰山一角!


    夜曇這番忙著生氣和發暈,皞帝那番還在緩緩敘述。


    “我在藏書閣看了許多年的書,翻閱古籍時一直不明:既雙花開則歸墟開,屠滅雙花後歸墟依舊異動是為何?此事總也蹊蹺。但這都是萬年前的舊事,人族也有參與。上神留下的如此珍貴之物已被糊塗毀去了一個,再毀去一個未免可惜。又怕此物被沉淵或其他別有用心的人拿去,我就帶了它拜別師父,迴皇宮隻向先皇道找到一可用法器,希望能將其置於人族看守最嚴的寶庫中看管起來。”


    “我和師父約定,放好寶物就繼續雲遊。可沒想到,這一入宮門,再也沒能出去。”


    夜曇:“為什麽?”


    皞帝捏起那象牙細看,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因謹王已是欽定的君主,我大哥因此誌驕意滿,以子為憑。想逼宮先皇早些上位,甚至想借著智謀詭計勾結沉淵傲立四界。


    “這些謀算還未成行就被先皇探知。他悉心培養多年的儲君如此傷透他心。便上書天界道,當年雙星降世判斷有失,我這麽些年身邊未有人被克死,合該我為紫薇帝星,謹王為華蓋星。並將我大哥一家逐出都城道,既喜與沉淵交好,便滾去那裏永生永世吧。


    “之後,我就從頭學起了政務。從摒塵變迴了離光塵。”


    夜曇氣得想罵人。那老皇帝是不是有毛病?把兒子當個玩意兒,招之則來揮之即去嗎?坐牢子十幾年,好不容易得了逍遙又被摁迴來!


    “竟如此輕易更改判命?”


    “是,如此輕易。國師也未有異議。隻道當年錯判,幸而糾正。自我重被判作紫薇帝星,便門庭若市時有人拜訪。再過幾年,這朝內朝外的傳說仿佛也都忘了謹王曾作十七年的儲君人選,隻說他天生克人,我大哥在邊境之死便是他克。福王重病也是。後來阿暘也被視作沾染了他的克星命格,可能隨時都會夭折。”


    夜曇氣哼哼,又問了句:“憑什麽?”


    憑什麽一夕被判,就被踩至腳底或捧至高空?誰願意,憑什麽?


    從小到大,有多少人說她是災星,說人族所有禍患都由她而起。姐姐被稱為福星,可又如何?被天規禮儀束縛,每日要讀上比人還高的書簡,早早就被定下永世孤獨。


    夜曇怒卻聲色輕,也不知是安撫自己還是安撫自己也一並倒過黴,甚至還吃了兩頭的苦楚的曾叔父道:“我聽說…”


    有琴曾讓夜曇無比感懷的話如今從她口中傳遞給另一個人。


    “我聽說,星辰在世間來去本無牽掛。吉兇福禍,都是後人杜撰的。”


    “在王權的威逼誘惑下,黑變成白,白變成黑也是常有。既然黑可以隨時變成白,那它本就不是黑。白亦如此。不過都是混雜一處,攪和了私人欲望的灰罷了。”


    皞帝有些訝異,看向她道:“夫人是這樣想的?”


    夜曇:“是。”


    看在你也不太信天象,還把福王謹王和我父皇接迴來的份上,用我夫君的話安慰安慰你吧!這真心倒黴的…曾叔公?


    皞帝:“我不信命。靜修數年,我卻隻發現自己有太多紅塵欲望,消解不了。我根本成不了仙。”


    他看了看夜曇,眸色溫柔,“如今更不想消解。至於紫薇帝星,誰坐上這個王位,那顆星星都會閃爍。它也許是為帝王的德行和勤政明亮,但不是為某個人而生。”


    “我,更不願信世人的偏見。譬如…生來就隻會使媚術、騙術的…一些獸族。我想我親眼看到的,比道聽途說的,要真切的多。所以,夫人。”


    夜曇隻顧點頭,沒太注意他的言外之意,道:“怎麽了?”


    “今日同夫人說這些,是為了臨去獸界之前的約定。我說過,會將我的過去全部告知於你。”


    “昨日天界已派仙君下界,將人獸二族的結界化去,結為相好之橋。在人界的獸族,法力會慢慢恢複。我與謹王也已與獸王商定互通有無。從此,再也不會有獸族在人界受傷了,人族在獸界亦是如此。”


    “我…與師父遊曆期間,曾誤食過許多植株果。有了些體質抵擋,因此,不受迷魂術法的襲擾。夫人是否明白?”


    這怎麽聊著聊著,越聊越不明白了。他說這麽多,看起來掏心掏肺又悵惘的,不會就是為了…


    夜曇綠著臉往後退一步,“啊…啊明白。”


    皞帝抬手給夜曇掖了掖外袍,又柔聲喚了句夫人。眸色深深,一切盡在不言中。


    夜曇心中大唿不好。


    ——敢情他說這麽多,自己還聽得挺傷心,都是為了親近雲夫人啊?


    這性子恬淡溫和個鬼!話這麽多,說了一整個晚上,話本似的叫姑娘提心吊膽又淚盈於睫。難不成想讓自己提出“陛下您太可憐了臣妾願意今日給您侍寢暖暖心”嗎?


    就是你再蒙受有琴閉關的池魚之殃,也不能這麽哄人!


    夜曇再退兩步,兩指一碰眉骨皺起鼻子:“哎呦,臣妾,臣妾這晚風的確是吹冷了。星星也晃眼。臣妾怕不是要得頭風病,現在需得迴宮眠一眠,眠一眠。”


    她現在沒有法術和武器,打不過身量如此之高的年輕男子。溜之大吉方為上佳。夜曇碎步下階,也不管皞帝在後什麽表情,連道:“臣妾困了,您的故事太悲涼,臣妾得在睡夢中克化克化,明日再給您迴應哈…”


    突地夜曇又是眼前一黑,腳底一滑,從這拔地參天的最接近星辰之處滾下了台階。


    昏過去之前夜曇隻想:這地方是不是跟我有仇,找不到夫君也找不到出去的法子,還一天之內暈兩次?


    …


    夜曇頭一迴睡醒了一覺,一日一夜後,依然待在一處碎鏡裏。


    或許是個最難解的幻夢裏。


    淺橙的朝陽灑入倚雲閣。夜曇頂著雲夫人的身體來到了第二日。


    昨夜似乎又做了噩夢。依然是一大片迷霧,她從摘星樓上一路摔進去的…夢中亂行了一晚上,睜眼比一夜未睡還累。


    夜曇摸摸腿。那兩個聒噪的孩子不在。哦,今日他們不在宮中。


    她張嘴,喉嚨發癢:“新雉…”


    新雉就在一邊,聞言湊近道:“夫人,怎麽了?”


    夜曇:“你把我扛迴倚雲閣的?”


    新雉:“是陛下抱您迴來的啊。”


    什麽?!


    夜曇爬起來冷汗立下:“他?他他他…留宿了?”


    曖昧言語後趁無知少女暈厥行不軌之事?!這這!這哪是人帝,這是禽獸啊!


    新雉:“沒有。陛下抱您迴來,讓我好好照顧您,又去問了醫官您的身體狀況,就迴宮批折子去了。”


    夜曇撫撫胸口。身上衣物完整。阿彌陀佛…


    呸,怎麽開始跟臭和尚學說話。


    “他生氣了嗎?”他最好生氣,如此情真意切地一番忽悠這夫人還不上鉤,氣一氣個把月不來倚雲閣,夜曇不信這期間她還找不到心結之人,找不到出去的法子!


    可惜新雉眨巴眼睛道:“沒有啊。陛下還說下午要同您練劍。”


    夜曇:“練劍又是什麽事?”


    新雉:“就是您從宮外迴來之後,每隔幾日陛下都會來教您練習劍術。”


    “他劍術好嗎?”


    新雉:“陛下劍術超群。”


    夜曇嗬嗬發笑。不是說從出生就被關在閣樓裏看書嗎,沒有童子功哪來的好劍術?昨夜那些話到底幾分可信?


    怕不是練劍是假,調情是真!


    想想那人帝永遠分不出鮮明情緒的眸子,再看看新雉的一副傻樣…兩個不同的故事怎麽也是後者更妥帖些。符合如今謹王那一副恭敬糾結欲言又止的模樣。話本子不也總寫。諸如愛而不得,害怕自身命格波及女官,又有強權強娶,不得不飲涕割愛,至此自己黯然相思,人帝還要宣揚是他自願奉上心上人,作全了叫美人失望的誅心之舉…小沒能以此再編八百出皮影戲。


    雙星互換,淒慘童年,到底為真還是為博美人憐惜的假話?


    夜曇擺手:“迴了。說我身體仍不適。”


    新雉:“啊,為什麽?”


    夜曇:“因為我困!”她一個後仰迴歸床榻,“哦對了,你能出宮吧?找個人幫我在外貼個求賢令。”


    新雉再度:“啊?”完全被夜曇的前言不搭後語弄傻了。


    夜曇:“要求就寫我昨日尋那些侍衛和太監的。雕花的,打算盤的,能對上‘西湖月下泛輕舟’下一句的…能彈琴烹茶的也要!”


    新雉:“奴婢真不明白,夫人到底要做什麽啊?這些人聽起來風馬牛不相及,毫無關聯啊。”


    夜曇已經閉上眼微笑曰:“風馬牛不相及就對了。越多越好,我要一一驗看。”


    新雉搖著頭出去辦事的時候,微風吹入閣內。皞帝昨夜點下的安息檀香還剩半截,香灰一落,砸在地上成了灰燼。


    夜曇這躲人的一覺又睡到了新的夕陽。


    無人來喊她,新雉在外安靜掃地。枯木做的淨君沙沙,和石子路碰撞。即使是夏日也有落葉,她掃得認真,嘴巴還在嘟噥:快了,快了…


    有人點點她肩。是夜曇:“什麽快了?”


    新雉:“哦,夫人要的人快來了。”


    “求賢令這麽快嗎?”


    新雉:“陛下聽說您要找人,就撥了雕花最好的、算盤打得最快的、詩詞聞達的、樂坊數一的琴藝大師、還有禦用的茶博士送來給您挑呢。”


    夜曇:…


    “我怎麽不知道這荒涼的皇宮裏有這麽些人?”


    “哦,有許多是宮外來的。陛下把您的求賢令換成皇榜了。應邀的人可是擠破了頭。一共加起來總也有五六百人!陛下說您慢慢挑,這幾日政務繁忙就不來打擾您了。但三日後辰時,請您去他那裏會見貴人呢!”


    夜曇:“他要不要這麽殷勤啊…”


    “夫人,陛下看重您,您應該高興才是啊。”


    夜曇:“哈哈。我喜不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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