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人族在廟中遇到廟門自動關緊外加忽有恐怖聲音這事,怕是要膝蓋軟下,連連磕頭求神明放過。奈何四位中無一位算真正的奉神人族,甚至該顯靈的神明就在四人之中…這番恫嚇無任何效果,嘲風拆得更起勁了。玄商君放出神光默默給他們照明。而夜曇在淡藍星辰環繞中安心且大膽地迴複:


    “這麽厲害?你個吃人皮假扮我夫君的怪物還要恐嚇我?看我不掀了你的地盤,把你揪出來大卸八塊!”


    “死…死!”


    那洪聲還是這一句,夜曇也不結印了,跳下來預備去找姐夫拆下來的磚頭:“我不用法術了,我手砸!”


    少典有琴見她氣得滿麵漲紅,不由為娘子的維護之心萬般感動,接住她跳躍的輕盈身軀,衣袍同氣息緊緊交織。


    “曇兒不必辛勞。發泄一番就此作罷,我們先出去。這裏髒亂氣味難聞,不是好去處。”


    青葵則喚:“嘲風,你先過來。這廟實在詭異,我們當出去損毀。”


    嘲風自然答應娘子。長鞭突進,越過三人直衝門庭,咣當就把緊閉的廟門又砸開了。


    “我們走葵兒。老七小姨子,你們也別氣了。反正門口牌匾也被你砸了,沒人知道這是供奉你的。出去把它變成土!”


    地獄洪聲:…


    夜曇聽到它的“死”字都梗阻了一下。


    嘲風環上青葵的腰提起來,像玩鬧奔來一樣邁腿向外:“這晦氣地方葵兒別沾地了,為夫帶你重遇月光!”


    突然上空飛下一張巨網,覆蓋四人所站之處,堪堪就要罩住他們!


    同時那廟門再度哐當合上,後方塑像微笑裂開,從口中噴出一股白色霧氣似是要擾亂四人視線!


    玄商君瞬息抬手,網格被數道劍光分割成碎屑,無力飄落。


    某片沾在青葵的步搖上,嘲風急忙撣去,怒道:“這破玩意還想網人?真活膩歪了!”


    長鞭直擊神廟牆麵,牆麵綻開一道寬闊裂痕!


    陰沉沉的咒罵“死”聲立止。霧氣也止,廟門自動打開。


    夜曇的耳根終於清淨了。對著姐夫打出來的裂痕瞧,道,“姐夫,就衝這瀟灑一鞭子,我認定你了!”


    那被擊之處沙石撲簌簌滾落,露出後方竟是中空。


    夜曇奇道:“咦,這牆體是空的?”


    青葵立道:“想正是此緣由,內殿才比外觀小了這許多。”


    神廟外牆和內牆之中還有一間隱蔽環繞的屋子!因此外觀宏偉而內裏逼仄。不知有幾人躲在那夾層中偷窺前來神廟的一幹人等。那地獄洪聲也是夾層中人發出警告的嗎?


    思及此處,夜曇有如迴到少時宿在房梁之上的不安憋悶,被人偷偷監視的感覺極差,偷偷監視著要把自己置於死地的感覺更差。她捏緊夫君手掌,手心出汗道:“有琴,我們把這廟變成灰之前要不要進去把監視之人揪出來打一頓。讓他裝神弄鬼。”


    少典有琴道好。心念一轉,劍光沿著嘲風打出來的裂縫盤繞外延,牆麵如蛛網般交織開裂出口子。直到“轟”地巨響,一麵牆垮下,夾層裏屋的一角展露在四人麵前。


    玄商君冷淡道:“出來。”


    裏麵傳來輕微抽氣聲。


    嘲風捏鞭:“再不出來扒了你的皮放在老七塑像前!”


    玄商君:…


    隻有抽氣聲。


    夜曇又道:“有琴和姐夫這兩擊是不是把裏麵的人埋進廢墟裏了?”


    仁慈的四人決定上前去翻廢墟。人族地盤徒增殺業不好不好。況且一張粗布亞麻般的網,約莫是機關消息控製的大門開關,再加上塑像噴些白霧烘托氣氛——這破廟本事實在不大,不值得。


    土堆石塊多向外倒塌,幾位跨過廢墟,夾層之屋實則一人也無。


    總不是隨著牆體向前仰倒吧?人呢?


    四人屏息之外,廟內、屋內依然隻餘抽氣聲。


    ————


    而大漠邊緣的願不聞將軍正在同自己惹不起的副將辯論。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等待太州城守指引才進入大漠嗎?當下深夜行軍,多有不便。”


    得到沉沉不容拒絕的迴複曰:“明日晨起沙漠會刮起旋風,地形重寫後城守重新標記又要幾日。將軍想耽擱正事嗎?”


    願不聞:“你如何知道旋風…哦,你自然知道。”眾軍將士尚在附近休息,他可不敢直唿神君大名,便隱去稱唿隻喚尊稱:“那您的意思是不等了?現在就進去?”


    “有我指引帶路。夜色涼薄,也好過酷暑行軍。”


    願不聞小心抬頭看他沉肅黑臉,隻得按下其他擔憂,努力靠攏深夜行軍的好處道:“您說的也是。有您引路自然萬事大吉。那公主…那另外兩位副將和我們軍醫同意嗎?”


    “他們已等在馬上了。”


    果然有三人分別坐立馬上,遙遙一見,身影極直,也是副將和醫官打扮。隻是烏雲籠月下,願不聞看不太清楚二位公主和沉淵駙馬的細微表情。便要走近再問。


    “誒,您何時學會騎馬了?”


    馬上人冷聲阻止:“願將軍。我命你快些開拔,別再耽擱了。”


    他就多嘴問!


    願不聞的惱火有些冒頭,硬邦邦地拉長了調。


    “好吧。眾軍起身!”


    睡得迷迷糊糊的將士抱怨著拍拍腿上的灰站起。離副將近些的幾位卻被一聲馬鳴驚得頭腦清醒——


    那在副將座下最為溫順聽話的黑色駿馬昂首踏蹄,對著月光淒厲長鳴!巨大的起伏直接把人從身上震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願不聞知道公主給馬兒起的名字,大喝奔去:“烈風!你做什麽!”


    “副將,您沒事吧!”


    那玉麵小郎君臉著塵土,當下捂住麵容,顯然不想讓不熟的將軍瞥見窘態,隻道:“沒事!這死馬!殺了算了!”


    願不聞大驚。


    迴頭找神君,又是一驚。隻因神君麵色不耐道:“快些起來,莫耽誤行程。”


    玄商神君同夜曇公主一路甜言蜜語感情甚篤,把他這五大三粗的漢子膩味得不行。怎麽出去轉了一遭,是鬧了矛盾還是如何,神君怎對摔跌的公主如此冷漠?


    神君又是冷淡地掃他一眼。願不聞又迴到都城門口那種遍體生寒。急忙把疑惑吞下。


    算了,夫妻之間的情趣他這個光棍不懂。問了又要挨罵。


    “副將,烈風本性太烈,又剛成您的坐騎,多有不熟之處。方才定是發了性子。我先給您換一匹馬吧?”


    公主煩躁道:“也好!”


    說罷起身揚鞭,不解氣地直抽在馬身上!


    “死馬!”


    烈風慘叫,噴鼻跺蹄,緊接著一蹶子就要踹到公主心口!


    願不聞擋下:“烈風!你瘋了!”


    馬兒一擊不中,又要再擊。玄商君終於出手,一柄鐵劍橫在馬兒頸項。


    “這麽不聽話的畜生。幹脆殺了吧。”


    馬兒是將士們最忠實的戰友,軍中戰馬皆是不可殺之。哪怕是在最焦渴之時也是許殺駱駝飲血不許殺馬。


    可眾將士看了一路三位副將同軍醫聊天調笑的親民模樣之時敢於調侃斷袖,現下被這番接連的暴躁和怒氣震懾得真是不敢說什麽。


    官階在此,不得造次。


    願不聞挨了馬蹄一腳尚在求情:“莫殺莫殺…這此中一定有別的緣由。軍醫,您查查烈風是不是吃壞了東西?中了什麽邪毒?”


    冷清的聲色由馬上傳來:“不必了。既然不殺,就把它留在這吧。願將軍,我們不要為了一匹馬耽誤時間了。再耽擱下去,天都要亮了。”


    玄商君放下橫劍算是妥協。


    願不聞憐憫望向烈馬,摩挲其頭顱。留在這…此地荒涼無人,前方唯有沙漠。那豈不是讓戰馬自生自滅?


    可方才它一腳險些重傷公主,若強論軍紀的確是活不了了。


    他還在想如何為馬求情,烈風已在他手中蹭了幾下,之後蹄踏塵土,嘶鳴著撞開眾人,向後方跑去。


    “烈風!烈風!”


    願不聞唿喊。烈風充耳不聞,與眾軍麵對方向反著奔馳。


    “烈風!去哪?迴來!”


    奮奮揚鬢,其速度實在不凡,黑色身影頃刻間消失在轉彎處。


    將軍有些放心,又有些傷心。


    “這馬兒,大約是想要自由了。如此才會顛人傷人,隻求逃離。”


    歎氣曰:“唉!罷了!它自有自己的路。眾軍,開拔吧。”


    ————


    玄商神廟內的夾層之屋漆黑一片。夜曇四人在真的玄商君手中星光的照明下終於發現了抽氣聲的來源。


    那並非可發出地獄洪聲的裝神弄鬼之徒,隻是個小姑娘。挨在不甚穩當的剩下半麵牆邊癱倒著氣若遊絲。


    女孩耳前垂下兩枚對稱的發環,臉頰兩側鼓鼓囊囊尚未褪去嬰兒肥,顯然是未及笄的豆蔻年華。胸前一道極明顯的褐色血跡割開了粗布紅衫,像是受了嚴重的刀傷,已處在昏迷。


    玄商君當即眉心玄珀亮起懸浮,一番探靈後道:“她並非妖邪。隻是個普通的人族。”


    望見傷者痛苦,青葵抖開手帕就把藥箱變迴正常大小——這還是從她家曇兒那剛學的變化之術,方便得緊。醫者仁心,抬腳便要上前救人。嘲風以手格擋:“葵兒別急著去。先談談她的虛實。這老七的廟太詭異,萬一這是障眼法,引你入局。”


    夜曇縱也同情心酸,但姐姐的安危是最緊要的,讚成道:“姐夫說的有道理。姐姐,我們先弄清楚這個姑娘的身份和目的。”


    青葵明白夫君和妹妹的關心切切,但心下實在不忍:“莫說這姑娘不是妖魔,就算她是妖魔,也並未真的傷到我們。怎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們麵前。先施以治療,其他容後再議。若真是十惡不赦,再行處置就是了。”


    夜曇握住美人刺,嘲風把長鞭變迴鋼煉長刀。二人道:


    “那好吧,姐姐去救人。我看著她有沒有動作。”


    “我為葵兒護航。”


    青葵便蹲下身靠近傷者,欲先為她號脈。可還未抓住其手腕,那女孩豁然睜眼,眼白中淨是赤紅血絲充斥,好不唬人!青葵嚇得身子一抖,坐倒在地。


    嘲風的長刀下意識就砍過去,夜曇拉著姐姐就要擋在她身前。然而少典有琴一手施法擋了嘲風的應激出刀,一手施法把夜曇和青葵都拉到自己身後,近距離直麵那血瞳之人。


    姑娘定睛於神君冷峻麵容,竟嚇得大聲尖叫!


    “啊!!!!”


    聲線稚嫩卻淒厲,叫喊出了一生的恐懼!叫嚷之後,那姑娘手撐於地向後擦行要跑!


    可她本就重傷,身子哪有力氣。又逃無可逃,再向後收腳躲避挪動身軀也隻是一下下撞在牆上,忘記轉彎轉向,以背緊貼石塊。驚慌中幾番沒有挪出四人視線,便縮成一團,隻顧把頭埋進膝蓋瑟瑟發抖。


    “神君…神君萬歲。神君萬歲!萬歲!…別殺我,別殺我,別殺我!”


    夜曇瞠目結舌:“她這是?在喊有琴?”


    嘲風:“老七,你認識這姑娘?人家怎麽這麽怕你?”


    少典有琴也不知緣由。


    青葵再次走近,判斷道:“她定有毒傷,人族眼睛不會有那樣的顏色。我得先給她號脈。你們幫我按住她別讓她亂動。玄商君,你就別上前了。她真的很怕你。”


    那姑娘聽到“玄商”就大肆抽動顫抖,青葵一使眼色,嘲風了然上前幫娘子壓住傷者肩膀。醫官終於號得上脈,且從藥箱摸出從皇城那帶來的剩餘的太平花。花葉已被青葵提煉成粉,可解百毒。


    這花本就產自太平道,如今救完父皇,終究也可用在太平道周的人身上。果真是嬌豔之外物盡其用。


    隨著醫官和藥物都沁人香氣緩緩釋放寧神,那崩潰的姑娘逐漸平靜下來。


    “姐姐。原來你是醫家啊。謝謝你。”她悄聲道。


    臉龐終於從膝前抬起,神色平靜多了。小姑娘也不再掙紮亂動。


    而青葵卻漸漸紅了眼睛。


    “怎麽了葵兒?”


    青葵站起身,偏過頭去哽咽不答。


    她真正的妹妹更是傻了:“姐姐你別嚇我…怎麽了?是太平花沒用嗎?”


    那姑娘弱弱向少典有琴又遲疑地問:“你,你真的是玄商君?”


    少典有琴點頭:“我是。”


    “你…你能離我近些嗎?”


    夜曇拽住夫君,少典有琴安撫道:“沒事的。”


    神祉緩步靠近,黑暗中卸下一片流轉熒光,皎潔生輝。


    那姑娘伸出手指要去觸碰神祉的臉,少典有琴略向後退了些。


    她沒有摸到,但卻露出一個天真的笑靨。


    “玄商君。”青葵在一旁同他解釋:“並非花無用,是太遲了。她心脈已斷,毒發入骨。已是藥石罔顧的彌留之際了。”


    其餘三人皆是沉默。


    夜曇默上前,環住了夫君的胳膊同他十指交扣。而嘲風撓頭無言。隻好抱住青葵,讓她可以在自己懷中傷感。


    剝離這晚的驚異、詭異、邪祟之外,這屋內餘下的原不過是個快死的姑娘,是個快死的孩子,十三四歲,奄奄一息。沒有攻擊性,也沒有未來。他們原不必萬般防備的。


    小姑娘還在癡癡地望著玄商君。而此時夜曇隻有無限心酸。


    “你,你真好看。比所有畫像裏的都好看。你的眼睛真好看。”她喃喃稱讚。


    夜曇的心酸突然就被這句稱讚擊成了心碎。淚意上湧,笑著應她:“是啊。我夫君比外麵那個醜塑像好看多了。”


    “我能…摸摸你嗎?”她又說。


    夜曇點頭“嗯”了聲。少典有琴便不再躲,掌心向上遞過去。那髒兮兮的小手絨毛般刮蹭在他手心,又膽怯地很快脫離。


    小姑娘靦腆一笑,眼睫眨動,之後眸中竟流下一行血淚。


    她胸前的褐色血跡開始大幅度擴散,逐漸蔓延至全身。


    “他說的是真的…太好了…”


    指指腰帶,她說話的速度快了些,提煉出重要的句子,趁著自己還沒被毒傷徹底殺死,一股腦兒地喘著氣說著:“腰帶…去月異山…赤月使從地道跑了。”


    她的身子又開始劇烈抽搐,夜曇看見小姑娘衣襟下的腿竟開始化成血水流出。她驚愕大叫:“姐姐!姐姐!你快來!你救救她啊!你救救她!她在融化!她在融化!”


    彌留無救已是令人心碎,這般殘酷地死去可怎生了得!夜曇猛然想起皇城晚宴上慘死的宮門太監。自指尖往頭皮處陣陣發麻心痛。而小姑娘也同那太監一樣,受不住痛地慘叫起來:


    “太痛了!太痛了!求你!求你們!”她蜷縮如蝦,血色如淚。“殺了我!求你們殺了我啊!太痛了!太痛了!”


    “有琴…”夜曇也已是滿麵驚淚。


    “幫幫她。”


    此時,生才是殘酷。


    少典有琴沉吟,幹淨的手摸過娘子顫抖的下巴,安撫她翻騰出有關痛苦的迴憶。


    “好。”


    清光劍捅進了小姑娘的胸口。一切慘叫瞬止。


    夜曇撲進他懷裏抽噎。不敢再看。


    “謝謝神君…謝謝神君…”


    瀕死之前一口長歎。小姑娘安詳托付最後的話:


    “神君,也求你救救月窩村吧…”


    少典有琴雖然不解其意,但默然點頭。


    神君一諾千金,再也不會有人痛了。小姑娘微笑著融成一攤血水。流向四人腳邊。


    此間再無抽氣聲。


    嘲風想到別處去,問:“葵兒,這毒同嶽父大人和大監中的是不是一種?”


    這話再度提醒幾人。青葵道:“是。但毒性更烈。”


    連白骨都沒有剩下。


    所以他們來太平道要查的,是不是就與這假廟背後之人有關?


    把小姑娘的遺物收入法器後,四人在這屋子裏默了好一會兒。


    醫家沒救成病人,惡煞沒揪出壞蛋暴打,神仙親手殺了平民。今夜這出遊所曆,著實有些沉重了。


    “她是人族。擁有來世。來世並不會記著此生的任何痛苦,隻會平安順遂。”


    少典有琴續道:“曇兒想想這個,心裏可好受些了?”


    夜曇自然知道,悶悶點頭。


    嘲風一屁股坐在廢墟上,拉著青葵冰冰涼涼的手給她取暖。盡量讓大家輕鬆些道:“逝者不可追。我們還是捋捋今晚所見,包括這小姑娘的臨終遺言。她說的那什麽地道,在這個屋子裏嗎?赤月使又是什麽東西?”


    夜曇強迫自己運轉思緒,莫再傷感。接著他的話說:“應該也是放網和恐嚇我們的人。”


    少典有琴:“她的腰帶上有些奇怪的圖案。說帶著它能去月異山。”


    “煩勞老七這個四界全書給我們說說月異山是什麽山?”


    結果玄商君竟搖頭:“在我從天界出來前的四界奏折中從未提及過此處。下界巡查也未見過。”


    嘲風擺手:“那差不多就是你不當神仙這幾年新冒出來的。我們先找地道吧。”


    四人起身便尋。不多時於牆壁盡頭處發現一塊活磚,甫一按下,地麵果然開裂,露出一方剛夠一人通行的入口,黑洞洞階梯節節向地底延伸,通向未知之處。


    “嚇唬我們,殺了小姑娘的混蛋八成就是從這跑的。”嘲風拽下牆邊熄滅的火把,打個響指重新點燃。“追嗎?”


    青葵搖頭:“我們需要兵分兩路。”


    夜曇:“對,還有月窩村呢!”


    嘲風半隻腳都踏下去了,又迴來,煩躁道:“可真是千頭萬緒!那我和葵兒去追勞什子赤月使,老七,你把腰帶給我。你跟小姨子熟悉月窩村,你們去那。”


    青葵:“我去月窩村。”


    少典有琴:“青葵公主擅醫術,的確該去救人。追蹤之術,還是我和嘲風去為好。”


    嘲風被提醒得想起什麽,連忙讚同連襟:“對對對!我說錯了。我和老七去追人。葵兒帶著小姨子去救人!”


    夜曇立刻知道這二位夫君是要把最危險的道路留給自己,微惱道:“你們兩個想得美!當我這個惡煞不存在嗎?姐姐和有琴去月窩村,我和姐夫…”


    少典有琴捂住她嘴:“不可能。”


    夜曇:“嗚你讓我去唔!”


    青葵:“我一個人去月窩村吧。你們三個在地道追蹤互相照應。”


    夜曇、嘲風:“不行!一個人去村子也危險!”


    青葵:…


    再爭下去,混蛋都要跑得沒影了。


    這時,廟外傳來一陣馬兒的嘶鳴!原是烈風脫離龍韜衛後尋著夜曇的氣息狂奔而來,終於找到了他們。


    夜曇一耳認出是自家被馴服後極度忠誠乖巧的馬兒,與有琴對視一眼就衝了出去。


    黑馬焦急跺蹄,望見夜曇出來,興奮向天噅噅叫。


    “烈風你怎麽來了?”


    夜曇伸手去摸馬頭,馬兒在她手中噴鼻晃著腦袋,之後馬蹄在地上滑來滑去,似有許多話說。


    夜曇是何等機敏之人,半個晚上又氣又嚇又傷心的,思維更是敏感敏捷,即刻反應過來:“是不是龍韜衛出事了,你跑來給我們報信?”


    烈風恨不得瘋狂點頭。但身軀所礙,隻能繼續蹭她手掌。


    “我說一句,如果‘是’,你就跺一下前蹄。如果‘不是’ 你就別動。”


    烈風立刻跺了一下前蹄。


    夜曇開始問:“龍韜衛有人受傷?”


    沒動。


    “有人被下毒了?”


    沒動。


    咦?不是壞事?夜曇繼續:“太州城守來接應了?”


    烈風四個蹄子交替狂亂地擦行!夜曇腦門哐地一熱,揚聲道:“接應沒來?但是龍韜衛走了?”


    烈風重跺蹄下去。正是如此!


    夜曇心中寒意漸生——願不聞雖是個粗野武將,但從來都是依令行事,他們四人還未迴去,城守也未來接應,怎會突然改變進程夜半開拔行軍?今晚之事樁樁件件太過離譜,看來他們四人是別想放鬆了!


    “姐姐!有琴!姐夫!你們快出來!”


    不遠處的神廟入口,神君的醜塑像尚衝著她笑。之前被機關消息控製得裂開了口,也未縮迴去。裏麵如今可看到一隻管子,擾人視線的白霧就是從那裏溜出…夜曇越看那醜塑像越惡寒。迫不及待想粉碎它,又喊一遍,“有琴!快出來!我們把這破廟毀了!”


    一道藍光自廟中閃過刹那。


    半晌,衣袍角料由廟門後同樣閃出。少典有琴和青葵並肩出現,在醜塑像、恐怖塑像邊上蕩開暖意融融的微笑給她。


    二人在月光映襯下比之塑像的土黃色則是白皙如瓷。隻是夜曇恍然,他們怎麽像是失了些血色似的?定是她看了太多鮮血,眼中色感出了問題。


    好歹終於不用把注意集中在塑像上,夜曇對著眉目如畫的夫君鬆了口氣,要把烈風帶來的消息同他講:“龍韜衛出事了!願不聞這家夥提前開拔!我們得迴去看看!”


    “咦,姐夫呢?”


    青葵道:“怕耽誤時機,已下了地道去追人了。”


    夜曇:“姐夫倒是英勇!有琴,你怎麽沒去?”


    少典有琴流暢道:“他一個人就夠了。”


    夜曇:“雖然姐夫四肢發達,但是一個人…我也去吧!有琴,你騎烈風迴軍營主事!我們大約需要兵分三路了。”


    少典有琴走過來,距她不遠不近道:“曇兒,你過來些。”


    夜曇懵然走近。嘩地就被個禁製鑽進了胸口。


    她摸了摸,熱乎乎的熟悉感覺。


    “虹光寶睛?”她奇道,“你怎麽又給我下這個法器?”


    “我研究修改過。此番它不會再束縛你了,單是會以身軀保護你。曇兒。”


    夜曇笑:“可是你自己就在我身邊保護我啊?”


    他抬起手,須臾放下往後退了一步:“主要是曇兒之前兵分兩路的建議我覺得甚好。青葵公主需要人保護,而我又恰好熟悉月窩村,正是保護的不二人選,如同地動那日…”


    他深深望向夜曇:“帶著虹光寶睛,自己去追龍韜衛,可以嗎?”


    夜曇拍拍胸脯打包票:“當然沒問題!你娘子可是四界第一惡煞,揍個擅自行軍的人族將軍還不是小意思!不過有琴,你怎麽突然變了?”


    她向前,少典有琴向後。


    夜曇立刻因他的躲避警覺:


    “你怎麽了?”


    少典有琴歎氣,似找到了沒有情的碎片模樣,嬉笑著迴答:“娘子果然冰雪聰明。其實剛剛你出來的時候我和嘲風先下了地道。那廝碰到了一處機關,冷箭從暗中射來,破了我些皮…”


    他給她展示手心,一道僅僅擦過去的箭痕。的確是隻破了皮肉,很輕。


    但夜曇即刻怒曰:“嘲風就是個騃童鈍夫!疼不疼啊?!姐姐給你上藥了嗎?”


    少典有琴點頭稱是,得了娘子十足心疼。又輕鬆說:“那箭簇上有些不堪說的人族毒物…青葵公主已替我解了。但運功調息還需要幾個時辰。待我休整好了,幫著青葵公主救助村民之後就去與你匯合。”


    夜曇聽前麵半句急得跳腳,到“解了”才略略放心。姐姐的醫術可比姐夫的一切靠譜百倍。但依然痛惜這幾個時辰的夫君:“我陪你一起吧有琴。讓姐姐去龍韜衛…不行,姐姐不會武。哎呀,早知道去皇城之前就把慢慢從南天門拽下來了。如今分身乏術…怎麽放心離開你養傷?”


    玄商君道:“曇兒太小看我了。你夫君好歹也是有十重金身啊。這點傷著實是…同那毒物一般不堪說了。”


    青葵適時道:“是啊曇兒。隻是調息。你自己才要小心。一人麵對一軍未知狀況。莫要心急探查,等我們駕著奇鴛車去與你匯合。”


    正巧帝嵐絕給姐妹倆做了新的萬霞聽音,一人一隻,也好隨時通訊。


    夜曇不舍望向夫君:“有琴,可是…”


    少典有琴以袍卷起她,竟是有些急迫地放到了烈風身上。


    “烈風,走!”


    馬兒得了神君使喚,駝起夜曇揚蹄便跑!夜曇抓住韁繩向後迴首,尚在喊:“有琴!你好好休息!姐姐!你也注意安全!有任何新的消息我會傳信給你們的…”


    待一人一馬身影遠離後,玄商君一膝軟倒在地。


    青葵忙要去扶他,他抬手製止:“無礙。我們駕車前往月窩村便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星落凝成糖之重與重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魚吃大魚L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魚吃大魚L並收藏星落凝成糖之重與重明最新章節